今早出門窗戶沒拴,不知何時被風吹開大半,對樓小孩的哭喊蓋過了媽媽的責罵。沒開燈,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裂開條縹緲的瀅白大縫,酸楚從中飄進許歲的雙眼。
她喜歡冰涼的事物,尤其是被子,時間久了冰絲絲的舒服捂成熱乎的舒適,像被人抱在懷里。
客廳沙發有條毯子,許歲專門放的,看恐怖游戲實況的時候蓋。現在她蜷縮在里面半天,別扭、懊喪、悲涼裹在其中捂不熱身上那條毯子。
手指動了動,快十一點了,總歸還是要打個電話,打斷骨頭連著筋。
“喂媽媽。”
“嗯,收到錢了嗎?”,母親身為大人的傲骨并沒有因為一個多月沒聯系而粉碎,但卻也破裂出思念。
許歲:“收到了,謝謝媽媽。”
鐘瑰說:“那就好,在那邊怎么樣?”
許歲:“挺好的媽媽。”,實話,我過得真的挺好。
耳邊一陣陣的呼吸聲,她想起小時候媽媽臥在旁邊的繞指柔。無言被許歲劃開,她輕言:“國慶我會回家,媽媽我想吃西紅柿炒雞蛋了。”
鐘瑰聲音哽瑟:“…好。在那邊好好讀書,照顧好自己。爸爸還沒回家,你國慶回家就可以見到我們了。”
一秒兩秒三秒…兩個人都在拖著時間,絲絲電流聲在告訴對方我很想你。鐘瑰想到女兒明天要上學,舌頭不舍地挺動:“沒有什么事情就掛了,你明天還要上學。生日快樂阿念。”
“嗯,謝謝媽媽。”
電話掛斷,斷了許歲繃緊的神經,眼淚斷線的落下。
沒有成年,她還在那個想被媽媽關懷呵護的年紀。即使一次一次的失望,明天也會掃開垃圾騰出希望。只要一次問候,在垃圾桶堆積許久的腐肉都會被蛆蟲吃掉。
但這不是消失,是啃噬。不是彌補,是缺損。
縱使這樣,媽媽我也愛你。
手機嗡嗡兩聲,二喜敲門,林京年發工資來了。許歲趕緊打開手機領錢,眼淚還在吧嗒吧嗒掉不停。
ljn:早點睡,明天見。
snx921:好的,謝謝。
有的情緒是錢抵消不了,需要用關懷來抵抗。許歲需要一個人剖開身體來愛自己,除了父母她想不到其他人。
可她現在發覺沒有人能做到愛他比愛己更多,父母也是…面子居然比孩子重要。
許歲比誰都明白道歉換來的只是片刻的茍延殘喘,更何況還是莫須有。透過初三寫下的強迫認罪道歉狀,她看到父母閉緘默許的暴行。
如果,如果當初不顧面子,不計后果,爸爸媽媽站出來對霸凌者說這是蠻橫無理的要求,他們的女兒沒有做錯任何!她還站在此今么?
她只是想要一雙大手撫住她的后背。
冷,渾身發冷,風在呼呼吹,吹得她雙腳冷顫。許歲想到了冬天衣服裹身,幻想被人緊緊抱在懷里。
手機被她抱在懷里,燙得給她發來溫暖問候。
ljn:生日也可以不用那么開心,但明天可以是開心的一天。
發燙的手機慰籍胸膛,解凍硬哽的喉嚨,客廳里的無聲啞劇調播至低低地嗚咽。
熱水流過許歲每寸肌膚,哀傷壓抑成水珠滾落下水道。霧氣繚繞,麻痹雙目。熱氣擠壓氧氣,呼吸困難同瀕死時遺留的感官耳朵不甘地聽世界存在的聲音——
“I need love and affection,
Love, love, love, love and affection,
Love, love, L.O.V.EEE and affection,
Oh baby, I'm not asking for the world, maybe,
You can give me what I want,
Baby, come hold me tight and when I'm drowning save me,
Give it to me on a daily,”
空氣漸漸稀薄,胸腔起伏換予劇烈喘息的心臟更多存活空間。許歲將額發一把撩到后腦勺,頭腦脹痛,她分不清哈出的是嘆氣還是霧氣:“明天還是要活著,不是嗎。”
……
公交掠飛樹影,太陽烈得車上的冷氣熔灼。不同以往一路坐回家,許歲選擇在街心花園下車,抬步往茶館方向走。
周二上午數學課布置了中午作業,下午的政治換成數學,這意味著許歲不能偷懶到周五臨期趕作業…數學還是她的薄弱學科,
一擊即潰的那種。
她現在得去找專科輔導。
“林老師!”
靈怪脆甜的嗓音勝蓋過珠鏈脆響,許歲快步走到林京年面前,屁股一坐,頭擱桌面一放,怎么瞧怎么一副有求于人的樣。
許歲:“求助啊,數學題目不會做!”
林京年咬了口西瓜,說話含糊不清:“哪題?”
“哪題都不會做。”
“…懶就直說,”清楚許歲知難而退的懶癌,林京年把旁盤中的西瓜推到許歲面前,半哄半逗的說“先自己做,不會的再問。偷懶直接看答案理解,也不怕數學考個位數。”
許歲:“…下午就要交了,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算上等下吃飯時間,加上趕作業時間,睡覺時間…!”
焦急之際,許歲語速越來越快,林京年接上她的末語:“寥寥無幾。”,他安撫著,“不急,來得及。飯在這邊吃,覺在這里睡,不會睡不到覺頭疼的。”
一時,許歲有些怔愣,她掀眼看著林京年,沒想到大少爺會記得她無意中的抱怨。
有好幾次的下午,頭痛得許歲都在跟林京年吐槽沒睡午覺下午就頭疼。
知了啞喊著生命的盡頭,掩過塵微飄渺、對視間的悸亂。熾熱攀上指尖,林京年手一揮,“啪”壓著許歲的腦袋看桌:“看題,等下睡不了覺別又說頭痛。”
許歲:“知道了知道了,話多。”
“不會的叫我,我去幫爺爺洗菜。”,林京年走之前抓亂女孩的頭發,手縫間滯留心滿意足的軟麻。
小男孩未明的小心思。
許歲摸了摸充血的耳朵,企圖想出作業答案。
水珠掛了杯子滿壁,筆記本凸起行行黑體字。許歲卡在最后兩大題,筆尖頻繁起落地點在紙上,她已經做到犯困。
“做不出來就別做了,吃飯先。”
少年特有的爽朗氣音,勾住許歲抬眸望去,
陽光披散林京年的肩頭,臉曬的滾紅,汗延至頜角帶著多余的暖光跌落地面。
許歲想起這半個月以來她一直都在跟著林京年按時吃飯。不像以前上頓吃了,下頓明天吃。
不是餓到胃痛吃,不是嘴饞才吃,也不是怕死了想著對付幾口。是作為正常人一日三餐,按時健康吃飯。
她的心態也在逐日回升…
經過林京年在旁落座,許歲別扭的嘀咕:“多管閑事。”
林京年:“?嘴欠,”,他端著盛滿飯的碗往許歲跟前放,“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許歲:“明明就是在說你大好人。”
林京年:“講出來也不嫌笑,鬼都不信。”
許歲:“我信就行,我信林京年是個大好人。”
林京年:“沒用,不會告訴你解題方式…”
“謝謝你,林老師。”,說完,許歲低頭扒了幾口飯。
林京年撇過頭,唇緣彎弧:“莫名其妙。”
飯裝滿兩個人各自的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