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嫻樂看到許歲的那一刻,身體是僵直的,腦袋是發懵的。人傻愣愣地站在那,直到許歲上前抓住她的手,將其拉到身后才緩過神。
胃里莫名涌上股惡心感,想干嘔。她下意識地抽出手,想逃離,可許歲抓得很緊,仿佛鄭嫻樂才是那根懸浮的稻草。手心相觸的濕汗告訴她--原來面前女孩無畏的代價是奮不顧身的害怕,她聽到許歲聲音微顫,說:“一群人欺負一個人,家死人了嗎?這么不要臉!”
直戳心窩的攻擊讓社毒幾人奮起跳腳,語氣沖得熏鼻:“你什么意思啊,啊?找打是嗎,老子打死你啊!”
“你試試呢?來啊,j沒多大,口氣挺大。”,許歲上前一步擋住身后的女孩,背桿挺死直,“正好我最近缺錢,訛不死你!”
165的身高將鄭嫻樂擋的不見半衣,氣壯的聲音讓人忽略了女孩軟曲的膝蓋。帶頭的人上前欲圖推搡許歲的肩膀,下一瞬手在一指距離停下。
氣氛尖銳,許歲亮出手機上的保命符,通白的屏幕只有混黑三個數字--110。
許歲:“那么急著給你爹送錢是吧。”,見社毒微弱退卻的眼神,她接著下猛藥,“看看是你拳頭硬還是我手快。”
頭頭氣急敗壞地指著許歲額間,說:“等著,看老子下次不弄死你。”
許歲望著幾人遠去的背影,轉身抱住了鄭嫻樂,手輕撫埋在肩頸的腦袋。
一顫一顫的腦袋和雙手,在沉默中連成彼此的心跳。
正午天無云,清晰可見的藍,光斑代替了她們不知所措揭開的傷疤。似是為了報復剛剛的不快,隔十幾米遠,還能聽到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
摩托嗡嗡作響,懷中的腦袋哆嗦,許歲下意識用力抱緊了鄭嫻樂。她不知從何安慰,只能盡力給她一絲安全感。
許歲:“哭吧,全都哭出來。我在,我在你身邊。”
沉悶的抽泣漸漸嚎啕大哭,無力酸痛隨著眼淚流出流失。
許歲內心酸脹,她邊輕拍鄭嫻樂的背邊說:“想報仇么?”
懷中人哭聲一噎,她繼續說:“我們報警吧,你沒錯。親愛的你不應該承受這種痛苦,我們嫻樂應該是快快樂樂走過每一天的女孩啊。”
“別懼怕,我陪著你。現在已經沒有阻礙擺在你面前了,你的身后不是懸崖,是親人,是朋友,是你自己。”
許歲循序漸進的引導女孩做出反抗,她希望鄭嫻樂是快樂的。潛意識現在的她在幫助鄭嫻樂,也在幫助曾經的她。
命運總會挑同病人心心相惜,
溫良早在許歲初三的時候流干了,眼淚化成陰影,永遠映在黑夜。一年的時間一步步摸索前行,走一步絆一腳,手指間都是干枯的淚水。
夜里哭到窒息,幻想有人能給她渡口氣,卑微至及地求盞過路燈。
許歲不希望再碰見第二個她。
即使有千千萬個,她也會拼死拼活地去拾起她們散架的骨頭。
許歲:“相信我。”
鄭嫻樂:“…嗯。”
鄭嫻樂抬起頭,悶紅的小臉敞著風干的眼淚,睫毛黏糊成一個個尖。許歲從口袋掏出面巾紙,一下一下地擦鄭嫻樂的臉,問:“吃飽了么?”
鄭嫻樂:“沒。”
許歲:“帶你去吃飯?”
