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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犯罪和刑事責任

1 選擇性罪名的適用——宋元坤販賣、運輸毒品,劉某某販賣毒品、非法持有毒品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4)二中刑終字第79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販賣、運輸毒品罪,非法持有毒品罪

【基本案情】

2013年1月底的一天,被告人宋元坤指使被告人劉某某在北京市房山區管道局門口,向吸毒人員沈某某(另案處理)販賣冰毒5克。2013年1月29日晚,被告人宋元坤指使被告人劉某某在北京市房山區良鄉鎮太平莊門樓附近,向吸毒人員楊某某、隗某某(以上二人均另案處理)販賣冰毒0.5克。

2013年2月1日12時許,被告人宋元坤乘坐從四川省閬中市開往北京市的長途客車途徑北京市房山區京港澳高速公路進京方向竇店服務區時,被公安機關查獲。被告人宋元坤在逃跑過程中從身上拋落三個盒子,民警從其拋落在地上的盒子內查獲3袋淡黃色晶體,從其身上查獲15片藥片。經北京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鑒定,該3袋淡黃色晶體重141.1克,系甲基苯丙胺(含量63.6%),送檢的25粒藥片重1.33克,系甲基苯丙胺(麻古)。經檢測,被告人宋元坤尿檢呈苯丙胺類陽性。

2013年2月1日12時許,被告人劉某某在其位于北京市房山區良鄉鎮太平莊戲樓33號房間的暫住地被公安機關查獲。民警當場從其屋內查獲淡黃色晶體7袋、錫紙、電子秤等。經北京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送檢的7袋淡黃色晶體重25.1克,系甲基苯丙胺。

【案件焦點】

毒品案件選擇性罪名的法律適用問題。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房山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劉某某的行為分別構成販賣毒品罪、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告人宋元坤運輸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販賣甲基苯丙胺不滿十克,其行為已分別構成運輸毒品罪、販賣毒品罪。

一審法院宣判后,原審被告人宋元坤提出上訴。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原審法院根據宋元坤、劉某某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及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作用所作出的判決,定罪正確,審判程序合法,在案物品的處理并無不當,對劉某某適用法律亦正確,量刑適當;惟對宋元坤所犯罪行適用法律錯誤致量刑失當,基于此,二審法院依法予以改判。

二審法院判決如下:一、維持北京市房山區人民法院(2013)房刑初字第571號刑事判決主文第二項、第三項、第四項:即被告人劉某某犯販賣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千元;犯非法持有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千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四千元。繼續追繳被告人宋元坤、劉某某的違法所得人民幣二千六百五十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隨案移送的物品,予以沒收。

二、撤銷北京市房山區人民法院(2013)房刑初字第571號刑事判決主文第一項:即被告人宋元坤犯運輸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二萬元;被告人宋元坤犯販賣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三千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七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二萬元、罰金人民幣三千元。

三、上訴人宋元坤犯販賣、運輸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刑期從判決執行之日起計算。判決執行以前先行羈押的,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即自2013年2 月1日起至2028年1月31日止),剝奪政治權利二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二萬元。

【法官后語】

在辦理毒品案件的司法實踐中,經常會遇到一些突出的法律適用問題。該案所涉的爭議焦點即在于毒品案件的選擇性罪名適用問題,本文將結合其他相關爭議問題一并作出探討。

1.對不同宗毒品分別實施不同犯罪行為,應按選擇性罪名并列確定罪名

我國刑法理論通說認為,觸犯選擇性罪名的,應按一罪處理。但如果在不同案件中,行為人先后實施了選擇性罪名中的幾種不同的犯罪行為,是按一罪從重處罰,還是應實行數罪并罰,理論界和司法實務界仍然存在爭議。

從立法本意來說,之所以將多種行為、多種對象規定在同一個條文中,主要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是立法經濟性的考慮。因為多種行為、針對多種對象的行為的法益侵害性相當,為避免法條膨脹而規定于同一個條文中。二是避免對侵害同一法益的行為進行重復性評價,否則對行為人處刑過苛。本案中,被告人先后實施了運輸毒品和販賣毒品兩個獨立犯罪行為,二者之間談不上有內在聯系,本應作數罪看待,但考慮到兩種行為的犯罪性質基本相同,侵犯同一客體,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大體相近,因此,按照司法實踐中的通常作法,不應實行數罪并罰,而是應適用同一法條之中的選擇性罪名定罪,在量刑時適當從重。

2.行為人的主觀目的是區分販賣毒品與非法持有毒品的關鍵

區分販賣毒品和非法持有毒品的關鍵在于看行為人的主觀故意,如果行為人不具有販賣毒品的目的,或者未掌握這方面的證據,就應依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以處罰較輕的非法持有毒品罪處理。如譚某某涉嫌非法持有毒品案。民警在審查涉嫌吸毒的趙某某時,該人稱可向公安機關提供線索協助抓獲其他出售毒品嫌疑人。趙某某在派出所給譚某某打電話,向譚某某“要”毒品20克,并約定好時間與地點,后民警在約定地點將涉嫌毒品犯罪人員譚某某抓獲。從本案的證據來看,認定譚某某販賣毒品僅有證人趙某某的證言,但趙某某與其電話溝通時未涉及毒品交易價格問題,抓獲譚某某時毒品交易行為未開始,因此,定販賣毒品缺乏證據支持,只能認定譚某某的行為屬于非法持有毒品。

3.不能僅以毒品的狀態對運輸毒品與非法持有毒品作出區分

在司法實踐中,運輸毒品和非法持有毒品二罪在客觀方面的表現有時是重合的,比如在火車上查獲到毒品,是否能夠因為毒品處于動態的狀態下就認定為運輸毒品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否則就有客觀歸罪之嫌。運輸毒品罪作為一個獨立的罪名,刑法將其與走私、販賣、制造毒品罪同作為選擇性罪名置于同一法條下,具有相同的量刑幅度,其危害性并非僅僅是使毒品在“流動”,而是在于其是走私、販賣、制造毒品中的一個必要環節,行為人對毒品的去向和來源是有一定了解的。因此,只要從證據上無法判斷行為人具有走私、販賣、制造等相關目的,無論是動態地持有,還是靜態地持有,就只能以非法持有毒品罪定罪量刑。

編寫人: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 溫小潔

2 “多因一果”情況下如何評價妨害公務行為人的刑事責任——賈某某妨害公務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4)一中刑終字第1447號刑事裁定書

2.案由:妨害公務罪

【基本案情】

2013年6月25日19時許,在北京市延慶縣八達嶺高速公路進京方向營城子收費站附近,延慶縣公安局交通大隊民警張某某在依法執行職務時,攔截被告人賈某某駕駛的五十鈴牌大型貨運汽車進行檢查,被告人賈某某停車后未接受檢查又駕車向前行駛。民警張某某為阻止該車繼續行駛,便拽住該車左側反光鏡,被該車向前拖拽了10余米,后在其他民警等人的配合下,將被告人賈某某查獲。爾后,民警張某某身體出現不適,被同事駕車送至延慶縣醫院救治,入院診斷為:1.非創傷性顱內出血;2.高血壓;3.糖尿病。予以局麻加強化行微創顱內血腫穿刺沖洗引流術,術后入ICU,查BP190/100mmhg;查體見,左腋下季肋部可見皮膚條狀擦傷,范圍約20×20cm大小,表面可見少量水泡等;診斷為:1.非創傷性顱內出血;2.高血壓病3級,極高危組;3.2型糖尿病;4.皮膚擦傷(左肋季部)。2013 年7月8日,張某某被延慶縣醫院診斷為:1.非創傷性顱內出血;2.皮膚擦傷(左季肋部);3.高血壓3級極高危;4.糖尿病;5.吸入性肺炎;6.應激性潰瘍伴出血;7.低蛋白血癥;8.低鈉血癥。2013年7月25日,張某某經北京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鑒定,分析說明:被鑒定人張某某于2013年6月25日在延慶縣八達嶺高速路進京營城子收費站攔截一輛廂式貨車時,被車拖行10余米,造成左季肋部16cm×11cm范圍內廣泛條形皮膚擦傷痕,擦傷面積累計大于20cm2。此次事件中張某某存在精神刺激、情緒激動等引起腦出血因素,結合腦出血的部位及特點,符合高血壓性腦出血;與此次外傷(左季肋部皮膚擦傷)無直接因果關系;與此次事件有一定關系,但不宜以事件后果進行人體損傷程度鑒定;鑒定意見為,張某某身體所受損傷程度屬輕微傷。

【案件焦點】

“多因一果”情況下如何評價妨害公務行為人的刑事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延慶縣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賈某某明知公安民警在依法執行職務,仍強行駕車拖拽,造成公安民警的身體損傷(輕微傷),并誘發了公安民警的高血壓性腦出血,其行為已構成妨害公務罪,依法應予刑罰處罰。

北京市延慶縣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六十四條、第六十一條的規定,作出如下判決:被告人賈某某犯妨害公務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四個月。

