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流兒，吾已回稟閻王，閻王已準你投胎。感你誠摯之心，閻王特許你選擇投生人家，今日辰時，切切記得赴那投生門去，不可有誤。”鬼使說完便揚長而去。

“多謝鬼使。”我俯身作揖，向鬼使遠去的方向又拜了一拜。

我，木流兒，原寄生無名溪流旁的一株柳樹。那天大雨傾盆，狂風大作，縱使柳枝柔軟也不堪風催，柳樹枝紛紛被打落溪上，順流而下，我便是這種柳枝的一員。我在泥沙上擱淺了七日，恰巧在彌留之際時遇見了一魑魅形的影子，這便就是鬼使。鬼使初見我時只是大笑，“吾多見世人因財色權酒而惘送性命，今倒是一小小柳枝貪戀這陽間，木流兒，如何，可愿為人否？”

“愿！”我竭盡全身精氣回答。

……

世間有種種紅塵，除了那些個道家佛家的高人，哪個凡生肉長的不想在這紅塵烘爐里煉上一番？

既要為人，這一生且要豐富些才好，太貧窮則易見識淺短，于金錢耿耿于懷；太富貴則易驕奢淫逸，安于現有之時。太美貌則易輕浮，太丑陋又易遭遇無禮的不公。

辰時轉瞬即至，在地府仰望著人間萬象，我盯準那道選好的光，緩緩走去。

京城，酒府柳家。

幾只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門口的小童被吵的惱火，拿起笤帚往樹上一扔，麻雀慌忙散走，飛到灰沉沉的天空。小童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地大笑，轉身回屋時，撞到了家傭婆婆。

婆婆拍了一下他的頭，“你這成日沒影兒的！奶奶剛剛生產大出血，全府都要忙瘋了，你還在這逗雀兒玩兒，還不快去劈柴！”

小童斜了一眼婆婆，懶洋洋地往柴房里走。“嘩啦！”本來成捆的柴火被利索的劈成兩半，小童的身后已堆滿小山似的柴火。小童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望了望窗外的天，原本灰沉沉的

天竟起了火紅色的晚霞，那云像是燒著了。

柳府的內屋兀的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嬰孩的哭聲婉轉，倒像是在唱曲兒，產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夫人抓住本嬰孩的手不肯放，在嬰孩的一陣哭聲中終是垂手閉了眼。

屋外的柳老爺聽到哭聲破門而進，屋內的被褥是大片刺眼的紅，柳夫人臉色灰白的斜倚在枕頭上，丫鬟婆婆被嬰孩異樣的啼哭驚得不敢發聲，只有產婆手上的那個嬰孩還在婉轉的哭著。

窗外，紅色的晚霞已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玄色。柳老爺望見榻上死去的妻子，霎時面色驚恐，飽滿的額頭滲出絲絲的汗珠，雙眼一黑，癱軟在地。一屋的丫鬟婆子這才想起害怕，哽咽聲、叫喚聲、哀嘆聲不絕于耳。

新請的年輕乳娘緊緊把剛出世的嬰孩抱住，口中不停地念“阿彌陀佛……”

玄色的天幕下有一團魑魅的影子在晃移，旁邊跟了一個纖弱面無表情的婦女。鬼使對此時遠處亂作一團的柳府揚了揚嘴角，這個小小的影子倒映在新生幼孩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