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沒有用長途電話的用意，就是讓我主動撤回來，并主動提出來讓賢。

如果組織上下個命令，強令我回來，體現出了制度的決斷，卻少了人情味。

我理解他的苦心，畢竟要協調部委一大幫子人，集體不正是由這一大幫人組成的嗎，你不能像武俠小說中寫的俠那樣：

虛構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就是菩薩，后面還有個供養人跟在后面呢，沒有各部門的支撐，你一個人下海，早就被海水淹死了。

單單不給你開介紹信這一條，你出門連個車船票都甭想買到。

想到這層道理，我想是該提出離開公司了：

“原來説好的一年后我回到部里，現在還差這幾個月，現在天也寒冷，除了我在山上看守著茶山，也沒啥幸福的日子可以享受，不如等我把這季春茶全部處理完了，再派人上山盯著？”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對下海再有感情，那也只能叫鍛煉。

接替我的人，至少能上山看守園子。這才叫鍛煉。

“小宋，這山上的活，當然是留給你去鍛煉的，其它部委的年青人，主要想去鍛煉你那塊的手機生意業務，離單位也不遠，家也能照顧到，現在新的機型出來了，價格也落下來了，我看這大趨勢呀，將來人人都可以買得起一個手機，這可是一塊巨大的大蛋糕啊。”

王主任提醒我：最艱苦的地方，當然還得由我獨守著，人才呀。

我立馬想到王總經理説的把手機業務這塊單獨劃出去，不知道他可做完了手續。想到這，我痛快地説：

“這好辦，我把關系全都交出來，現在找朋友墊資也不落忍，再説投資有風險，誰去接這攤子活，誰去解決投資問題對吧？

正好我可以一心一意在山上看著茶園子，雖然掙不了大錢，但這是長流水的事，對嗎，人怎么也不能不喝茶。”

王主任滿意我的回答，只要我交出手機這塊業務，接活的人就得去投入，到那時活干不了，還得回來找他王主任協商。想到半年后，龍龍那塊應該可以緩過來幫助我，這會兒正好打一個時間差，以退為進，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有驚無險的一場風波過去了，但我那超常規的兩千元報銷費用的事，算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了。

他算是拿著我的短，換我退出分管的手機業務這塊肥肉。

我算了一筆賬，別看這手機萬兒八千的投入，盡看著別人掙大錢了，這層層扒皮，一臺機子的利潤還不如一臺彩電掙得肥，更不如一塊電池配件，不做生意不明白利潤在何處，這明面里叫賣的，全都是不掙錢的。

我得讓王總趕緊把配件全部簽為全市總代理。

王主任這個位置就是做平衡的，如果他過于袒護我這方，很難服眾。

我馬上約王經理。

他最關心的是：

“沒説漏吧？”

我搖搖頭：

“哪能呢，部委這塊的手機業務得交了，做大了有人眼紅，但資金這塊我不墊了。通訊公司注冊弄完了嗎？”

“完了，就等你回來對接。”

我把王主任準備派人進入公司分管手機的事説了。

“你看，幸好我早一步弄了個公司，跟郵政簽了十年的獨家合作合同，他們的人就是進來，就得自己花著錢租柜臺，也得給我們交錢，再説我們已經把所有的柜臺都租下來了，他們要合作，只能自己找門面，這樣一來，價格就高嘍。”

“真沒想到王總的理論與實踐水平都這么高。我都快跟不上了，不如將那個股份工分什么的都轉給你？”

我試探著他的為人。

“不行，打天下你有份，這坐天下怎么能得了少了你，要是家人不方便，找個人來當股東吧。”

我想到了龍龍，他反正經商，多一個股東身份也不會嫌多，而且他還真是缺錢，酒店還在投入期。

“讓龍龍進來，他是咱部委的子弟，您是從小看他長大的老人了，他人品沒得説，那經商的頭腦更是無人能及。”

王總當然也知道龍龍在外經商，做得很發，但我沒説他的酒店被燒毀，只是説傳説不對，我特意去看了，是重新翻蓋了更大的酒店，擴大再生產了。

把這些羈絆我的事都處理完了，我想到小鄭：

“好久不見，非常想念。我們都被人傳説成故事了，怎么樣，干脆咱倆看場電影，公開亮相一下？配合一下群眾的傳説？”

“你剛知道傳説？這山上滿山遍野都是大嘴，嚇得我都不敢到張科長那兒去報到，咱倆説好的要為老董保密，為了小蜜蜂將來的成長負責，犧牲點形像也不算什么。看電影多俗，現在流行跳舞，今晚在工人文化宮見面吧？”

“聽你的，不見不散。”

想到跳舞要穿得正規一點，我到處翻找，找到一套在南方買回的西服，當地太熱了也沒辦法穿，而且黑色的比較莊重，在這個跳舞的節骨點上，應該還是穿得出去的。

拾階而上文化宮的臺階，我就開始后悔：無論青年男女，都是一水的皮夾克、牛仔褲，我這一身穿著，更像去開追悼會。

時代不同了，正在猶豫進不進去，小鄭從后面一把抱著我，嘴里叫著：

“瘦了瘦了，怎么這幾個月又黑又瘦，待在白云繚繞的山上應該是養得白胖白胖的，象花生米一樣飽滿啊。”

我嚇得趕緊把她的手掰開，這還沒更新到能公開摟抱的時代，省城里來的人也不行，要讓門衛看見，馬上就得當成現行的流氓抓進去。

“怕啥呀，我哥就在公安，想表達一下多日沒見的熱情還不行嗎？”

“好姑娘，咱們握個手就足以表達熱情了。”

她一把挽起我的胳膊，大方地把手中的兩張票一揚，進了舞廳。

原來這是一個放電影的廳，現在全部拆除了座位，主席臺也整沒了，天頂上吊著各式各樣的燈，上下左右搖動，原來舞池的地方多了一支樂隊，時不時還從幕布后噴出一股子白煙，制造人間仙境的氣氛。

樂隊正在演奏著《八十年代新一輩》的歡快曲子，這是當時最火的舞曲，一首集體舞的曲子，人人上場身軀扭動。

我拘謹地對小鄭説：

”十六步舞太復雜了我不會，我比較笨，記性又不好，數不過步數，只會跳四步。“

她放開我的手，跳到人群中。

這是開場的熱身舞。

我四處找水，里面太熱了，暖氣又開得太足，角落里放著一只保溫桶，沒有杯子。

她滿頭大汗地下場，指著對面的柜臺：

“有冰棍，買兩根唄。”

吮著冰棍她問我：

“宋明同志，哦我説宋明副總經理，你這咋經商的？十六步你説不會，倫巴你又不會，三步也不會，除了四步，你還真的全都不會，不會就上場跟我學嘛。”

“南方人都時興跳那種叫迪斯科的，很少有跳其它的。”

我想用這種舞來遮掩我的尷尬。

她興奮起來：

“真的，你會蹦迪？還真沒看出來。”

她解下煙藍色的圍巾，使勁地用手揮舞，像是在召喚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