北京市延慶縣人民檢察院抗訴稱:原審判決量刑偏輕。二審期間辯護人提出的辯護意見是:賈某某沒有采取暴力威脅的手段妨害交警執法,不存在違法的故意;當時交警沒有示意停車,交警違規拉拽車輛才導致了自己受傷;交警自身疾病與賈某某的行為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因此,請求二審法院宣告賈某某無罪。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賈某某駕駛大型貨車,在遇有民警要求其停車接受檢查時加速向前行駛,利用自身駕駛大型貨車作為工具,采用強制的方法擺脫民警檢查,對民警的人身安全構成了一定的威脅,其行為性質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暴力、威脅方法;其次,民警的執法瑕疵不是原審被告人妨害公務的理由,不能因此而阻卻妨害公務罪的成立;第三,被害人張某某的輕微傷結果與賈某某的妨害公務行為之間具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張某某高血壓疾病是其自身體質特點,但高血壓性腦出血的發生與賈某某的行為之間具有一定的關系。綜上,對于抗辯雙方所提上述事實方面的意見,均不予采納。原審人民法院根據賈某某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及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所作出的判決,定罪、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應予維持。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作出如下裁定:駁回北京市延慶縣人民檢察院的抗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基于對因果關系的不同認識,本案的處理存在如下三種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賈某某駕車拖拽民警的行為是顯著輕微的,在實踐中通常被評價為行政違法,被害人的高血壓性腦出血系其自身體質原因,與妨害公務行為之間沒有因果關系,因此應宣告被告人無罪。本案的辯護人即持這種觀點。第二種意見認為,被告人在妨害公務的過程中傷害了民警的身體,民警高血壓性腦出血的嚴重后果與賈某某的行為具有直接的因果關系,應當以故意傷害罪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責任。第三種意見認為,因果關系具有復雜性特點,應當區分案件當中存在的必然的因果關系和偶然的因果關系,按照各因果關系程度的強弱確定對被告人的定罪與量刑。我們同意最后一種觀點。

對于因果關系的刑法理論學說主要有以下三種。第一種是“必然的因果關系說”,也稱“原因說”,即認為刑法中只有必然因果關系一種形式,只有必然的因果關系才是行為人負刑事責任的客觀基礎,在必然因果關系之外的有關聯的事物或現象叫做條件。第二種是“偶然的因果關系說”,也稱“條件說”即認為在犯罪的因果關系中,既有作為基本形式的必然因果關系,也有作為補充形式的偶然因果關系,兩者都可以作為負刑事責任的客觀基礎。第三種觀點是“相當的因果關系說”,即認為不能絕對排除偶然的因果關系,偶然因素只要達到相當的因果關系程度,就構成了承擔刑事責任的基礎?!跋喈數囊蚬P系說”注意區分了偶然因果關系的不同程度,因而更為科學合理,目前已經成為主流觀點。

在本案中,被害人張某某的輕微傷結果與賈某某的妨害公務行為之間具有直接的必然的因果關系是毋庸置疑的,難點在于被害人張某某高血壓性腦出血的發作與賈某某的妨害公務行為之間具有何種程度的因果關系。對此,需要結合在案證據,對案發的具體過程進行詳細分析。根據在案的監控錄像和證人證言證明,張某某在被拖拽十余米后,大車繼續向收費站前進,張某某此時并未摔倒,他在后面步行并用電臺呼叫,期間張某某停下約一分鐘,又往回折返走了幾米查了另一輛車,又停了一分鐘左右,后繼續向收費站方向走去。隨后,前來支援的民警隨身攜帶的執法記錄儀記載,張某某已經在大車前,左胳膊跨在大車反光鏡處,其他民警與被告人溝通,制止其打電話并要求其下車。在民警看被告人證件的過程中,張某某就要暈倒,其他人攙扶張某某上了警車。

由此可見,賈某某的妨害公務行為并未直接將民警拖帶摔倒,也未直接造成民警的嚴重傷害,根據法醫出具的鑒定意見,“此次事件中張某某存在精神刺激、情緒激動等引起腦出血因素,結合腦出血的部位及特點,符合高血壓性腦出血;與此次外傷(左季肋部皮膚擦傷)無直接因果關系;與此次事件有一定關系”。所以說,民警張某某的高血壓疾病是其自身體質特點,高血壓性腦出血的發生與賈某某的行為之間屬于偶然的因果關系。但是,民警張某某畢竟是在執法過程中,遭遇賈某某駕駛大型貨車闖卡并被其拖帶,賈某某的行為對民警張某某產生了刺激、誘發作用,其程度已經達到了“相當的因果關系說”所要求的相當性。綜上,一方面,賈某某的行為與被害人高血壓性腦出血的嚴重后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所以認為賈某某無罪的觀點是不正確的;另一方面,被害人高血壓性腦出血的發生是由于被害人自身體質原因和自身執法瑕疵的介入,屬于“多因一果”,所以認為賈某某應對全部的危害結果負責,構成故意傷害罪的觀點也是不正確的。

編寫人: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李春華

3 多因一果情形下故意傷害罪的認定——熊榮波故意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東省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2014)穗云法刑初字第1735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

【基本案情】

2014年3月26日13時許,被告人熊榮波在廣州市白云區人和鎮鶴亭村三盛南街中16號附近,因瑣事與吳世某發生糾紛,后熊榮波使用拳頭并持木棍毆打吳世某,致吳世某受傷。經鑒定,吳世某雙下肋肋骨骨折,雙側胸腔少量積液,右中下肺挫傷,其右腎因慢性腎盂腎炎,與腎周組織炎性粘連,所以在外力作用下相對正常腎臟比較容易發生損傷且不易恢復;外傷致右腎破裂包膜下積血,由于出血進行性加重,保守治療無效,導致右腎摘除,損傷程度屬重傷二級。

2014年3月27日,被告人熊榮波到廣州市白云區第一人民醫院探望被害人吳世某,后被民警傳喚回派出所接受調查。

2014年4月2日,被告人熊榮波的家屬賠償被害人吳世某人民幣30000元,被害人吳世某對被告人熊榮波表示諒解。

【案件焦點】

被害人吳世某右腎患有慢性腎盂腎炎,在外力作用下相對正常腎臟比較容易發生損傷且不易恢復。被告人熊榮波對被害人吳世某的打擊力度在正常情況下并不會造成重傷結果,但由于被害人本身病情的客觀存在,導致右腎被摘除。該種情形下,被告人熊榮波的行為是否屬于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范疇。

【法院裁判要旨】

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熊榮波無視國家法律,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一人重傷,其行為已構成故意傷害罪。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熊榮波犯故意傷害罪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罪名成立。熊榮波案發后在明知被害人可能報警的情況下仍前往醫院探望被害人,后被民警傳喚回派出所接受調查,可視為自動投案,且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系自首,可從輕處罰。熊榮波賠償被害人經濟損失并獲諒解,可酌情從輕處罰。鑒于熊榮波系自首,且已賠償被害人并獲諒解,決定對熊榮波從輕處罰并適用緩刑。

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根據案件的性質、情節、危害后果及被告人熊榮波的認罪態度、悔罪表現,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七十二條、第七十三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被告人熊榮波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六個月。

【法官后語】

本案處理的關鍵在于認定被告人熊榮波的行為是否屬于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范疇。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法另有規定的,依照規定。”因此,上述問題的認定,直接關系到對被告人熊榮波進行準確的定罪量刑。

本案被告人熊榮波認為,自己動手并用木棍打了被害人的腹部,但打擊力度沒有達到使正常人構成重傷的程度,自己事先也并不知道被害人有病在身,因此,被害人重傷并不是自己的打擊行為直接導致的,也有被害人自身生理方面的原因。本案的被害人也出庭證實,其右腎患有慢性腎盂腎炎,被告人熊榮波對其的傷害行為只是加重了其病情,因治療無效,才摘除了右腎,導致構成重傷二級的損傷程度,且被告人已經賠償了其經濟損失,其對被告人表示諒解,希望法院對被告人從輕或減輕處罰。

在本案中,之所以認定被告人熊榮波構成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情形,原因如下:

一是被告人熊榮波主觀上具有故意傷害被害人吳世某的故意,在這種內在惡意的支配下,表現為外在的客觀行為即被告人熊榮波使用了暴力的手段對被害人吳世某進行了打擊,且其行為對被害人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從鑒定意見來看,被害人吳世某不僅右腎因打擊加重傷情,而且造成雙下肋肋骨骨折,雙側胸腔少量積液,右中下肺挫傷的后果,由此可見,被告人所使用的暴力達到了較為嚴重的程度。

二是從法益保護的角度來說,故意傷害罪所保護的法益是他人的身體健康,主要是指他人人體組織的完善或者人體器官的正常功能。具體到本案中,被害人的右腎因自身原因其正常功能已經具有一定程度的損傷,但仍能發揮一定的作用,并未完全被破壞,由于被告人的故意傷害行為,使其損傷程度加重,原本能發揮的功能完全被破壞,最終被摘除,因此,被告人的行為損害了刑法所保護的法益,也就是被害人的身體健康。

三是盡管被告人打擊被害人的行為不是造成被害人構成重傷二級這一嚴重后果的唯一原因,但被告人的這一打擊行為是造成該后果的直接且不可或缺的因素,被告人的傷害行為與被害人本身具有疾病兩個因素重疊,共同作用導致重傷二級的后果,被告人的故意傷害行為與被害人重傷的后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

綜上,“多因一果”情形下,故意傷害罪的認定,關鍵在于認定被告人主觀上是否具有傷害被害人的故意,客觀上實施的行為與被害人的傷害結果之間具有引起與被引起的關系。本案中,被告人的行為雖與被害人的傷情具有因果關系,但傷情的輕重程度還與被害人本身的病情密切相關,為使罪責刑相一致,對被告人進行從輕處罰。

