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4月。

小陽春的天氣，春風拂面，暖陽拂身，天地萬物都被籠罩在光線之中，顯得溫潤柔和。工作時間，街頭的人不多也不少，腳步不快也不慢，似乎都只是閑閑地出門曬太陽；馬路上的車子不擁也不擠，速度不急也不緩，似乎只是為了享受自身從或濃或淡的光影中沖決出來揚起塵埃的瀟灑。

辛莘同著身邊的男人從路邊民政局的大門里走出來，男人手上還拿著兩個紅色的本子。

光線太晃了，辛莘抬起右手遮了遮眼睛，適應了一下，然后抬起腳，一個右轉彎，緩步往前走。男人站在門口等了等她，沒說話，跟上她的速度，與她并肩。

沿著大馬路走了沒幾步，辛莘猛地停了下來，轉過身，輕蹙眉頭，一臉糾結地問身邊的人：“江老師，你真的想清楚了？”

身邊的男人在感覺到辛莘的行為之后早已站定，偏過頭來。聽到她的問話，干脆轉過身子，直接面對著她，瞇著眼睛，盯了她好一會兒，才長舒一口氣，然后開口道：“似乎還沒有，不過，我一早說過的，你是很合適的人選。”

“很合適的人選？”辛莘對這個回答明顯地很不滿意，“我們認識的時間一點兒都不長，見面的次數也很有限，你對我能有多少了解，就能說我是很合適的人選？……我究竟哪里合適啦？”辛莘額頭的“川”字又加深了些。

“你的家里我去過了，你的父母我也見過兩次，大概已經清楚了你們家庭的基本環境和狀態；我們見面的次數是不多，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挺單純的，沒什么機心，應該不難相處；我的基本情況，你也看到了，現在事業剛在起步階段，你說過你不介意的，我也觀察過，你不是講究物質的女孩子；你還是做老師的，對小孩子應該比較有耐心，有一次你說，以后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還記得嗎，我覺得這很重要。”

男人的聲音平平淡淡、冷冷清清、不徐不疾、娓娓而來，辛莘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卻總覺得哪里不對，所以，她對于回答還是很不滿意。

“就這樣？還有嗎？”

男人又看了她2秒鐘，繼續說：“還有，我的年齡不小了，這么多年在外面漂著，現在是時候安定下來，找一個人，生一個孩子，有一個自己的家了。”

男人的聲音還是很清淡，辛莘除了聽出極致的冷靜和理智，沒有其它。她開始有點后知后覺了，可惜，似乎有點晚了。

又過了一會兒，本來已經轉回身，想走的辛莘突然又想到了一個以前沒有在意的事情，掏出手機來，點到哪個地方確認了一眼，又轉過身子，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身邊的人：“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4月4號啊，你媽挑的日子。”男人的語調終于有點變化了，眼睛睜大了瞪著她，帶著點驚訝。

“我知道啊，今天陽歷是4月4日，但陰歷是幾號，你知道嗎？”辛莘的語調加重了一些。

“幾號？”男人還是很迷糊。

“三月三。”辛莘幽幽地回答了他，然后眼光放空，望向了男人身后的馬路，“你知道三月三、四月四，連在一起是什么嗎？”

“什么意思？”男人更加不知所以然，眉頭又緊緊皺起來。

“三三四四，生生世世啊。”辛莘的聲音越發的低沉了，有一些不甘，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生生世世？呵呵，寓意這么好啊。”男人沒有任何不適，似乎并沒有明白辛莘在意的點在哪里。

辛莘收回視線來，很是失意地望著他：“你都還沒想清楚，就要跟我生生世世了，多奇怪的事情啊？”

對面的男人終于反應過來，他盯著辛莘又看了好一會，臉色漸漸有了一些慍怒，然后問她：“那你想清楚沒有？你想清楚了要不要跟我一起結婚過日子嗎？”

辛莘的頭低下來，看著自己的腳，仔細斟酌了一下，然后勇敢地抬起頭，正面回答：“老實說，我也沒有。”

“原來你也沒有啊，那我們兩個這算是干什么呢？”男人笑了，話語里嘲諷之氣十足。

“其實在你前天說結婚之前我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昨天忙了一整天，也沒什么時間考慮，倒是被身邊那些人這個一句那個一句地說著，讓我失了耐性，就更加沒精力去思考了，就覺得大家都這么想，那就這么著吧，反正遲早要結婚的，只要結了，大家都安分了，皆大歡喜。”

“你……”男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憋了許久，最后側過頭撇了一眼身后的民政局，來了一句：“那我們要不要再進去一次？”

“可以啊，你覺得呢？”辛莘想都沒想，很直接地回答了。

男人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化了好幾次，但是很快，他就鎮定了下來，低下頭想了想，說：“還是別鬧了，你爸媽和家里人還在餐館等著我們去一起吃飯呢。”然后，沒再管辛莘的情緒，抓起她的手臂，徑直轉過身，朝前走了。

辛莘在外力的牽動之下只好放棄所有的想法，也朝前走去。

天氣真的很好，陽光打在身上也是真的很舒服，可是辛莘的心里卻多多少少冒起了一絲悲涼和無措。在什么都不太清晰的懵懂狀態下，她就結婚了，結束了這一年光怪陸離地莫名遭際，也徹底隔絕了自己再碰到其他緣分際遇的可能。她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對不對，只是覺得結婚證剛拿到手就開始討論離婚的事情并不是一個好兆頭，可誰又說不可以先婚后愛，或者一輩子平淡如水、相安無事呢？

辛莘其實一直都不喜歡用“相敬如賓”來形容好的夫妻關系，她覺得夫妻之間應該是最親近的關系，所以要有一些熾烈的情感表現才能證明，但是賓客卻是疏遠的，雖然禮貌，但卻少了許多親密愛人之間的情感起伏和色調。但是現在看來，可能，她跟世界上大多數的人一樣，終究逃脫不了現實生活的宿命。可能她連很多人的經歷都比不過，男女之家的情愛，究竟是什么樣的體會，她可能都還沒放任自己去舒展過，就已經走進了婚姻的拘束，沒有了機會。

辛媽媽總說，一切都是緣分，一切都是命。真的是這樣嗎？

辛莘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中間太過復雜的溝溝道道，只好用力甩甩頭，甩掉一切的雜念混亂，走進陽光里。

生活還是要繼續，認真努力好好過，爭取讓自己過得好，可能只有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