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珺回來，只聽得倚在青銅門邊的青年說：“沒有［終極］了。”

澄澈金眸顯出明顯的訝異，倒映出精神疲憊，卻不掩喜悅的青年一步步靠近，俯身抵額。

張起靈說，“不要離開。”

他揪住珺的衣袖，在材質特殊的布料上留下道道褶皺。

“不能離開。”

青年吻了下珺的頰，見珺沒有異樣反應，又親了下人的嘴角，動作像含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不用離開。”

張起靈進了青銅門不知做了什么，不僅精神上疲憊，狀態也有些脫力。原本俯身的人慢慢環著珺坐在地上，聲音沙啞中帶了些含糊，動作輕盈得仿佛是在春日晨光中捧住一瓣桃花，溫柔、仔細、時刻關注著，怕驚離了飛花。

“我來見你。”

張起靈的神色多為執拗，這執拗中含了些混沌不清晰。修長的指節緊緊揪著珺的衣袖，指尖泛白，顯然是用了大力。

他的確是有些渾噩的，為這不知第幾個、不知能否圓滿、甚至不知是真是假的［相見］。

張起靈在青銅門里，在金色河流代表［未來］的下游，神游看過不知多少虛幻又討厭的未來。

這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個？

他不知道。

但他不想離開她，也不想她離開。

“喜歡你，要在一起。”

……

情緣粘人的過分……

這是正收尾汪家事宜的帝女的最新煩惱。

晚上睡覺要嵌著，白天工作要倚著，用餐喝水眼神也不移開，要摟、要親、要抱，還不斷探索珺的親密下限，即使生理需要時也要往發間藏一只擬態蛇形的三尸崽。

這樣零距離甚至負距離接觸一個月，珺不得不思考這個甜蜜的懲罰對自己的影響。

汪家收尾的事，在上千人的張家集體運作下半個月就完結，剩下的名錄收集也陸續完成。

之后半月，長白山天池的雪看過、峰頂的雪蓮也看過、深藏的溫泉也泡了，就是滿天星辰也數過三遍。

“有點圓滿。”

換了角度從黃道十二宮數起星星，醉臥美人膝的珺也不管數的對否，瞇著鳳眸把酒盞抵唇飲盡。她喝的不多，卻連聲音都帶上微醺的醉意。

張起靈原本還認真幫忙記數，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僵住，一向冷靜的人手心竟出了冷汗。

他的頭發痛，不同場景不同聲調的“有點圓滿”在腦中糾纏一片，比天賜失憶空茫茫一片的痛苦也不差，應是因為河流隱匿前看到的各色未來。

“不圓滿。”他一字字認真反駁。

話少的人極力組織語言，竟也說了不少，沒頭沒尾的，珺卻理解得透。

“你見到世界的時間還很短。

“我們認識……在一起的時間很短。

“很多沒看到。

“想在一起更久。

“才看紅塵一點，就回去……珺認識了很多人……舍不得……我愛你……”

珺只瞇著眼笑，半晌嘆了句，“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不偷，不是半日，不會閑。”張起靈反駁。

“［終極］已經‘消失’，你還在，留下來，不準走。”張起靈箍人的動作力度不小。

被轉了方向的珺撫著埋在頸側的腦袋，眸光似醉非醉，也不覺痛意，只是困意上頭，有些累。

“起靈，你知道的。”珺化作本相，這樣方便她抱起人回樓。

“我許久前，把自己分為三部分。年少的自己、成年無記憶的自己、有成年記憶無法行動的身軀。”

漫漫風雪落在歸路人的身側，帝女將昔年妄想緩緩道來。

“我認為公子不明白真正天命，就可以活下去，公子卻為塵世待了太久求死；于是公子認為純白無垢的太女可活，卻不知太女長久觀測命運，習慣了順應天命；太女認為完整的我能活，因為我擁有足夠的羈絆、還有了情緣，而且完整的我有些叛逆……”珺笑了下，像是對這個形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十分坦然。

她是不拘于所謂規矩的飛花，向下落是順應規則，想落哪兒卻是隨喜好來。

——實在是一個奇妙的莫比烏斯環。

“我知道，你直視了［道］。”珺把面色蒼白的情緣放在榻上，神念微動除去鞋襪。

“許是你的身份影響了我，讓天道仍留我。”

畢竟以天道的德性，再給她些假也不是不可，端看張家的長生是否會消失便是。消失，那便是百年時光，不消失，那就是這狗逼終于做人，不，是道祖終于管住人。

珺頓了頓，收住思緒，說：“我確是不想離開你的。”

“你很重要。”珺背手拉下羅帳。

“你的悲喜很重要。”珺覺得一向冰冷的呼吸都暖了起來。

“母親的繡球……的確是未雨綢繆了。”珺按住情緣的肩，拇指拭去青年鎖骨上的一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