編寫人:廣東省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 肖靜

4 監督主體自身外因素介入下因果關系的判定——曹某某、王某玩忽職守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2014)成鐵中刑終字第17號刑事裁定書

2.案由:玩忽職守罪

【基本案情】

鐵道部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總站成都監督站(以下簡稱成都監督站)受鐵道部委托,對成都鐵路局管轄區域內鐵路建設項目的工程質量安全實施監督。被告人曹某某擔任成都監督站監督一部主任,被告人王某任成都監督站高級工程師,監督檢查內容為對監理單位重點檢查質量問題通知單簽發,及質量問題整改結果的復查閉合情況,監理單位對施工企業資質、生產許可證、三類人員及特種作業人員持證上崗等的審核情況;對施工單位重點檢查施工設備配備及到位情況,特種作業人員上崗資格情況。

二人負責監督的成渝鐵路客運專線CYSG-5標大安隧道工程系重點工程,屬低瓦斯隧道的高風險工點。2010年12月1日至4日,在對該工程CYSG-5標監督檢查時,發現作為重點檢查項目的特種作業人員資質,存在未及時審核的情況,二人提出整改,隨后施工單位復函成都監督站已整改完畢,但未實際復查;2011年12月8日上午,二人對該工程CYSG-5標大安隧道進行監督檢查,現場擺放鋼筋、電焊機等,但檢查時工人未電焊作業。二人發現隧道內頂部環型鋼筋處有一焊點,經判斷為符合設計要求,允許焊接的綜合接地鋼筋后,未再詢問。二人對掌子面開挖、安全步距等提出整改意見,未對特種作業人員上崗證進行檢查,亦未向在場人員提出二襯鋼筋嚴禁焊接,只能綁扎或套筒連接的要求。當日18時許,該項目經理部安排未取得特種作業(焊工)資格證的工人,在未對塑料防水板和焊點進行隔離防火處理的情況下,對綁扎不牢的二襯鋼筋進行焊接,后離開作業現場。次日零時36分,先前作業的防水板作業平臺頂層中間位置起火,造成隧道內施工工人6人死亡,直接經濟損失達600余萬元。

鑒定事故直接原因為:工人無特種作業操作資格證,散落的鋼渣引燃防水板、安全網等可燃物。間接原因為:生產安全管理不到位;安全操作規程執行不到位,沒有按設計要求進行綁扎作業;監理單位安全監理不到位,對特種作業持證上崗監督檢查不到位。

【案件焦點】

故意違規侵權行為介入后,未完全履行監督職責與損害后果之間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重慶鐵路運輸法院審理認為:曹某某、王某作為鐵路建設重點工程項目的監督人員,因行政管理職責賦予其高度的監督責任,應對涉及國家、人民生命安全的工程質量安全,履行高度的監督職責,正確履行職責就應當針對施工單位、監理單位涉及安全生產的各項工作,在檢查時主動查找、全面檢查、發現問題或違規行為,不能以未見到施工人員實際作業為由,對應重點檢查的電焊等特種作業相關情況以及二襯鋼筋焊接的安全要求,不予重點檢查;亦不能以已經部分履行主要職責予以免責;更不能以施工、監理單位的故意違規行為作為監督站工作人員推脫責任的理由。實際上,導致火災的違規行為正是具備監督職責的二被告人未能發現的問題,違規行為與未正確履行職責之間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故公訴機關的指控成立。

但相比施工人員的違規行為,以及長期處于施工一線的監理單位,二人未部分履行職責,其責任相對較小。且其未部分履行監督職責,不同于根本不到施工現場進行安全、質量檢查,或明顯發現問題不提出整改等行為,故二人在本次事故中應負次要責任,可從輕處罰。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二被告人犯玩忽職守罪,均免予刑事處罰。

曹某某、王某提起上訴。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經審理認為一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準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本案處理重點在刑法上因果關系的成立。存在兩種對立觀點:

一種認為,二人已按照正常檢查流程,在事發前到現場進行檢查,且對重點問題已經認真檢查且提出整改,較為稱職地履行了檢查職責,并非嚴重不負責任。至于是否在現場進行安全提醒,體現的是履職“優秀”或“稱職”的問題,對現場未能發現的安全問題,未作提醒,只能說明工作不夠特別細致,尚未達到“嚴重不負責任”的程度;與此同時,無證人員違規對二襯鋼筋電焊作業,事件并非一般所能預見,發生較為異常、獨立,不是玩忽職守行為所引發,能夠獨立導致危害結果發生,刑法上因果關系不存在。

另一種認為:存在刑法上因果關系,理由如下:一是不履行或者不正確履行特定職責,是存在因果關系的首要因素。二人作為鐵路建設重點工程項目的監督負責人,因行政管理職責賦予其更高的監督責任,應對涉及國家、人民生命安全的工程質量,履行高度的監督職責。二是是否存在直接、必然關系,不影響該罪因果關系的認定。監督人員職責是檢查、發現和查處施工、監理單位的違規行為,作為專業人員,在低瓦斯隧道檢查時,應對與現場電焊作業相關的安全操作、安全規范等展開主動、全面的深入檢查,不能僅通過向本屬于“被檢查對象”的監理人員詢問了解情況,而不深入開展檢查,亦不能以檢查中未見到實際作業為由,對應重點檢查的特種作業上崗證以及二襯鋼筋焊接要求,不予重點檢查和安全提醒。最終導致火災的違規行為正是具備監督職責的二被告人未能發現的問題,違規行為與未正確履行職責之間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三是未正確履行職責對危害結果發生起到一定作用。曹、王在檢查過程中未對特種作業人員上崗證進行檢查,亦未向在場人員提出二襯鋼筋嚴禁焊接的相關要求,使施工、監理單位在施工、監理過程中對某些慣常的違規行為更有恃無恐。如果檢查時能夠對特種作業人員上崗證進行檢查,就可能發現問題,或者對施工、監理單位給予警醒,極有可能避免事故發生,因此施工單位故意違規行為不能成為監督站工作人員推脫責任的理由。四是類似問題的出現對其職業敏感性應有所觸動。先前已檢查出特種作業人員上崗證,存在超期審核的問題,盡管已形成閉合管理,但在低瓦斯隧道檢查現場,發現符合設計要求的焊點,以及存在相應電焊設備之后,以其職業敏感性,充分考慮先前已存在特種人員上崗超期的問題,應對低瓦斯隧道安全焊接、安全施工、特種人員上崗資格是否超期、是否具備資格等與之有關的問題進行重點檢查或安全提醒。

評判以上兩種觀點,因果關系包括直接關聯和間接關聯,實踐中,事件的關系鏈中常插入其他自然或人為的因素,所以都是直接因果關系的可能性較小。如堅持以直接關聯性認定玩忽職守因果關系,可能帶來結果:無直接關聯——大量監督主體無責任——監督主體有恃無恐——監督更為不利——安全事故頻發。所以從社會評價的整體價值出發,間接因果關系可以成為認定因素。

此外,判斷履職是否合格不以是否例行檢查,或者已對自認為(或行業慣例)認為的重點問題進行了檢查為標準,而應對照崗位職責明確的安全事項,盡到實質檢查的義務。這里包含“安全事項”和“實質檢查”兩個層面,安全事項應由崗位職責和行業規定所決定;實質檢查需根據個案具體分析,以檢查是否到位為標準。而檢查是否到位,更多是通過“是否存在安全隱患或者發生安全事故”來最終衡量。

編寫人:重慶鐵路運輸法院 冉睿

5 脅迫他人加入傳銷組織,追趕致人墜樓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文道福故意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4)桂刑三終字第93號刑事附帶民事裁定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

【基本案情】

文道福于2013年7月29日加入以吳萬某為上線的傳銷團伙(即所謂的“資本運作”)。文道福欲發展被害人張甲為下線,2013年9月至10月4日間,多次電話聯系被害人張甲,騙張甲來北海市“搞項目、看工程”。2013年10月4日11時許,張甲從四川省萬源市老家來到北海市,文道福接站并帶張甲到北海市銀灘等地游玩。同日22時許,文道福帶張甲到其租住的北海市廣東南路圣美陽光小區13棟3單元501號房喝酒,期間,因張甲不同意加入傳銷組織,二人發生爭吵。同日23 時51分許,張甲為擺脫文道福的控制,逃出501號房,文道福持菜刀追趕,張甲逃跑至該樓房6樓至7樓樓梯轉臺處,用手機報警稱被傳銷組織挾持,請求救援,并打電話給其妻子杜某某,稱在逃命,要杜不要給其打電話。文道福追至該樓房一樓出口處,未見張甲后返回至4樓,聽到張甲打電話聲音,遂追至6樓。10月5日零時許,張甲見文道福持刀追來,欲爬出6樓至7樓樓梯轉臺窗外逃跑而墜樓死亡。后文道福將所持菜刀從其租住的501號房東面陽臺丟下樓。經法醫鑒定,張甲符合高墜導致重度顱腦損傷合并胸腹部閉合性損傷而死亡。當日,文道福被抓獲歸案。

上訴人文道福上訴提出:被害人由于喝酒過量致其行為控制力減弱,文道福只是追趕被害人并沒有控制被害人,被害人的死亡與文道福沒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文道福無罪。文道福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

檢察機關認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性準確,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文道福的上訴理由不成立,建議駁回文道福的上訴,維持原判。

