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師兄，抱歉。”

寒喚出去后，寧挽月并未立即起身更衣。她只是一遍又一遍打量著這襲衣裙。

鮫人，戲折子里方有的事物，自然不會真正存在。這鮫紗，亦非鮫人所織的紗。

而是數十位最頂尖的繡娘辛苦數年所得的幾匹布，因極為珍貴難求，故名鮫紗。蜀錦等在鮫紗面前定黯然失色。

寒喚將這萬金難求的鮫紗尋了來，為她做成了衣裙。若換十年前的她，定會撒嬌一般行個襝衽禮，再道一句“多謝寒師兄”。

如今，寧挽月側眸掃著這襲瞧著便并非凡品的靛青鮫紗裙，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又是將近半盞茶時間，出神的寧挽月眨眨眼睛，很涼，原來是淚。寧挽月只是隨手一擦并未在意，她撐著身子起身。抱起衣裳朝屏風內走去。

她幼時在江湖長大，沒那么多規矩，故不喜他人服侍著穿衣。寒喚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放心將紫衣支走，獨自勸寧挽月。

輕解羅裳，冰為肌膚玉為骨。秀發及腰，黛山為眉潭為瞳。驀回首，百媚生。襲靛青，踏綰靴，此乃寒喚早命人備好的。寧挽月未拒絕，著了。

沒有可以去裝扮什么，她亦沒有那個心思。幾乎是胡亂套上衣裙便出了房門，途中有向她行禮的丫鬟婆子小廝們她也不理，直奔門口而去。

“阿月！”寧挽月花費的時間太長，長到寒喚幾乎懷疑她并無外出打算。不過也算了解她的性子，曉得寧挽月答應的事絕不會改變，這才耐住性子多等了等。

此時見寧挽月出來，寒喚松了口氣，忙道：“換好了？我當時便覺，你穿這鮫紗裙定然人間絕色，不曾想，竟是更美幾分。”

寧挽月點了點頭，眼觀鼻鼻觀心，垂首低眸道：“走罷。去哪里？”

“你喜歡去哪里？今日依你。”寒喚本想如幼時那般揉揉寧挽月的發絲，卻在瞧見她眼底的淡漠后而作罷，伸出的手生生轉一個角度，指向一匹雪白毛色的良駒。

“這是你曾親自馴服的照夜玉獅子，我花了很大心力方將之養活，來瞧瞧它可還認識你？”他笑了笑，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挑釁與調侃，桃花眸里又是與方才如出一轍的期待。

寧挽月應道：“嗯。”

語畢便向著照夜玉獅子走過去，步履倒也從容，離照夜玉獅子將近兩米時，她腳步頓了一頓，停下喚道：“痕玉？”

她對馬并不了解，當初收復這照夜玉獅子不過巧合，自然不太了解照夜玉獅子的習性。她原以為，與痕玉多年未見，痕玉定然認了新主人，記不得她。

沒想到，它竟聽懂了寧挽月呼喚是的蹬了蹬前蹄長嘶一聲，聲音亢奮，如與相交多年的好友重逢。

寧挽月唇角漾起一抹笑，是苦笑。她低聲呢喃道：“時隔如此之久，你也記得我……為什么畜生可以記住我，人不可以呢？”

寒喚自幼習武，承自高人耳力聰敏，這一句話一字不落地進了耳朵。寒喚寧愿從未聽過。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南宮易嗎？之前所說報仇，也僅僅是因愛生恨？也對，為他生下一個孩子，相敬如賓七年，怎么著也有感情了。

她素來重情重義，放不下也是應當的。如是安慰自己，再深呼吸，果真不那么難受了。寒喚摸了摸發悶的胸口，告訴自己：

已經不疼了。

再去瞧寧挽月，她已開始撫摸照夜玉獅子痕玉的鬢毛，明明是看起來極為歡喜的動作，寒喚看起來卻覺得，寧挽月這一下又一下規律的撫摸，更像是完成某一任務般不含感情。

本來是帶著寧挽月出來解悶，在門口倒先把自己悶住了。寒喚莫名呼吸不順，對著寧挽月道：“想好去哪里了嗎？”

寧挽月淡淡道：“難道不是寒師兄為我慶生嗎？由我選地方又是個什么道理？”

寒喚琢磨片刻，大手一揮便決定了去向：“那便去京郊罷，可還記得那塊的醉煙閣？”

“記得。”她回道。

“印象可深刻？”

“很深刻。”

干巴巴的回答著實沒有任何養分，寒喚卻笑：“既然記得，那便去那里罷！我記那地的菊花乃是一絕，可惜十年前來時是春季，如今倒可大飽眼福了。”

他才不管這干巴巴的回答有沒有養分，只要回答了便好。天知道，這幾天因為寧挽月的沉悶，他都快急死了。

如今，自然要順著她來。

“嗯。”寧挽月頷首，迅速上了痕玉背上的馬鞍，利落的動作倒是不曾因為深居內宅而改變。

寒喚眸中贊賞，不愧是云亦子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