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倒是頗有些“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的境味。
許是因此,寧挽月看中此地,寒喚便將此地圈起大改,改為了寧挽月居處,由寧挽月提名為“云端”。
紫衣候在院門口,手中拿著一件雪狐皮披風,見是寧挽月來連忙迎上去欲要為她披上。卻見她肩上的黑狐皮披風,手舉著披風不知如何是好。
寧挽月褪下寒喚的披風,淡淡道:“去洗洗罷。洗罷為他送過去。”言畢將手中半褪披風將紫衣手中一放,接過紫衣手中披風,隨意搭在肩上。
紫衣接過披風,幽幽一嘆。次次如此,每次主子回來大概皆會帶回喚太子的一件披風或狐裘。主子從不多穿,幾乎是踏進寧挽閣便換下。
寧挽月身邊只有紫衣一個人也不算什么事,寒喚便臨時尋了兩個機靈的丫頭給她用。且待以后她遇著滿意的再換。
另外還有四個二等丫鬟,灑掃丫頭婆子不等。
這兩個一等丫頭一個名喚墨衣,一個名喚絳衣。許是寧挽月懷念從前的丫鬟玄衣赤衣罷?
由著丫鬟撩開簾子拿下披風,寧挽月步入內室,便懶懶靠在了軟榻上,端起茶杯抿一口清茶,微涼。
她略微蹙眉,沒多說什么,只是喚了墨衣進來,道:“再去泡一壺罷。”
“是,蘇姑娘。”
蘇姑娘?乍一聽這稱呼,寧挽月有些沒反應過來,如今的她是江湖兩大高手之一云亦子的高徒,乃是他收養的孤女。而非天下第一世家寧族嫡女,北燕太子妃。
她如今,姓蘇名挽,蘇挽而非寧挽月。她是云亦子座下未嫁的徒兒,而非家破人亡茍且偷生的太子妃。隱姓埋名……
收回紛亂的思緒,她強打起精神。吩咐絳衣:“寒師兄那里有我的琴,絳衣你去拿罷。”
“是,姑娘。”絳衣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行了一禮退下。
待到人都走出去,寧挽月這才緊緊握住錦被中的拳頭,不自覺地向著枕頭下面探去,直到觸碰到那兵器的冷涼,才微微清醒。
此時的她極其感激南宮易,正是因為和他一起過五關斬六將,經歷無數次刺殺,她方得如此情況之下如此鎮定。
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并未睜眼,似是未曾聽到屏風后的聲音。
她曉得,此聲音乃是那人故意透出,只有習武之人方得聽到。她,不能聽到。
時間又是許久,其間絳衣曾帶回她的琴,墨衣曾上一壺新茶,香料也是換了不知幾次。
寧挽月沒有試圖叫人,她曉得,屏風后的人可以將這些丫頭們一擊必殺。尚無完全把握,寧挽月不愿打草驚蛇。
又是許久,夕陽緩緩而落,明月掛上枝頭,黑夜里面的燭火已燃,晃得寧挽月抿緊的唇有些蒼白。
她呼吸并未因此變得沉重,相反,隨著時間流逝,她覺得自己無比平靜。身體的每一絲每一縷皆是平靜的,比面對霜月公主還要平靜。
“滴答”
“滴答”
是水聲。
也不知是哪里的水聲,許是做活計的小丫頭們將手中針線放下,去同浣衣的玩鬧罷?寧挽月還是靜靜地,閉著眼睛,小憩的模樣。
“姑娘好生冷靜。”竟是那屏風后的人忍不住了。聽聲音可辨,此乃一位青年。嗓音暗啞,似乎是強忍著些什么。
寧挽月回眸笑:“公子好生鎮定。”
皆是發現了對方。聽聲音,這位似乎不是一個刺客,而是受傷誤入的公子哥。本來未曾打算出聲只是傷勢太重方才出聲。
寧挽月垂下眸子,隱住其中暗沉。她道:“聽言,公子怕是傷了罷?”
那被稱為“公子”的青年聲音更加虛弱,只聞屏風后面的聲音傳出:“呵,你倒是猜得準。”
“過來罷,恰巧我曾經學過醫術,只要付出診金,自可保公子無恙。”寧挽月提議,淡定起身拿出塌邊的藥箱,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銀針之類樣樣皆可見。
那青年遲疑片刻,自屏風內走出。夜行衣,藏的嚴嚴實實,唯獨xiong口刺了一把匕首,正汩汩流著血。
寧挽月嗤笑一聲,瞧著還真是像個受傷的刺客。
青年緩緩走過,大概是怕她有什么不對勁,步履緩慢。
寧挽月輕笑著一把抓過他,言道:“如此慢作甚?你的傷口能拖多久?若不是傷口太嚴重,你會出聲求助?呵,逞強。”
青年臉色有了一瞬間的尷尬,很快便回復如常。他道:“出聲又如何?暫且不提。你早便發現本……我了。是,也不是?”
“不是。”寧挽月一口回絕,她笑著打量這位青年,可惜他藏得緊,只露出一雙寒涼的眼睛。于是寧挽月復言道:“不過是你呼吸時的發絲映在窗紙罷了。”
說著也不等青年反應,直接將他強行按在軟榻上。瞧起來的動作倒是瀟灑。
青年毫無反應。
寧挽月笑著去提藥箱,將銀針在布袋中取出,后轉身已無笑容,變得嚴肅且認真。很專注。
青年的眸光還是毫無反應。如同一個木頭人,一個冰冷的木頭人。
她手捏著銀針,把玩著,直接朝青年刺過去。青年吃痛,輕呼一聲。寧挽月繼續一針刺出,猶如破空,頗具大家風范。
青年被刺一針后覺得傷口處舒適些許,對著寧挽月也放松了些許。
接著是第三針。寧挽月眸光還是冷靜的,這一針更快,更狠。幾乎一道殘影一般略過。
青年反應過來,疼得眸光一陣模糊。
正是機會!寧挽月迅速摸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進青年xiong口!
“嗤!”拔出匕首,血箭噴出,竟是直接割傷了他的心脈!
“你……”青年瞪大眼睛,一直毫無情緒的眸子出現了類似于不可置信的東西。
閉眼前,青年只看清了寧挽月寒涼的眸與唇形:“來世毋要如此罷。”不知是叫他來世勿做殺手,還是毋要如此蠢。青年永遠不曉得答案了。
青年心臟出的血噴了寧挽月一臉,濺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