【案件焦點】

文道福脅迫他人加入傳銷組織持刀追趕張甲,張甲爬窗墜樓,文道福的行為與張甲的死亡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文道福故意傷害他人身體健康,致人死亡,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文道福犯罪后,對其犯罪事實的供述避重就輕,試圖逃避罪責,且沒有賠償被害人家屬的任何經濟損失,認罪、悔罪態度不好,應予嚴懲。文道福的犯罪行為造成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的經濟損失,依法應負賠償責任。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訴請的喪葬費于法有據,予以支持;訴請的差旅費屬合理性支出,但訴請數額過高且只提供了部分票據,酌情支持20000元;訴請的死亡賠償金、被扶養人生活費、精神損失費不屬刑事附帶民事案件的受案范圍,不予支持。附帶民事訴訟被告人王某某對被害人張甲既沒有傷害的故意,也沒有傷害的行為,對被害人張甲的死亡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

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第五十七條第一款、第三十六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五十五條第一、二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1]第一條、第二條、第四條之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第三款、第二十七條及參照2013年《廣西壯族自治區道路交通事故人身損害賠償項目計算標準》的規定,作出如下判決:一、被告人文道福犯故意傷害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二、被告人文道福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某某、楊某某、杜某某、張乙經濟損失共38810元,其中喪葬費18810元、交通費20000元;三、駁回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某某、楊某某、杜某某、張乙對附帶民事訴訟被告人王某某的訴訟請求。

文道福上訴。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在案發當晚深夜,文道福與其相約剛到北海的被害人張甲喝酒,因傳銷的問題雙方發生爭吵,文道福遂持刀追趕張甲,在明知張甲系酒后欲爬窗逃跑,仍持刀上前追趕欲抓獲張甲,致張甲墜樓身亡,文道福的行為與張甲的死亡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文道福故意非法損害他人身體健康,致一人死亡,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文道福的犯罪行為給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造成的經濟損失,依法應承擔賠償責任。原判要求上訴人文道福賠償原審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某某、楊某某、杜某某、張乙的各項經濟損失,于法有據。被害人張甲的死亡與王某某沒有因果關系,王某某對原審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某某、楊某某、杜某某、張乙的經濟損失不承擔賠償責任。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一)項、《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作出如下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本案裁判是否正確關鍵在于對刑法中的因果關系的理解。刑法中的因果關系是一個十分具體的司法實踐問題,在刑法中,將某結果歸咎于某人時,往往需要查明其行為與結果之間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因此,刑法中的因果關系在定罪中具有重要意義。在目前的司法實踐中,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我們往往理解指在行為與結果之間,按照人們日常生活上的經驗,存在著基于這個行為一般就會發生該結果的這種相當的關系。正確理解刑法中的因果關系就要準確把握相當因果關系,其重點在于相當性的判斷。相當性的判斷標準具體化為“結果的控制可能性”,即在同等條件下,行為人是否能控制結果的發生。只有主體能控制的范圍內所發生的外界變化,才能將人的行為視為原因。我國相關刑事法律雖然沒有對刑法中的因果關系作具體的描述,但刑法中的因果關系貫穿刑法的整個體系中,準確把握其內涵及在司法實踐中正確運用,除了要全面透徹理解刑法法律體系外,還依賴于對全案事實的準確認定。

具體到本案中,法院采納了檢察機關的意見。本案控辯雙方出現不同的觀點,爭辯原因在于對刑法中的因果關系的不同理解。文道福認為其只是持刀追趕被害人并沒有控制被害人,被害人的死亡與文道福沒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檢察機關認為文道福持刀追趕被害人,有故意傷害被害人的主觀故意,是被害人墜樓的直接原因,文道福應承擔刑法上的責任。二審法院在全面歸納、分析案件事實的基礎上,采納了檢察機關的意見,認定被害人是文道福以作工程名義叫來案發地,在雙方喝酒期間,文道福威脅被害人加入傳銷組織,繼而發生爭吵,文道福即持刀追趕被害人,被害人在樓梯6樓爬窗欲逃跑,文道福明知再追趕被害人,被害人就要跳樓的情況下,仍持刀追趕被害人致被害人墜樓身亡。二審法院在對事實準確認定的情況下,分析認為按照正常自然人的理解,被害人因不愿加入傳銷組織欲逃跑,文道福不能持刀威脅追趕被害人,更不能明知被害人酒后在6樓爬窗欲逃跑仍持刀追趕。文道福是正常的自然人,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為。相反文道福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致被害人墜樓死亡結果的發生,文道福的行為是被害人的死亡的直接原因,二者之間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文道福持刀追趕被害人的行為足以判定其放任被害人傷害的發生,有傷害被害人的故意。因此,具體講本案中刑法上的因果關系體現在文道福故意傷害被害人的行為與被害人死亡有刑法上直接的因果關系。二審法院結合本案的各種主客觀因素,分析研究我國刑法中的因果關系,準確把握行為人雖持刀追趕被害人但沒有實施具體砍人的行為情況下,但行為人持刀威脅他人加入傳銷組織具有傷害他人的主觀故意的個案特性,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相關規定,認定文道福的行為構成了故意傷害罪,依法應承擔相應刑事及民事責任,二審法院遂對一審判決予以維持,駁回文道福的上訴,為打擊傳銷、懲治犯罪收到良好的法律效果及社會效果。

編寫人: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 植勇建

6 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因工作失誤致矯正對象重新犯罪,不構成刑法上的因果關系——鄭某玩忽職守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四川省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宜中刑二抗字第11號刑事裁定書

2.案由:玩忽職守罪

【基本案情】

2011年5月5日,南溪區司法局錄用被告人鄭某為司法助理員,將其分配到裴石司法所負責全面工作。2012年間,裴石司法所正式工作人員只有鄭某一人。

馮勇因犯搶劫罪于2012年2月28日被翠屏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在派出所民警將馮勇帶到裴石司法所報到當日,鄭某對馮勇建立了社區矯正個人檔案,向馮勇告知了社區矯正期間的相關權利、義務等規定,并要求馮勇每月下旬向司法所報到,交思想匯報材料或作談話記錄。2012年3月至8月,馮勇均向裴石司法所交了思想匯報材料。2012年4月至9月,馮勇每月到司法所報到后經常私自前往翠屏區打工、玩耍并居住在翠屏區朋友等人家中,馮勇在向裴石司法所的思想匯報中隱瞞了上述事實。2012年6月21日,馮勇在翠屏區“山水庭院”小區入戶盜竊作案。8月29日,其到翠屏區公安分局投案,并向辦案機關表明自己被判處緩刑的情況,公安機關于同日將其刑事拘留。因患“大三陽”馮勇于9月3日被取保候審。9月25日,翠屏區檢察院決定對其實施逮捕,后因查出患有“大三陽”,未將其送看守所羈押。當日,馮勇到裴石司法所報到后,又回到翠屏區打工、玩耍、居住直至11月1日案發。10月26日,馮勇打電話口頭向鄭某匯報當月情況。11月1日凌晨,馮勇受朋友邀約到翠屏區金江橋頭,與他人發生口角,繼而在扭打中持刀故意傷害,致一人死亡。同日,馮勇被執行逮捕。2013年8月15日,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3)宜中刑一初字第24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以馮勇犯故意傷害罪、盜竊罪、搶劫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2012年3、6、8、9月,鄭某對馮勇做了談話記錄,了解馮勇當月活動情況。2012年6月,鄭某安排馮勇參加了義務勞動。2012年4月至10月間,鄭某未采取實地檢查、家庭和社區走訪等方式掌握并核實馮勇的活動情況,有時通過村主任宋相鋼了解馮勇的情況;且每月組織馮勇參加教育學習和社區服務均少于八小時。其間,鄭某了解到馮勇偶有到宜賓翠屏區的情況,也未要求馮勇履行請、銷假手續。2012年10月,馮勇未到司法所報到。2012年11月1日,鄭某對馮勇上月未報到的情況沒有及時報告南溪區司法局,組織對馮勇進行追查。2013年1月,鄭某才將馮勇的重新犯罪等情況上報南溪司法局。

【案件焦點】

被告人鄭某作為社區矯正工作人員,未認真履行其工作職責,是否與矯正對象的重新犯罪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被告人鄭某的行為不構成玩忽職守罪。首先,被告人鄭某作為裴石司法所的司法助理員,在馮勇接受社區矯正期間,沒有認真履行其工作職責,致使馮勇脫離監管,長期居住、游耍于宜賓市翠屏區城區。但馮勇在社區矯正期間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結果,與被告人鄭某的履職不到位行為并無直接、必然的因果關系,且該過程也有其他機關失職因素介入。其次,本案的發生期間,系《社區矯正實施辦法》剛剛實施,且相關的配套法律、法規尚不完善,司法行政機關剛接手開展社區矯正工作,尚處于摸索階段,被告人鄭某雖有履職不到位行為,但不屬工作嚴重不負責任,尚未達到追究刑事責任的程度。

【法官后語】

本案系四川省第一例起訴到法院的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玩忽職守案,受到司法部、省檢察院、省和市司法機關的高度關注,本案的處理對于司法實踐中的類案處理具有典型意義。

