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挽月直起身,她直視著寒喚的眸子,墨瞳古井無波,唇角扯出些許弧度:“殿下還欲如何?”
“您看,挽月如今剩什么?殿下想要,盡管拿去。”
寒喚豈是要寧挽月什么,他笑:“本宮要的,現(xiàn)在的你給不起。若欲報恩,先報了仇再言。”
“……好。”
寧挽月頷首,指了指寒喚手中的藥碗,問道:“給我的?”
“吶,給你的。”寒喚遞過藥碗,撇嘴:“藍(lán)泉還是那般無恥,便是這么一碗藥也要洗劫一番我的太子府藥庫。”
寧挽月垂了垂眸不語,接過藥碗,盯著深褐的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曉得,寒喚在哄她。先是要她報恩,再要她報仇,還講起從前的朋友,無非是想要她活下去。可是……她不想活了。
活下去又能怎樣?她一位被太子厭棄沒了母家支持的太子妃,與廢妃何異?
紫衣蹙了蹙眉,輕聲問道:“主子,要不要婢子服侍您用藥?”
“不必。”仰頭將藥一飲而盡,寧挽月隨手將空碗遞給紫衣,轉(zhuǎn)身攆人:“人看了,藥喝了,寒喚,我想休息。”
瞧著寧挽月喝酒似的喝藥,寒喚卻笑了,他又變戲法似的拿出幾顆糖,失笑:“你喝藥怎的還是這般豪爽?知道你怕苦,吶,你最喜歡的楓糖,來吃些壓壓苦味兒罷!”
卻是直接忽略了寧挽月攆他的話。
“不苦。”寧挽月并未回過身,亦是未接過寒喚手中的楓糖。她垂首,低眸淺笑:“藍(lán)泉這次倒肯放過我,這藥并不苦。”
聞言,寒喚一時語塞,倒不知是在想什么。這藥苦嗎?苦,很苦。寒喚嘗的時候苦得舌頭都麻了。可能,寧挽月的心,也麻木了……
所以她不怕苦,甚至是沒嘗出苦……
…………
“阿月,其實你不必逼自己。喜歡南宮易給你的溫暖,你嫁了他,已經(jīng)足夠了。”又過了許久,寒喚才開口。
他曉得,寧挽月自己看清是遲早的事。不過,他不想要她過許久才看清。她會再被傷幾次。
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寒喚,我知道。”寧挽月終是轉(zhuǎn)過了身,因為受傷原因,她倚著紫衣,但是眸光卻不曾弱過分毫。
這雙眸子的主人曾快馬加鞭看盡長安花,曾不拘小節(jié)與英雄豪杰共飲,曾與密友笑談風(fēng)花雪月琴棋書畫……它曾明亮清澈。如今,七年的勾心斗角,它古井無波,不含任何感情。
寒喚心口莫名窒痛。他知道,那縷光再無法回歸。這顆明珠,日后便是再光芒萬丈,也無法清澈明亮。
“我都曉得,自南宮易算計寧家,算計阿幻起,我與他的夫妻緣分便盡了。我不會去奢求什么,亦是不會想要再去挽回什么。有些事情,散了便是散了。”
頓了頓,她道:“我與他再無可能,或許未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同赴地獄。”
“而且……我是寧挽月。”她乃寧家嫡女,承襲寧家風(fēng)骨,背叛過她的人,她不會挽回。
寒喚被這一番話驚住,他愣在原地,就這么凝視著寧挽月,細(xì)細(xì)打量著她。從眉梢到下頷,從發(fā)絲到裙擺,打量的過程中,眸光悄然改變,仿佛是第一天認(rèn)識她。
對于寒喚這甚至稱得上是失禮的做法,寧挽月抿緊了唇,倒沒有太過在意。
許久,寒喚苦笑一聲:“阿月,我原以為……你是個端莊守禮的閨秀。盡管因著自江湖長大不拘束了些,倒底還是端莊的。”
又思量了一番,寒喚才道:“如今我方知,阿月你并非如此。”
寧挽月不語。她或許端莊過,為了適應(yīng)太子妃這個束縛她的身份可以端莊過,她那個時候不喝酒,不舞劍,不打鬧,每日琴棋書畫談笑風(fēng)生……她做得很好。
可惜,她骨子里面并沒有對這些的愛好。做出來的,也僅僅是做出來的。
“所以寒喚你如何認(rèn)為的?我蔑視世俗禮法,厭惡世俗禮法,甚至比江湖俠客更要放肆幾分。你——是如何認(rèn)為的?”
她在等寒喚的一句話。若寒喚如同世間大多數(shù)男子一般,她會離開。絕不會耽擱寒喚半分。
若寒喚看清她之后依舊如初……那她,總歸還是有個朋友的。
寒喚沉默著,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絳袍墨發(fā),玉冠名劍,氣質(zhì)偏邪亦偏冷,就這么靜靜站在那里亦是一幅畫。
他整個人貴氣橫生,如江南矜貴公子一般。這種人……是現(xiàn)在寧挽月的身份深交不起的。
旁邊的紫衣原本因為自家主子的話心驚,如今見寒喚是如此態(tài)度,忍不住意難平,憤憤咬唇。
寧挽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靜,她笑:“是我多想了。多謝寒公子救命之恩,挽月既然乃是北燕太子妃,便當(dāng)回太子府了,告——”
話未畢,便已道不下去。卻是寒喚一把抓住了寧挽月的手腕,眸光閃亮,一雙桃花眸里喜悅之色溢于言表。
寧挽月蹙眉:“寒公子這是做什么?”
“你松開我家主子!”紫衣也是要去掰開寒喚的手,聽到寒喚的下文卻放棄了這個動作。
寒喚道:“阿月,我心愉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