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是地下的枝

枝是空中的根

————泰戈爾

劉尚的十歲日記：

海康的第一天晴

夏日的燥熱似麥芽糖粘在牙上，怎么都拔不下來，這是宋易的形容。和宋易分別過后，我來到了這個“媽媽”的城市。暑假剛開始前，我做了第一次手術。我以為媽媽會寄明信片給我，我多想告訴她手術很成功，可是爸爸不允許我寄信給她，他承諾帶我到海康老家過暑假，而且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病看來會好的很快的。宋易……

海康暑假的第十天晴

這里連續(xù)放晴了十天，等到第十天的時候，我來寫日記了。我一直呆在陽臺，爸爸很忙，有時候我在他身上聞到煙味和柏油味，他看起來一整天都在外面，我摸了摸他換下來的襯衫，全濕了。我覺得爸爸在找一個人，但看起來短時間內爸爸不會告訴我。我有一臺望遠鏡，今天我用它看見阿爸在冷飲店抽煙。我以為阿爸會給我?guī)П裕菦]有，看來他怕我知道才到那去的，我該不該告訴他我早就看見了呢？？？算了吧，回來的時候，他對我說明天可以出去轉轉，我表現(xiàn)的很開心，他笑了，可是明天去哪兒呢……

暑假的第十一天奇怪！！！

傷口又痛了，爸爸告訴我附近社區(qū)有一個圖書館，今天早上我就去了那兒。籃球場上有一個男孩在打籃球，還有一個奇怪的女孩，她會使彈弓，把地上撿的小樹枝彈的到處亂飛。我看見她坐在山坡的樹下，突然舉著彈弓瞄準了那個男孩，我張嘴叫了那個專注打球的男孩，我朝女孩看了一眼，她很快瞪了我，男孩對我說了聲謝謝，說完就一巴掌像打排球一樣把球射向了樹下的女孩，女孩子憤怒的朝球沖了過去。我?guī)滋靵淼谝淮慰炫埽铧c被她踹飛的球砸到頭。終于，在舒服的圖書館里，我看見女孩和男孩扭打在一起，草屑亂飛。阿爸給我念過武俠小說上一句話，***和***打的昏天黑地，雌雄莫辨。

我看了一會兒，感覺就是那樣。

哦，對了，書很好看……

暑假第二十天雷雨風很大

打雷的晚上，我用望遠鏡觀察閃電………閃電變白的一瞬間，我掃到巷口，看見了那個男孩，他靠在墻上，一動不動。雷聲聽起來越來越大，暴雨要來了。爸爸讓我把窗戶關起來。隔著窗戶我看不清，最后發(fā)現(xiàn)他在抱著什么東西，黑乎乎的一團，顫動著，好像在哭泣。他的妹妹嗎？又是奇怪的事……

暑假第二十四天

那個男孩突然來找我，當時我在看一本繪本版的《綠野仙蹤》，他也拿了一本一樣的，他問我喜歡哪一個角色，我說我喜歡每個人物。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說，我在撒謊。我很難過。出于禮貌，我問他喜歡哪個角色，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但是，他說他什么角色都不喜歡，我說你也在撒謊，我學著他對我說的話，沒想到他看起來很興奮，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可以看見海邊。他說他曾經見過我，我說是，你就是那個雨天來看宋易的朋友。我說宋易經常提起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們站了一會兒，他又帶我在沙灘上找小魚，我把撿的魚扔到了大海里，他把撿到的魚收集了起來。我問他為什么不讓魚游回大海里，他說，這些魚都是自殺未遂的魚，他把這些小魚堆在一起，一條一條地撕爛，分成兩半的魚很快堆了一個小山。他沉默的樣子，某些時刻看起來很難過。我很想逃跑，他突然問我我們是不是朋友。我說算是吧。他隨便地在地上拿了一條魚給我，讓我?guī)退Ｎ易霾坏剑靶Π愕牧R我。我一點也不生氣。我很少生氣。我把魚放進海里，離岸邊有點遠的距離。他好像在岸邊喊了什么，但是我沒聽清。最后，他約我后天見面……

暑假第二十五天雨

阿爸說今天有雨。

暑假第二十六天雷陣雨

我還是去了，等在原來的地方。海水上漲了很多，我站在離岸很遠的黑色礁石上，我不喜歡雨天，我的傷口很疼。

他不一會兒就來了，趁著雨還沒有下，我們等在了我家樓下的冷飲店，我跟他說我?guī)Я藦椫椋雌饋碛悬c漫不經心。我們玩了一會兒，等雨停了，太陽很快變得非常刺眼。他好像挺喜歡彈珠的，我承諾送他一袋，他看起來有點期待。冷飲店沒開門，我去了旁邊的煙酒店，來了一個女人，看見我們很驚訝，我問她這里哪兒有冷飲店，我想請他吃冷飲。女人表情震驚了一下，她說沒有，我們只好各自回家。回去路上我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她急匆匆的跑過草坪。臉上表情很緊張。我看見她背后一個女人站在窗口，灰蒙蒙的，好像等待著什么。阿爸今天回來的很晚。

暑假的第二十七天

今天看了很多小說，阿爸說，后天我們就回去，整整一天他躺在沙發(fā)上，望著遠處的什么發(fā)呆，我用望遠鏡一看，什么都沒有啊，冷飲店的位置窗格是明亮的藍黃色，現(xiàn)在灰蒙蒙的，又是陰天，我的傷口抽痛。《綠野仙蹤》里的鐵皮人也會心痛嗎，如果他有心的話，唉，我在說什么啊，對了，那個男孩說他叫紀炣唱，女孩叫他紀河唱或者河馬，難道也許只有我叫對了他的名字？他好像不希望我糾正她的錯誤，女孩很快回去了，她說爸爸叫她買酒。紀炣唱問我的名字，我說我叫劉尚，他指著那個女孩的背影說她叫李欣兒，李欣兒？他經常叫她欣欣，我偷偷叫她猩猩。紀炣唱看她的眼神挺奇怪的，在他們身邊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暑假第二十九天

很久都沒見到女孩了，她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名字………考慮了一下，還是寫下來比較好。收拾書包的時候，我爸突然出去了一趟，突然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我用望遠鏡看見它越來越近，拐進了巷子里，沒多久它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拐了出來。我看見了爸爸，他站在在巷口，朝著冷飲店的方向看的出神。隨后，我聽見了哭聲，阿爸開門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他拿過我的望遠鏡，對我說一個丫頭的阿爸死了，我們走的時候，在阿爸的后視鏡里，突然看見了紀炣唱，他站在煙酒店的二樓，才知道原來他是煙酒店老板的兒子，我以為他在看我們，揮了揮手之后，發(fā)現(xiàn)，他看的地方是另一邊的二層小樓，一閃而過，昏暗的樓道口明明什么都沒有。我看向阿爸，突然發(fā)現(xiàn)，阿爸的眼睛紅紅的，我沒問他，我不是個刨根問底的人。阿爸說我們還會來海康玩的，那時候我的身體如果全都好了，阿爸要教我游泳。

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們，他們還記得我嗎？對了，我還承諾紀炣唱一包玻璃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