本案事實較為清楚,關鍵是罪與非罪問題。玩忽職守罪,是指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嚴重不負責任,不履行或不正確地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行為。玩忽職守的犯罪主體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主觀方面是過失;犯罪客體侵犯國家機關的正?;顒樱⑶乙斐蓢?、集體或者人民利益重大損失(一人以上死亡、其他惡劣社會影響等);客觀方面,有失職行為并造成嚴重后果,且失職與后果之間有因果關系。認定本案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的關鍵,在于認定被告人作為一名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在對矯正對象的監管過程之中,是否存在嚴重失職行為,且其嚴重失職與犯罪后果之間是否構成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首先,被告人在對矯正對象的監管過程之中,盡管存在工作失誤,但不存在嚴重失職行為。本案被告人鄭某為參加工作一年的年輕人,一人負責南溪裴石司法所全面工作,平時工作表現良好。對于社區矯正工作,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于2012年1月10日聯合印發了《社區矯正實施辦法》,自2012年3月1日起施行。本案社區矯正對象馮勇因犯搶劫罪于2012年2月28日被翠屏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后,到南溪裴石司法所報到,接受社區矯正工作人員鄭某的監督管理,其間系《社區矯正實施辦法》實施初期,鄭某缺乏社區矯正工作經驗,且社區矯正配套法律、法規不完善、不明確,而社區矯正的監管與看守所有很大差異,監管對象人身行動自由,監管條件和手段有限,因此如何認定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全面履行工作職責、監管義務存在一定困難。本案被告人鄭某按照相關規定,對馮勇建立了社區矯正個人檔案,要求馮勇每月下旬向司法所報到,交思想匯報材料或作談話記錄。2012年3月至8月,馮勇均向裴石司法所上交了思想匯報材料,并有談話記錄、義務勞動、法制教育等監管材料,證實鄭某基本履行了工作職責。但鄭某未針對性地采取實地檢查、通訊聯絡等及時掌握情況,未定期到家庭、居住社區了解、核實馮勇思想動態和現實表現等,仍存在工作失誤。針對公訴機關關于鄭某對馮勇長期脫管存在失職行為的指控,參考2014年5月生效實施的《四川省社區矯正實施細則(試行)》第八十二條對“脫管”的規定“社區服刑人員脫管是指社區服刑人員在矯正期間,違反社區矯正有關規定下落不明,并經縣級社區矯正機構查找,仍無法掌握其行蹤的情形”,故馮勇此期間的行為不符合脫管的認定,起訴認定馮勇“長期脫離監管”無事實和法律依據。鄭某在對馮勇的監管過程之中,盡管存在工作失誤,但不存在嚴重失職行為。

其次,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因工作失誤致矯正對象重新犯罪,不構成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工作失誤的行為人主觀上盡管具有一定過錯,但對于工作是積極履行職務的心理態度,只是由于業務能力不足、措施不當,在工作中發生失誤,導致生命財產等國家和人民利益的損失,其行為和結果之間不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故工作失誤的行為人應受到黨紀、政紀處理,而非追究刑事責任。具體到本案而言,盡管鄭某在對馮勇的監管過程中存在工作失誤和監管不到位的問題,但與馮勇犯罪造成的危害結果之間缺乏必然的因果聯系。馮勇重新犯罪是多種因素導致的,公安機關也存在工作不細致、不到位的問題,公安機關在8月29日馮勇因盜竊投案時已經知道馮勇處于緩刑考驗期間,但并未將此情況向南溪司法局通報(案發當時無規定必須聯系,2014年5月16日生效的《四川省社區矯正實施細則(試行)》規定公安機關對矯正對象采取強制措施后應于24小時以內通知社區矯正機構)。

編寫人:四川省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 趙良劍

7 改制后的集體所有制組織中由上級黨委會決定任命的領導是否屬于國家工作人員——李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天山區人民法院(2014)天刑初字第309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基本案情】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供銷合作社聯合社(以下簡稱自治區供銷社)于1999年5 月31日全額出資成立了新疆供銷投資(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供銷公司)。新疆天岳茶葉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天岳茶葉公司)成立于1999年1月12日,其中,供銷公司出資比例為54.23%。2001年11月13日,自治區供銷社決定將自治區農資公司改制為區社絕對控股、職工和其他社會法人及自然人參股的新疆農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本部及所屬經營機構及所屬全資子公司實行整體改制。2001年12月18日,新疆農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農資公司)成立,其中,供銷公司投資比例為81.28%,剩余股份由職工和其他社會法人及自然人持有。2002年7月24日,自治區供銷社指派李嘉擔任農資公司監事。2003年6 月9日,農資公司聘任李嘉為天岳茶葉公司副總經理。2005年1月17日,農資公司決定由李嘉擔任天岳茶葉公司黨支部書記,主持日常工作。2010年2月6日,農資公司聘任李嘉為天岳茶葉公司經理。2013年1月23日,農資公司委托李嘉為集團公司天岳茶葉公司出資人代表,建議擔任天岳茶葉公司董事長。李嘉在擔任天岳茶葉公司書記期間,主要負責公司黨政工作,并參與“邊銷茶”的營銷;在擔任天岳茶葉公司經理期間,主要負責“邊銷茶”的營銷以及公司的日常經營管理;在擔任天岳茶葉公司董事長期間,職權不變。2006年秋至2013年7月,被告人李嘉在擔任新疆農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屬的天岳茶葉公司領導期間,利用職務便利,在天岳公司與單某某、芮某某簽訂老茯磚茶購銷協議、單某某辦理提貨的過程中,先后分四次收受單某某給予的好處費共計8萬元。案發后,李嘉的親屬代為退繳贓款8萬元。

公訴機關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天山區人民檢察院認為,被告人李嘉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非法收受他人給予的現金8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被告人辯稱,其非國家工作人員,不符合受賄罪的主體要件,且未給行賄人謀取利益。辯護人認為,李嘉屬于集體所有制企業的管理人員而非國家工作人員;李嘉未向行賄人索賄,其和行賄人談判是公司集體研究決定的民事行為,不應追究刑事責任;即使李嘉構成犯罪,因其未給企業帶來任何損失,亦應從輕處罰。本案的主要證據包括:證人證言、被告人的供述與辯解、有關書證等。

【案件焦點】

實行改制后的集體所有制組織中由上級黨委會或者黨政領導聯席會議決定任命的領導是否屬于國家工作人員。

【法院裁判要旨】

烏魯木齊市天山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李嘉身為有限責任公司的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人民幣8萬元,其行為已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公訴機關指控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但指控罪名有誤,本院依法予以糾正。經查,2001年,自治區供銷社將農資公司改制為區社絕對控股、職工和其他社會法人及自然人參股的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本部及所屬經營機構及所屬全資子公司實行整體改制。被告人李嘉系受農資公司聘任到下屬的天岳茶葉公司擔任管理人員,改制后的農資公司及天岳茶葉公司均不屬于國有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國有單位,李嘉亦不屬于受委派到非國有公司、企業以及其他單位從事公務的人員,故不符合受賄罪的主體要件。另外,自治區供銷社出具的事業單位法人證書,有效期為2012年9月17日至2013年3月31日,與本案無直接關聯,不能證實李嘉的主體身份問題。故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李嘉系國家工作人員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被告人及辯護人對主體身份所持異議成立,本院予以采納。

被告人李嘉所持“其未給行賄人謀取利益”的意見,本院認為不能成立。在案證據證實,李嘉作為天岳茶葉公司的領導人員,在代表公司與單某某、芮某某簽訂茶葉購銷合同、保管及提取貨物、支付倉儲費用等環節中均具有管理權限,單某某正是基于李嘉的職權而給予其款項,希望在與天岳茶葉公司的經濟往來過程中受到照顧或幫助,李嘉對此亦系明知,且其在偵查階段的供述與證人證言亦能相互印證,證實李嘉在收受賄賂后為對方提供了便利,這應當屬于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中的謀取利益,故被告人李嘉所持該意見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納。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四條、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七十二條第一款、第七十三條第二款、第三款、第一百六十三條第一款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李嘉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二、李嘉退繳的贓款8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法官后語】

準確認定被告人的主體身份是職務犯罪中的關鍵問題,特別是在企業改制過程中連續任職的管理人員,是否屬于國家工作人員,需要抽絲剝繭地分析涉案單位的改制過程及被告人的具體任職情況。本案中,自治區供銷社自1983年開始不再列入政府序列,編制也從行政編制中劃出,成為集體所有制的合作經濟組織。1999年,自治區供銷社全額出資成立了供銷集團,供銷集團在農資公司中的出資比例為81.28%,在天岳茶葉公司中的出資比例為54.23%。2001年,自治區供銷社將農資公司改制為區社絕對控股、職工和其他社會法人及自然人參股的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本部及所屬經營機構及所屬全資子公司實行整體改制。被告人李嘉曾于1998年作為自治區供銷社出資的產權代表人擔任天岳茶葉公司副董事長;2000年擔任該公司黨支部書記,不再擔任區社股權代表人;2002年至2010年期間,其在天岳茶葉公司的任職均是由自治區供銷社黨委會或者農資公司黨政領導聯席會議決定的。綜上,從自治區供銷社到農資公司再到天岳茶葉公司,均系集體所有制組織,而非國有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國有單位,李嘉亦非受委托管理、經營國有財產的人員,上級黨委會或者黨政領導聯席會議的決定不能認為是對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任免,此外,李嘉也不屬于受委派到非國有公司、企業以及其他單位從事公務的人員,因此不屬于國家工作人員。

