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出生就沒了阿爹,沒了阿娘的小小女娃娃叫做柳玉妝。
話說玉妝出生的時候,就有一雙好看的柳葉眼,非炯炯有神的大眼,只是自然舒展,一眼望過去平平無奇,愈看愈有幾分韻味,在鼻側眼角旁,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玉妝出生時如瘦瘦的小麻雀,出生時嘴唇發紫,柳府的家傭婆婆總以為玉妝有不足之證,在回春堂請了三次郎中才放下心來。
柳府本來是京城里頭有小有名氣的釀酒人家,祖上本是平平的農民,只因靠著柳老爺年幼時從一個云游四海的導師那里學來了高超的釀酒手藝,而后勤勤懇懇,日復一日的經營勞作才讓柳家衣食無憂。柳夫人亦是個善女人,平時吃齋念佛,施飯舍粥,算是德行端正的人家,所以喪期來來往往吊唁的人不少。期間來過一個科考幾次中不了舉的窮酸秀才,之前吃過柳夫人施過的飯,特來探望,對著彼時乳母懷中抱著的還沒取名就沒了爹的小女娃念念有詞,“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此女可否就叫‘玉妝’?”,家傭婆婆是不識字的老媽媽,想著書生和逝去的夫人有些佛緣,便應了這書生。這便是柳玉妝名字的由來。
自柳家家主去世以后,由玉妝的叔父管起了柳府的大小事宜,叔父之前一直在老家淮陽一帶做小本買賣維持溫飽,對釀酒不甚精通,故而柳府生意一天天的開始有敗落之象。玉妝安靜有禮,與叔父和嬸母總是淡淡的。玉妝的叔父與嬸母另有一子,名叫柳春陽,長玉妝五歲,身材比同齡人高大一些,性格有些孤僻,玉妝平時與之甚少來往。秀才時不時會來教玉妝讀書寫字,其他時間幾乎都由家傭婆婆帶著。
柳府的院子里沒有花草,只擺滿了一壇又一壇的大缸,有的里面裝滿了清水,有的封了起來,里面裝的是酒氣芬芳的新釀。小小的玉妝無聊時愛坐在臺階上數這些酒缸,會蹲在地上看搬家的螞蟻。有一次,玉妝和婆婆在院子里看星星。
“婆婆,昨晚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夢見見有一個好看的叔叔,他給我摘了一顆星星,然后星星又飛回去了。”玉妝說。
“傻丫頭,星星是不能摘的。星星是過世的人留給家人的念想,活著的人也需要星星指路。”婆婆有些虛弱的說。
“婆婆,前段時間聽叔父說你病了,你會和阿爹阿娘一樣,變成星星嘛?”玉妝有一些哭腔。
“婆婆會永遠陪著小妝。”
柳府庫房,柳叔父和柳春陽。
“是時候啦,春陽,我們該回去啦。”柳叔父黯然地說,“昨夜你祖母給我托夢,問我為何連續幾年生辰都不回老家為她掃墓。我有些思念淮陽的山水與朋友,長兄的家業我盡力留心操持了十一年,如今已經到了無計可施的局面,只能賣掉柳宅了。”
柳春陽點了點頭。
一日晴天,風輕云淡,京城的大街小巷還堆著未完全消融的冰雪,城角立起了三個可愛的雪人。比玉妝大一點的調皮男童在互相打雪仗,管家婆婆帶著穿著藍色小衫的玉妝上街采買布匹,預備著新年,玉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緊緊拉著婆婆的衣角,好不乖巧。回來的途中,有一隊叮叮當當的馬車往柳宅走,柳宅前,高高的柳樹父在和一個大胡子管家拿著紙張似乎在交易著什么。
婆婆遠遠的看見了這景象,急急地拖著她矮小干瘦的身子往前走。玉妝追不上婆婆,在后面吃力的跟著。
“哐當!”兩個壯漢摘下了柳宅的牌匾。婆婆頓時心頭一緊,腳下一不留神,碰到了離柳宅家門不到三尺遠的殘冰,“砰”!手中抱著的新年布匹飛了,老人家有些干枯的腦袋重重的砸在冰面上,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婆婆!”,耳邊只有玉妝隆隆的哭喊。
家傭婆婆死在了新年的前一個月,婆婆的墳埋在柳府后方的空地里,玉妝會記得她,玉妝會永遠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