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究竟想從我這里確認什么?”
沈相宜忽然覺得有些心累。
對著自家人,她不想用那些陰暗面揣測對方。
不想讓老師和亓垣產生誤會。
更不想,讓亓垣搭上性命去完成的一件事,被人誤解。
司長抬手放在桌上,指尖富有節奏的點在桌面上。
過了很久,他開口:“說實話,你們的具體情況和行動時的細節已經調查出來了,組織知道,你們是清白的。”
“但我依舊在這里。”
司長沒說話,只是一下下敲著桌面。
“您只是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得意學生竟然投靠了別人,還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沈相宜仰起頭嘆了口氣,感覺眼睛有點癢癢的。
想要抬手撓一下。
指尖卻碰到粗糙的繃帶,帶著一點點涼意,從微薄的布料外傳到眼眶周圍。
“司長大人,他心里,從來都只有一個家。”
黑暗里,很久很久沒有人說話。
又過了片刻,司長的手機屏幕亮起一道光。
他掃了一眼過去。
那道光,落定了他們的結局。
“經上級調查,代號Y工作者無可疑行為,予以釋放,恢復一切待遇。”
司長念完之后,長舒了口氣,看向他對面。
同樣在黑暗中的那人。
“長庚還沒走,我叫他過來接你。”
那所小屋里沒有一點點光亮,待得久了,那點寒意順著皮膚上的每個毛孔浸入五臟六腑。
連骨頭縫里都感到濃濃的寒意。
沈相宜微微弓著身子扶著門邊,低了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長庚看著她慘白的臉,扶著她小臂的手感到一陣涼,心里有點慌。
“我先送您去醫院把藥換了吧?”
“等、我緩緩..”
宋長庚聽著聲音不大對,沒等仔細問一句。
對方忽然抬手捂住嘴,粘稠的血液從指縫間滴滴答答落下來。
宋長庚眉頭一挑,心高高懸了起來:“老板?”
然后看著沈相宜整個人忽然卸了力,朝前撲下去。
宋長庚趕緊伸手撈住,被慣性帶倒撲騰跪在地上,朝后喊人:“來人!打120!”
沈相宜家有遺傳性心臟病史。
這是宋長庚最擔心的事情。
所以他每年給沈相宜約了三次體檢。
即便這么多年來,沈相宜修身養性很少發脾氣,甚至連劇烈的情緒起伏都少的要命。
但是她身體里終究有個隱患。
如同不定時的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爆開。
也虧的今天這事出了結果,恢復了人身自由。
親友們還能來照顧一二。
宋長庚隔著玻璃看病床上的那人,心里猜想。
或許就是因為出了結果,心里那口氣一松,才會這樣的吧。
秦北川演出匆忙,宋長庚想了想,不告訴他好像不太好。
思慮再三,和陶年稍稍商量了一下跟秦北川說了。
當天就倆人站在病房門口被秦北川數落了一頓。
訓的倆人喪眉耷拉眼的,一點抬不起頭。
直到主治大夫過來給沈相宜換藥,倆人才跟看見救星一樣。
“醫生,她這眼睛都已經小半年了,現在是不是可以換繃帶了?”
“要先看看恢復情況。”醫生推開門,低頭看了看那繃帶。
皺眉回頭訓三個人:“繃帶都發黃了,怎么沒按時去醫院換?”
三人同時訕笑。
兩個不知道原因,另一個不能說出口。
宋長庚賠著笑,指了指上邊:“您見諒。”
軍區醫院的大夫比普通醫院的要機靈。
當即明白了什么,小聲吐槽了幾句后喊了助手過來給她拆繃帶。
口袋里摸出手電筒,扒開眼皮仔細觀察。
越看眉頭皺的越緊,秦北川看的眉心直跳:“醫生,怎么樣?”
醫生搖搖頭:“得做個更詳細的檢查。”
于是剛躺下休息沒多久的沈相宜又被推著出去做了一系列檢查。
最后的結論是:三個月后可以拆繃帶,但是不能見強光。
“沒什么大問題,回家好好修養就行。”醫生打印了張注意事項交給他們,“記住,不能受刺激,不能受驚嚇。”
“誒,好,我們一定注意。”
醫生看看三個圍在病床邊上的老爺們,無奈搖頭。
現在知道注意了,早干嘛去了。
于是沈相宜在夢中,經歷了住院出院回家。
秦北川坐在床邊,和從宋長庚家跑出來的大驢面面相覷。
“怎么回來的?”
大驢歪個頭:“喵嗚~”
“你別是成精了吧?”