另外,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客觀方面要求“為他人謀取利益”,此處的利益,既包括合法、正當的利益,也包括非法、不正當利益;既包括直接、物質利益,也包括其他非物質利益。本案中,被告人在庭審中提出未給行賄人謀取利益。但在案證據證實,李嘉作為天岳茶葉公司的領導,在代表公司與行賄人簽訂茶葉購銷合同、保管及提取貨物、支付倉儲費用等環節中均具有管理權限,行賄人正是基于李嘉的職權而給予其款項,希望在與天岳茶葉公司的經濟往來過程中受到照顧或幫助,李嘉對此系明知,且其在收受賄賂后也的確為行賄人提供了便利。雖然這種便利并非直接的物質利益,但系行賄人給付李嘉款項的目的所在,也是李嘉利用職權給予行賄人的實際利益,應當屬于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中的謀取利益。

編寫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天山區人民法院 劉文欣

8 刑民交叉案件中詐騙罪的界定——韓偉旭詐騙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西壯族自治區玉林市容縣人民法院(2013)容刑初字第174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詐騙罪

【基本案情】

1996年4月至1999年6月,被告人韓偉旭在經營容縣永豐汽車修理廠期間,因資金短缺,先后向韓某、羅某等十余人共借款200余萬元。因未能償還借款,自1999年6月開始,韓偉旭被韓某、羅某等十余人相繼起訴至法院,請求判令韓偉旭償還借款,部分債權人還對韓偉旭進行威脅,逼迫韓偉旭還款,韓偉旭遂產生將其所有的容縣容州鎮大市場115號、116號房屋賣掉后到外地逃避債務,利用賣房所得作為逃避債務期間費用的念頭。同時,韓偉旭認為其欠債過多,賣房必然會被債主阻止,無法將房子賣掉,且連其收取的房款也會被債主搶走,遂決定以出賣上述房屋為名騙得房款后立即出逃。1999年7月中旬的一天,韓偉旭在其修理廠遇見梁某全時,向梁某全提出,其愿意以40萬元將上述房屋賣給梁某全,梁某全信以為真。同月21日,韓偉旭邀請梁某全到上述房屋實地察看后,二人口頭約定,韓偉旭以40萬元將上述房屋賣給梁某全,梁某全先預付20萬元,余款待辦理過戶手續后付清,同時,韓偉旭承諾于次日與梁某全到房產部門辦理房屋過戶手續。當天下午,韓偉旭在梁某全經營的碾米鋪里收取了梁某全交付的20萬元房款,并立下收條,連同房屋的土地使用證、房產證一起交給梁某全收執。當天晚上,韓偉旭攜帶20萬元房款與其妻兒一起逃到上海市,后又逃到浙江省常山縣,并更換手機號碼,再沒有聯系過梁某全。2013年2月13日,韓偉旭在上海市被公安機關抓獲。

另查明,1999年8月至10月,法院相繼對韓某、羅某等十余人訴韓偉旭借貸糾紛案進行判決,判令韓偉旭償還借款本金200余萬元及支付利息。2000年6月7日,因韓偉旭未履行清償義務,法院對上述房屋進行拍賣,得款34.6萬元,由債權人韓某、羅某等十余人按比例分配。

【案件焦點】

1.韓偉旭與梁某全之間是否屬于房屋買賣糾紛;2.韓偉旭的行為是否已經構成詐騙罪。

【法院裁判要旨】

容縣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關于韓偉旭與梁某全之間是否屬于房屋買賣糾紛,經核查,韓偉旭基于認為自己欠債過多,賣房必然會遭到債主的阻止,無法將房屋賣掉,且連其收取的房款也會被債主搶走的認識,從而產生以賣房為名騙取房款后立即逃跑的犯意,其主觀上明顯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韓偉旭以賣房為名,虛假承諾為梁某全辦理房屋過戶手續,騙使梁某全自愿交付房款,在收取梁某全的房款后立即逃跑,并將房款非法占為己有,客觀上韓偉旭實施了隱瞞事實真相,騙取他人財物的行為。

被告人韓偉旭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隱瞞事實真相的方法,騙取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已觸犯刑律,構成詐騙罪。韓偉旭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可以從輕處罰。韓偉旭的詐騙犯罪行為造成被害人的經濟損失,依法應責令予以退賠。

容縣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六十四條、第五十二條、第五十三條,《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財產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第二條第一款、第五條、第八條、第十一條第一款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韓偉旭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五萬元;

二、責令被告人韓偉旭退賠被害人梁某全的經濟損失二十萬元。

【法官后語】

本案處理重點主要刑民交叉案件中詐騙的界定與理解。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本罪從客觀上表現為使用欺詐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具體表現為:首先,行為人實施了欺詐行為。欺詐行為從形式上說包括兩類,一是虛構事實,二是隱瞞真相,二者從實質上說都是使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的行為。欺詐行為的內容是,在具體狀況下,使被害人產生錯誤認識,并作出行為人所希望的財產處分。因此不管是虛構、隱瞞過去的事實,還是當下的事實與將來的事實,只要具有上述內容的,就是一種欺詐行為。如果欺詐內容不是使他們作出財產處分的,則不是詐騙罪的欺詐行為。欺詐行為必須達到使一般人能夠產生錯誤認識的程度,對自己出賣的商品進行夸張,沒有超出社會容忍范圍的,不是欺詐行為。欺詐行為的手段、方法沒有限制,既可以是語言欺詐,也可以是動作欺詐。其次,欺詐行為使對方產生錯誤認識。對方產生錯誤認識是行為人的欺詐行為所致,即使對方在判斷上有一定的錯誤,也不妨礙欺詐行為的成立。在欺詐行為與對方處分財產之間,必須介入對方的錯誤認識。如果對方不是因欺詐行為產生錯誤認識而處分財產,就不成立詐騙罪。再次,成立詐騙罪要求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之后作出財產處分。最后,欺詐行為使被害人處分財產后,行為人便獲得財產,從而使被害人的財產受到損害。

民事欺詐與詐騙兩者的區別主要是:1.主觀目的不同。主觀目的是從客觀行為推斷出來的,刑法對詐騙罪目的規定得很明確,即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具體來說是行為人不打算付出任何代價或做出任何勞務,即取得對方信任而非法占有財物。民事欺詐行為一般來講是用夸大事實或虛構部分事實的辦法,借以創造履行能力而為欺詐行為以誘使對方陷入認識錯誤并與其訂立合同,通過履行約定的民事行為,以達到謀取一定利益的目的。2.客觀行為不同。(1)欺騙內容不同。詐騙罪和民事欺詐行為都虛構了一些事實情況,筆者將這些事實分為基本事實和輔助事實?;臼聦嵤菦Q定相對方做出判斷的主要依據。如果行為人虛構了基本事實,則對方不能了解行為人的主要情況,所做出的相應行為是建立在完全虛假的事實基礎上的。而輔助事實則是一些細枝末節的情況,不足以影響相對方的判斷。(2)履行承諾的實際能力和行為不同。詐騙罪的行為人根本不打算實現自己的任何承諾,也沒有能力實現承諾。(3)承擔責任的方式不同。是否積極的承擔責任不能作為決定民事欺詐行為與詐騙罪的界限,只可以作為參考因素。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很多詐騙罪行暴露后,行為人為逃避法律制裁,都有承擔責任的行為。但是一般來說,民事欺詐行為人本來就不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因此總是積極的承擔責任,是主動的承擔。而詐騙罪的行為人則是迫于法律的威懾,而不得不承擔相應的責任,是被動的承擔。

概而言之,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欺詐程度如何、有無履約能力以及是否有實際履約行動等等,都是據以考察行為人罪與非罪的事實,而且必須把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判斷,其中任何一個因素都不可單獨作為區分的標準。

本案中,在主觀方面,被告人因被債主逼迫還債而產生將其房屋賣掉后到外地長期逃避債務,利用賣房所得作為在外地逃避時謀生費用的念頭,但其基于自己欠債過多,賣房必然被債主知道,遭到債主的阻止,無法將房屋賣掉的認識,從而產生收取房款后立即出逃的犯意,主觀上明顯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在客觀方面,被告人通過隱瞞其主觀上是收取房款后立即出逃的真相,將房屋出賣給梁某全的事實,騙取梁某全交付的房款后,即于當晚攜帶房款逃匿,客觀方面被告人實施了虛構事實,騙取他人財物的行為。因此,被告人的行為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應以詐騙罪定罪處罰。

編寫人:廣西壯族自治區容縣人民法院 陳正品

9 被害人承諾阻卻故意傷害罪的成立——張某、王某誣告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3)二中刑終字第1329號刑事裁定書

2.案由:誣告陷害罪

【基本案情】

被告人王某受被告人張某雇傭長期在其經營的汽車配件廠工作。被告人張某與李某存在經濟糾紛。2012年7月11日15時許,李某在被告人張某經營的寶東汽車配件廠院內與張某雇傭的工人王某發生糾紛并互相推搡,王某報案;被告人張某借機唆使并幫助被告人王某制造左耳鼓膜穿孔的傷情陷害李某,意欲追究李某的刑事責任,并要求李某賠償經濟損失,后被告人張某多次催促公安機關追究李某的刑事責任,致使李某被刑事立案調查;被告人王某在公安機關將其作為被害人詢問其故意傷害案件事實過程中主動如實交代了誣告陷害的事實,公安機關遂對誣告陷害事實進行調查,并將被告人張某查獲。

