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開出沒多久就被前方堵住了，司機長按喇叭，叫喚出人群里的保安，他上前指揮：

“快點調頭走吧，前面上海大歌劇院要開工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司機還堅持著走這條路是最近的回賓館的路，我説不要和開工對著干，沒有幾個小時，這路肯定不通的，我們不投訴，你就繞點路吧。

司機感謝我們不投訴之恩，掉頭繞道。

車子開到了一個公園，劉良昆卻説：

“就在這兒下車吧，時間還早，不如在浦東逛下，你也幫著我想想這個病人的案情。”

司機放下我們，又指點了下進公園的大門。

不是周六日，公園里人煙稀少，陽光茆足了勁，打在寬大的草地上，上面有數十匹真馬大小的藝術馬，被打造成各種姿態和色彩，一如在草原上奔馳，我看了一下説明牌，這是魔都最著名的藝術家大余的作品，上海世博會館進門處的那件雕塑也是他的手筆。

我和劉良昆分別摟著一匹馬合影。

“你是怎么知道陳剛不是個病人？”

我一邊走，一邊拍照，一邊提問。

“你沒注意那件4米多長的全景照片嗎，我想要拍攝好它，要找到最佳的角度，還要有極大的耐心，把它們一張一張地給拼起來，這不是一個患有妄想癥的病人，能干成的事。”

“可能是他早期拍的。”

“不是，上面有新蓋好的樓，所謂的魔都廚房三件套，那時他還在國外，不可能提前拍到，這就是他回國后的作品。”

魔都廚房三件套指的是三座摩天大樓，一座“開瓶器”、一座“注射器”、還有一座“打蛋器”，三座大樓相鄰矗立，獨特的外形和緊挨著的地理位置，讓魔都人賦予了他們“廚房三件套”的昵稱，左邊的“開瓶器”樓高將近五百米，地面以上就有一百零一層。中間的“注射器”稍低一點，樓高四百多米。而右側的“打蛋器”則是最高的，整棟樓高近六百米，是目前華國最高的大樓，也是僅次于阿里法塔的世界第二高樓。這三座大樓的名字分別是上海環球中心、金茂大廈以及上海中心大廈。

我佩服他觀察仔細。

“你看，西城開出了這幅照片的價格。”他把手機遞給我。

劉良昆拍下照片后，傳給了西城，利用他的美術史專業，西城則開出了一百萬元起拍的價格，讓劉良昆迅速幫他簽個合同，他要獨家代理陳剛的攝影作品拍賣。

我不由地嘆道：

“沒想到群友還真是個人才群，能這么快地發現線索，跟蹤線索，并快速變現，還真沒想到陳剛的作品這么值錢。”

“這只是起拍價格，估計成交后能翻好幾倍。”

“是不是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他搖搖頭：

“先搞清為何他會被夫人認定為精神病人，他自己也相信了，還有，他那1000萬元的原始股，被誰給搞沒了。”

“我們這不是介入了案情里面了吧？”

我擔心自己陷入危情中，影響了我的調查，這可是我跟蹤了二十多年的調查，決不能再有差錯，因為所有的資料，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還沒來得及把全部情況，告訴龍龍，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孤身入險境，我開始打退堂鼓。

“那我先回京吧。”我決定。

“你要跟著我一起去公安報案。”劉良昆死死地拉著我。

“公安大著呢，到哪個部門去報案？”我提出難題。

“陳剛的情況非常危險，剛才我已寫了藥方，只是暫緩對方的注意力，但如果他們讓他自殺或出現其它的情況，有了我的認定，那他就真的冤死了。”

“那我們還等什么？”

“等我老師的消息，他已找人去報案了，我們能做的，就是等。”

我希望不要在我去吳寂寞家時，出現意外。

“帶你去吃正宗的滬邦菜”。劉良昆故作輕松，他指著前面一個像外太空飛船那樣的一座建筑物，我一個外行，都看出了他內心的緊張。他可是給陳剛開了證明他是精神病人的證明和藥方。

還好一夜無事，看來報案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一大早吳寂寞的妹妹給我打電，説可以現在就去她家。

我揭開白色的背板，一陣灰塵在陽光下跳舞。

板子下面露出了1976年W市的一張舊黨報。我小心地揭開報紙，下面是一疊信紙，我一張張地拿起來看，正是萌芽寫的那組清明組詩，這應該是張之抄寫的，用了很工整的小字體，也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沒想到吳寂寞提前找到，并將它們藏到了肖像背后。

最后是一張只有一半的空白紙，上面寫著：

有人出賣了我們，我感覺到是他。

沒有落款和日期，從她潦草的字跡中，能猜出當時她的心情是多么的慌張和絕望。這不正是吳寂寞沒有出賣同伴的有力證明嗎？

我回憶著那張她的自白書，雖然字體很相似，但就是因為是模仿，所以筆力是呆呆的，一筆一畫，一點都不流暢，可惜張乎將它銷毀了，也好，這也正好證明了她不是告密者。

我向她的妹妹要來這些珍貴的遺書，小心地收進包中，這時，劉良昆老師的電話來了：

“你們到陳剛家附近等著待命，公安一小時后會行動。”

我理解所謂的行動，就是抓人。

我們趕到時，公安已經來過，室里有東西丟在地上，一片狼藉，還好沒要求陳剛跟著去。

他呆呆地座在沙發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剛才公安經偵局將他的夫人和阿姨帶走了。

劉良昆指著墻上的那幅浦東全景説：

“朋友策劃的一個秋季大拍在BJ舉行，他希望能代理您的這張照片，”

陳剛驚訝地抬起頭：

“國內開始有照片收藏市場了？”

我補充：

“一切都會過去，回來吧，現在國內有很多值得你拍的地方。有了錢，你可以去拍更多的地方，不過我先第一個預約您，去香格里拉吧，拍完后照片拍賣的費用我們三七開，你拿七，然后在帝都黃金地段的五星級酒店，雇最牛的拍賣公司，讓他們找全球的買家，直接包飛機來參加拍賣，什么畢加索呀、莫奈、齊白石，這幅作品直接挨著他們拍，起拍價最低一百萬元，后面跟著加價，50萬一個臺階，拍賣師請金手指那種，一錘一個新世界，沒有幾百個買家來回掙搶，都不好意思掛牌。”

我以商人的敏感，與陳剛談細節。

只有劉良昆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倚靠在門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兩位病人，在熱烈地籌劃著未來的合作，仿佛是電影《大腕》中最后在瘋人院李成儒的臺詞。

而我在想，銀行凱旋柱案的另一位告密者，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