“喵喵喵,喵嗚喵喵喵”
秦北川聽著好像不是什么好貓語,撇撇嘴,繼續盯著床上那人。
沈相宜這一覺睡的很安穩。
夢里沒有故人入夢,沒有亓垣罵罵咧咧,也沒有宋風眠笑著給她講自己書里的悲歡離合。
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但是手下傳來的溫熱感表明,自己已經確確實實離開了小黑屋。
并且回到了家。
“什么時候回來的?”
一張嘴,自己先愣了愣。
這嗓子有點沙啞,還有點干。
“想喝水。”
“張嘴。”
沈相宜乖乖張嘴,咬住了吸管,小口小口喝了半晌才停下。
聽秦北川柔聲問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還好,就是看不見太難受了。”
秦北川再次握住她的手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鬢角:“別怕,醫生說三個月后就可以拆繃帶了。”
“我還能看見嗎?”
“當然,但是拆完繃帶有一段時間不能接受強光,最晚秋天,就可以回到之前的樣子了。”
沈相宜點了點頭。
轉而抬手朝另一邊伸出,手掌在空中停頓了片刻。
掌下如愿鉆入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她扯唇笑了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都瘦了。”
“喵嗚~”
秦北川現在真的有點懷疑,大驢成精了。
不僅要跟他搶沈相宜的寵愛,還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手下不禁一個用力:“別老玩大驢,跟我說說話。”
“說什么?”
“我跟你講講我們演出時候那些有趣的,你是不知道,可好玩了。”
沈相宜點頭,掀開自己邊上的被子,拍拍床鋪。
秦北川一愣,然后情不自禁的笑起來,脫了外套趕緊一塊躺下。
抬手把她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小聲給她講演出趣事。
其實演出大多數時間是很無聊甚至疲倦的。
但是秦北川好像從未覺得累。
許清宴有時都快以為這人是鐵做的。
從不說累,也不說什么時候停下來歇歇。
實在忙一件事累極了就換一件事繼續忙,忙完之后再忙原先那件。
“什么時候再去演出?”
“月底。”
“有沒有興趣陪我出去逛逛?”
秦北川低頭,伸手從床頭柜那邊拿過唇膏打開,輕輕地給她涂開:“想去哪兒,我來安排。”
沈相宜摸到他的指尖,拉過來在掌心畫著圈圈:“帶你玩點刺激的,敢不敢?”
“小瞧我?”秦北川挑一挑眉,低下頭啄了啄她的唇角,“你我都敢追,還有什么好怕的。”
三天后上午,秦北川站在機場門口動作機械的把行李箱放到后備箱。
扶著沈相宜上了車,然后一臉懵的聽前邊副駕駛那人問:“您這眼睛是?”
“小手術,不打緊。”沈相宜抬起自己和秦北川牽在一塊的手晃了晃。
秦北川有點懵,也跟著傻傻晃了晃,還用手背蹭了蹭她的面頰。
等車輛駛入一家莊園,沿著公路開了一段時間,停在一棟風格明顯的中式建筑前。
秦北川回頭愣愣的問:“這家私房菜不便宜吧?”
副駕駛那個頭發半百的人忽的笑出聲來。
沈相宜手腕一動:“先下車。”
打開門換了鞋,饒是再怎么糊涂也該明白過來了。
“呦,咱們沈二小姐終于屈尊肯回家了。”
人還沒出現,聲音先傳了過來,輕飄飄的,帶著陰陽氣散了過來。
再往前走了幾步,裝修古樸的客廳、身穿唐裝的中年男人以及一身紫長裙的姑娘出現在眼前。
父女兩人在看到他們的時候齊齊愣住。
目光不自覺停在沈相宜的臉上。
那姑娘先開了口:“你這眼睛怎么了?”
“近視,做了個小手術。”
那姑娘明顯不信:“近視手術需要蒙繃帶?”
掌心被捏了捏,秦北川笑著接話:“醫生說她眼睛比較敏感,所以需要仔細點。”
姑娘點了點頭,秦北川下意識輕輕呼了口氣。
“介紹一下,說話的這位是我年年十八歲的姐姐、沈嬌嬌。”
‘沈嬌嬌’笑罵一句:“我去你的吧。”
秦北川跟著喊了聲‘姐’。
然后就聽身側那人笑著補充:“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沈知君。”
沈知君的五官比沈相宜更為精致一些。
姐妹二人乍一看盡不相同,看的久了卻莫名覺得很相似。
尤其是那雙眼睛。
明明連眼型都不一樣,給人的感覺卻是一眼就能認定是親姐妹的那種。
“不說話的那位,是我父親,沈先生。”
秦北川腰背瞬間挺直,然后微微彎腰:“伯父好。”
沈先生似乎不怎么開心,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極為敷衍的笑:“你好。”
“我叫秦北川。”
“恩,知道了。”沈先生胡亂點個頭,立馬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