【案件焦點】

對被告人張某唆使并幫助被告人王某制造左耳鼓膜穿孔的傷情的行為是否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刑事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張某、王某共同捏造事實誣告陷害他人,意圖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節嚴重,二被告人之行為已構成誣告陷害罪,依法應予懲處。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張某、王某犯誣告陷害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的罪名成立。被告人王某在公安機關將其作為被害人詢問其故意傷害案件事實過程中主動如實交代了誣告陷害的事實,可以認定為自首,依法予以從輕處罰。被告人張某當庭認罪、悔罪,依法可以酌情從輕處罰。被告人張某、王某在誣告陷害過程中向被害人索要賠償,依法可以酌情從重處罰。根據被告人王某犯罪的具體情節,本院依法可對其適用緩刑。對于被告人張某之辯護人郭穩某提出的“被害人李某在本案中存在一定過錯和被告人張某有自首意圖”的辯護意見,經查,被害人李某在被誣告陷害過程中并無過錯,無證據證明被告人張某具有自首意圖,故上述意見本院不予采納;其他辯護意見,本院在量刑時予以考慮。綜上,本院根據被告人張某、王某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及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等,對被告人張某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條第一款、第二十五條第一款,對被告人王某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條第一款、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七十二條第一款、第七十三條第二款、第三款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張某犯誣告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刑期自判決執行之日起計算。判決執行以前先行羈押的,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即自2012年10月19日起至2014年4月18日止)。

二、被告人王某犯誣告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緩刑考驗期限,從判決確定之日起計算)。

后張某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張某伙同王某故意制造王某左耳鼓膜穿孔的傷情陷害他人,致使他人被刑事立案調查,其行為均已構成誣告陷害罪,依法應予懲處。張某所提原判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上訴理由,經查,張某、王某犯誣告陷害罪的事實有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同案犯供述及相關書證等證據在案為證,足以認定,上述證據能夠相互印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故張某所提該上訴理由,本院不予采納;所提原判量刑過重的上訴理由,經查,原審法院充分考慮張某的犯罪事實及其當庭認罪等酌定情節,對其在法定量刑幅度內作出了罪行相適應的判決,在二審審理期間,其沒有新的從輕、減輕情節,故對張某的該上訴理由,本院亦不予采納。一審法院根據張某、王某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所作出的判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及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應予維持。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裁定如下:

駁回張某的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本案存在爭議的問題是對被告人張某是否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刑事責任。一種觀點認為,被告人張某故意傷害被告人王某身體,致其輕傷,已構成故意傷害罪,應與其所犯誣告陷害罪進行并罰;一種觀點認為,被告人張某實施故意傷害行為時得到了被告人王某的同意,被害人承諾阻卻故意傷害罪的成立,不應以故意傷害罪追究被告人張某的刑事責任。我們同意第二種觀點。

被害人承諾,或者被害人同意,是指法益主體對他人侵害自己能夠支配的利益表示允諾或者同意。作為一種阻卻犯罪成立的事由,雖然我國刑法沒有明確規定,但已經為國內外的刑法學者所認可。刑法的目的是保護法益。刑法將某種利益作為法益加以保護,主要是因為這種利益是個人自我決定或自我實現所不可缺少的前提。法益只有在對個人的自我實現具有積極意義的限度內,才具有刑法保護的意義。相反地,如果保護某種法益成為個人自我決定或自我實現的障礙,就沒有必要對其進行法律保護,這種情況下,尊重個人意愿,任其放棄可以自由處分的權益,就是其個人自我實現的表現。因此,被害人自愿放棄能夠處分的利益,在現代刑法中應當允許,對于侵害被放棄的利益的行為,不能作為犯罪予以追究。當然,被害人的承諾有一定的限度,不能絕對化,生命是自己決定權的基礎,對于自我決定或實現不可或缺,剝奪了人的生命,就剝奪了個人自我決定的權利,與刑法保護個人決定的宗旨相悖。生命權不具有可承諾性,除了生命之外的個人法益,個人均可處分。

被害人承諾本質上就是被害人自由地行使自主決定權,被害人承諾有效的條件是具有承諾能力的人針對自己可以處分的一定法益進行真實自由的允諾。從承諾主體上看,能夠對侵害法益表示承諾的,必須是具有承諾能力的人。從承諾對象上看,不僅包括侵害法益的結果,也包括引起該結果的行為,就是符合構成要件的事實。從承諾時間上看,承諾必須在結果發生時存在。從承諾的表示方式看,不管是明示,還是默示,都可以作為承諾的意思表示方式。從承諾的真實性上看,被害人承諾應當是在沒有受到外在強制或者欺騙的情況下,基于自己的內心判斷,自由作出的承諾。被害人作出有效承諾,且承諾放棄的是生命之外的法益,其所承諾放棄的法益就缺少了刑法保護的必要性,加害人侵犯該法益,不構成犯罪。

本案中,被告人王某作為成年人,為了獲取財產利益,在被告人張某故意傷害其身體害前,明確表示同意被告人張某損害其身體健康權益,接受輕傷的后果,未受到他人的強制或欺騙,其承諾有效,阻卻故意傷害罪的成立。

編寫人: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法院 李中華

10 從被告人的基礎行為判斷其罪過形態——徐明故意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江蘇省丹陽市人民法院(2014)丹刑初字第73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

【基本案情】

被害人戴某某經營丹陽市界牌倍元物流公司,2010年下半年被害人戴某某聘請被告人徐明為公司員工,2013年5月二人逐步發展成戀人關系。

2013年7月底8月初,戴某某決心與被告人徐明分手,并要求被告人徐明辭職,被告人徐明不甘心,一直糾纏戴某某。

2013年8月7日上午被告人徐明到物流公司結算了工資,感覺不平衡,決定報復戴某某,向戴某某“討說法”,為此,事先購買了一把水果刀。

2013年8月7日22時40分許,被告人徐明至戴某某居住的丹陽市界牌新村35 幢2單元501室樓下,用手機發短信將戴某某騙下樓后,用平日里偷拿的鑰匙開鎖入室,藏于戴某某住宅的北臥室內。戴某某回家后,被告人徐明持刀脅迫戴某某至南臥室內,為防戴某某外逃,勒令戴某某赤身裸體睡到床上,并以“來之前我什么都想好了,來了就不想回去了”等語言恐嚇被害人戴某某。

被害人戴某某與被告人徐明周旋中,以讓徐明洗澡為借口將徐明騙出臥室,立即關門并保險門鎖,拉開窗戶呼救“501有人殺人了”;徐明用肩撞門、用腳踹門,決意破門而入,戴某某為避免被傷害,竭力抵御。對抗過程中,被告人徐明將門踹出一個洞,幾次從破口處伸手進去意圖打開房門,戴某某阻攔,徐明拉其頭發,扯其項鏈,用刀向洞內捅刺、揮舞,致戴某某頸部、手部多處受傷。當晚23時10分許,在徐明即將打開房門之際,戴某某擔心被被告人徐明傷害,由臥室窗戶從五樓跳下,被告人徐明隨即離開現場,被害人戴某某經搶救無效死亡。

當晚23時12分許,丹陽市公安局界牌派出所民警石云琛接警后處理案件現場,參與對被害人戴某某的搶救,與生命垂危的被害人戴某某進行了對話,得知被害人戴某某系因害怕被被告人徐明傷害而跳樓的。

2014年8月8日12時,被告人徐明經其母親柴某某勸說,自動投案,如實供述了基本作案事實。

被告人徐明辯解其當初持刀進入被害人戴某某的住宅,實施恐嚇行為,只是想讓被害人戴某某說出分手的真正原因,在戴某某鎖住房門后,其一心破門而入是為了阻止戴某某的喊叫,以免造成不良影響,沒有料想被害人戴某某會跳樓,其不構成故意傷害罪,只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

辯護人的意見是,被告人徐明沒有傷害和殺害被害人戴某某的想法,戴某某害怕私情暴露名譽受損,草率跳樓,超出了被告人徐明的預想,也超出了一般人的預想,是意外事件,被害人戴某某跳樓與被告人徐明的踹門行為沒有因果關系,被告人徐明沒有直接造成被害人戴某某死亡的后果,因此,被告人徐明不構成故意傷害罪,只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本案由婚戀矛盾引發,有自首情節,且其一貫表現較好,建議減輕處罰。

【案件焦點】

被告人徐明罪過形態的認定。

【法院裁判要旨】

江蘇省丹陽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徐明故意傷害他人,致一人死亡,其行為觸犯刑律,構成故意傷害罪,依法應予刑罰處罰。丹陽市人民檢察院的指控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本院予以支持。

被告人徐明懷著報復念頭,深夜攜刀秘密侵入被害人戴某某的住宅,已經對被害人戴某某造成恐慌;隨后被告人徐明持刀相向,并實施語言威脅、強制脫衣等行為,直接進行人身威脅,著手實施進一步犯罪;在被害人戴某某尋機反鎖房門、開窗呼救后,被告人徐明不僅沒有停止侵害,反而激烈沖撞、踹擊房門,通過被其破壞的門洞拉扯被害人戴某某的項鏈頭發、用刀向門洞內揮舞捅刺等,在這特定時空,被告人徐明的暴力行為讓被害人戴某某感覺到了巨大恐怖,促使被害人戴某某出于本能倉皇逃生,被害人戴某某在沒有其他逃生路徑的情況下,選擇了跳樓。被告人徐明對被害人戴某某實施的危害行為都是在被告人徐明自由意志支配下進行的,并已對被害人戴某某造成實際的傷害,被告人徐明行為特別激烈,表明其對自己正在實施的行為意志堅決。對本案犯罪起因、犯罪時空環境、犯罪手段以及被告人徐明對被害人戴某某沒有搶救行為等多重因素進行綜合分析,能合乎常理地得出結論:被告人徐明主觀上存有傷害被害人戴某某的故意。