鄭嫻樂抽抽鼻子,甕聲甕氣應下:“嗯。”
“走吧,帶你去吃飯。”
午后人少,沒人撞見鄭嫻樂這副糗樣,要不然又能淚流成河。碰巧便利店就在面館下兩個路口轉角,遠遠就能瞅見老板吹著空調,打著游戲。
兩個人進店時,老板還多瞅了許歲一眼。手下動作沒停,心想這人瞧著眼熟。
許歲給鄭嫻樂拿了包面巾紙和僅剩的奧爾良雞腿飯,說:“吃吧。”
鄭嫻樂自顧自地吃,許歲在旁看。沒有話語過渡,卻罕見舒適的空白期。
待人快吃完時,許歲突兀地問起:“苦撐的時候想過反抗么…”
鄭嫻樂:“會更麻煩,到時候就欺負的更嚴重。”
許歲:“想過告訴媽媽么?”
“她忙。”鄭嫻樂放下筷子,沉默的那幾秒像是在給最親愛的人找借口開脫,飯都忘記咽。
許歲嘆了口氣:“這次試一試吧,我陪著你。即使失敗,”她抬手擦過女孩盛滿水的眼角,“有骨氣的死總比軟骨頭地跪趴下好。”
防線崩塌是瞬間,久藏的眼淚沖破堤壩,狂流不止。鄭嫻樂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我。媽媽太忙了,我怕影響媽媽工作,被霸凌時只能憋在心里。我無處可訴啊,我也想反抗啊,可是…”
“可是,”聲音一頓,被雙手捂實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許歲知道,她無措到窒息,“可是,他們就像狗皮膏藥,粘上就再也撕不下來。反抗了,麻煩就跟瀕死的蟑螂一樣,越來越多。”
曾經憋屈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鄭嫻樂找到了傾訴者。宣泄著即使撕下狗皮膏藥,也會留下膠痕的痛苦。
這一刻許歲會完善她另一半被剝離的靈魂。
許歲出聲是壓抑不住的哽咽:“很奇怪聽你說,我的內心也在癢。你哭,我的眼睛也跟著酸脹。”,命運真的很會捉弄人啊,讓兩個有差不多病的人相憐,“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了,可都沒有開口…我就哭了。”
許歲哽咽難言:“真是奇怪。被孤立,被霸凌的時候都沒有哭,提起來就哭了。”
揭開過去的眼睛無法平靜,也缺乏勇氣。許歲低下頭,她感覺她在賣慘。
其實,也即使,大家都在賣慘。
鄭嫻樂怔愣,隨后開始發笑。話里沒有說白,眼睛沒有對視,相同的人自會明白一切。
她說:“難怪我會一眼就喜歡上你呢。原來你是跟我一樣的”
另一個我。
便利店內太陽照不到的角落,坐著兩個女孩。兩個雙胞胎一樣的女孩。
瘙癢的傷疤外還結著數不清的痂。
黃昏襲擊白云,霸道的彰顯自己的特色想讓行色匆匆的人們留意。思想渙散的漸晚,唯一還保持滾燙理智的警察局門口走出兩位少年。
“事情就快結束了,”許歲握緊鄭嫻樂的手,側頭笑慰,“不要退縮,我會陪你到最后。”
鄭嫻樂手心出汗,許歲握得更緊:“放心吧,我不是臨陣脫逃的人。走,回家。”
鄭嫻樂看著牽她手往前走的人,其實她沒有說,許歲的眉眼跟她媽媽很像。
不像現在的媽媽,像以前的媽媽。尤其像帶她離開有父親存在時的媽媽。
那天也是黃昏,父母辦好離婚證。早在前一晚母親江曉南就收拾好了行李。她坐在臺階上,看著母親拉走行李箱,鄭嫻樂以為江曉南會跟電視劇一樣,把她交給父親。
可行李箱拐了個彎,江曉南朝她走來,蹲下來問她:“愿意跟媽媽一起去新的地方生活嗎?”
父親在旁邊大罵賠錢貨生了個小拖油瓶,鄭嫻樂只聽到自己回答:“媽媽,帶我走吧。”
余暉刺眼,于是媽媽伸手擋住了太陽。
屋檐下,陰影處,鄭嫻樂也伸手撫上許歲的黑眼圈:“暗處黑眼圈都這么明顯。”
以前直至現在都很煎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