不能苛求被害人戴某某在生命面臨重大威脅時仍能保持理性,被害人戴某某慌亂中感覺別無選擇而跳樓逃生,情有可原,其跳樓行為不中斷被告人徐明的傷害行為與被害人戴某某死亡間的因果關系。

被告人徐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實,系自首,依法可以減輕處罰。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被告人對行為性質的辯解是否影響自首成立意見的批復》的規定,被告人徐明就行為性質的辯解,不影響自首的成立。本案由婚戀矛盾激化引發,酌情從輕處罰。

法院判決:被告人徐明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被告人徐明在法定上訴期限內沒有提出上訴,丹陽市人民檢察院沒有提出抗訴,判決已生效。

【法官后語】

被告人徐明在被害人戴某某的住宅內對其實施人身侵害,致被害人戴某某跳樓經搶救無效死亡,現有證據難以全面還原案發真相,被告人徐明的罪過形態只能通過其所實施的行為致被害人戴某某傷亡的可能性來判斷,因此,被告人徐明的事后認為其不具有傷害故意的辯解意見,不應當作為定案依據,應當重視被告人徐明實際行為的基礎作用,判斷被告人徐明是否存在故意傷害的罪過形態。

被告人徐明對被害人戴某某實施的危害行為都是在被告人徐明自由意志支配下進行的,并已對被害人戴某某造成實際的傷害,被告人徐明主觀上對被害人戴某某傷亡結果的發生具有現實預見性。

當被害人戴某某強烈阻止被告人徐明再次進入房間時,被告人徐明可選擇離開,或者保持克制,以緩解緊張氣氛,避免嚴重后果。但是,被告人徐明手握利器,不顧一切破門而入,行為特別激烈,表明被告人徐明對自己正在實施的行為意志堅決。對本案犯罪起因、犯罪時空環境、犯罪手段以及被告人徐明對被害人戴某某沒有搶救的行為等多重因素進行綜合分析,能合乎常理地得出結論:被告人徐明存有傷害被害人戴某某的故意,致被害人戴某某傷亡的可能性較大,成立故意傷害罪。被告人辯解其進入住宅對被害人戴某某進行恐嚇只是為了讓被害人戴某某說出分手原因,其不顧一切破門而入僅僅是為了阻止被害人戴某某喊叫的意見,以及辯護人提出的被害人戴某某害怕私情暴露名譽受損而草率跳樓死亡的意見,顯然無法令人信服。

被害人戴某某慌亂中感覺別無選擇而跳樓逃生,情有可原,不可苛求其在生命面臨重大威脅時仍能保持理性,其跳樓行為不中斷被告人徐明的傷害行為與被害人戴某某死亡間的因果關系。表面上看,被害人戴某某的死亡不是被告人徐明持刀直接傷害造成的,而是被害人戴某某跳樓造成的,但是并不能認為被告人徐明的傷害行為是被害人戴某某死亡的間接原因,相反,是因為被告人徐明的一系列故意傷害行為造成了被害人戴某某慌亂中跳樓致死的后果,從法律意義上講,被告人徐明的一系列傷害行為正是被害人戴某某死亡結果得以發生的內在支配因素,是造成被害人戴某某死亡的直接原因。

故意傷害罪包括故意傷害過程中因過失間接致人死亡的情形,并不限于故意傷害直接致人輕傷、重傷和死亡的情形。本案如果僅認為被告人徐明的行為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而不認定構成故意傷害罪,將會出現嚴重的罪責刑不相適應的局面,這顯然既不符合法理,也不符合情理。

編寫人:江蘇省鎮江市丹陽市人民法院 錢東升

11 如何正確認識正當防衛的必要性要件——謝某故意傷害、張某窩藏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江蘇省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鎮刑終字第11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窩藏罪

【基本案情】

2013年3月鎮江新區姚橋鎮華山村委會與房某等人達成協議,聘用房某等人為華山村拆遷掃尾工作人員。同年4月5日下午,房某、崔某、李某、沃某、湯某某(均另案處理)等人來到華山村參與對該村南謝29號被拆遷戶謝某某家的拆遷談判工作。李某等人先至謝某某家與其家人談拆遷事宜,因言語不和,謝某某夫妻責令李某等人離開,李某等人予以拒絕。后房某等人又派崔某等人至謝某某家,將謝某某夫妻及兒媳闞某某強行拉出住宅外,欲對謝某某家住宅進行拆除。鎮江市公安局新區分局姚橋派出所接到群眾報警后,指派副所長張劍某、輔警賈一某、洪晨某等人至現場處警。闞某某沖進一樓東側房間,湯某某、沃某跟進房間將其往外拖,崔某及謝某某家多名親友也進入房間,雙方發生沖突,賈一兵進入房間加以阻止。洪晨飛準備對現場進行拍照時,謝某沖進該室內,手持一把單刃尖刀捅了被害人崔某,致崔某左側胸部損傷、左側創傷性血氣胸及左側肺穿透傷,并致左上肺葉切除。經法醫鑒定,崔某的傷情已構成重傷。

當日晚,被告人謝某逃至丹陽市埤城鎮,被告人張某明知被告人謝某涉嫌犯罪,仍然請范某某將被告人謝某接至位于丹陽市埤城鎮西豐村前水晶山9號的張某家中加以窩藏,直至謝某于2013年4月23日被公安機關抓獲。

【案件焦點】

謝某刺傷崔某的行為是否符合正當防衛的必要性要件。

【法院裁判要旨】

鎮江經濟開發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謝某持刀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其行為已構成故意傷害罪,依法應予懲處。被告人張某對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處所,幫助謝某逃匿,其行為構成窩藏罪。被告人張某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系自首,可以從輕處罰。被害人崔某對本案的發生有一定的過錯,對被告人謝某可酌情從輕處罰。綜合考量被告人張某的犯罪事實、情節、社會危害程度以及落實社區矯正措施等情況,認為對被告人張某可適用緩刑。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第三百一十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七十二條第一款、第七十三條第一款、第三款、第六十四條之規定,以故意傷害罪判處被告人謝某有期徒刑三年;以窩藏罪判處被告人張某拘役三個月,緩刑四個月;作案工具尖刀一把予以沒收。

上訴人謝某的上訴理由是,案發時其不在現場,無傷害他人的行為,本案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應宣告其無罪。原審被告人張某對原審判決無異議。

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上訴人謝某為阻止強行進入其家中商談拆遷事宜的人員對家人的暴力及欲行拆除其房屋的行為,持刀捅刺被害人崔某的行為具有防衛性質,但其行為造成被害人崔某重傷,防衛的程度明顯超過必要限度,屬防衛過當,應當負刑事責任,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原審被告人張某明知謝某涉嫌犯罪,仍提供隱藏處所,幫助謝某逃匿,其行為構成窩藏罪,但其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系自首,其犯罪較輕,可以免予刑事處罰。原審判決未認定上訴人謝某有防衛過當情節以及對原審被告人張某量刑不當,依法應予改判。遂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項、《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條第一、二款、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第三百一十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三十七條、第六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鎮江經濟開發區人民法院(2013)鎮經刑初字第71號刑事判決。

二、上訴人謝某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三、原審被告人張某犯窩藏罪,免予刑事處罰。

四、作案工具尖刀一把予以沒收。

【法官后語】

司法實踐中對正當防衛的認定采取了較為嚴格的態度,一定程度上挫傷公民行使正當防衛權利的積極性。正當防衛認定難,固然與其構成要件有關,更主要的是司法實踐中對“正當防衛”構成要件的認定缺乏明確的標準。

本案中,一、二審檢察機關、一審人民法院都認為被害人崔某等人的先前行為違法甚至涉嫌犯罪,但傷害發生之時崔某等人只是想將謝某之妻拖出房間,其行為暴力程度尚未達到正當防衛所要求的必要性程度,所以可以認定崔某等人之前非法侵入住宅的行為屬被害人過錯,但不應認定謝某的故意傷害行為構成正當防衛或防衛過當。而二審法院則認為,謝某的行為構成防衛過當。所以,厘清正當防衛的必要性要件是正確處理本案的關鍵。

根據刑法第二十條規定,可以將正當防衛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一般正當防衛,一種是特殊正當防衛,后者對正在進行的“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所進行的防衛,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于防衛過當;前者是針對正在進行的其他不法侵害所進行的防衛,具有防衛限度因而存在防衛過當的問題。本案被告人的行為只涉及一般正當防衛(防衛過當)的認定,故只對一般正當防衛的構成要件進行分析。

通說認為,一般正當防衛的構成條件有五:一是必須有現實存在的不法行為,該行為應同時具備不法性、侵害性、現實性;二是不法侵害行為必須正在進行,所謂不法侵害正在進行,是指侵害已經開始且尚未結束;三是必須具有防衛的意識,即有“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的意識;四是必須針對不法侵害人本人進行防衛。五是防衛沒有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否則構成防衛過當。所謂正當防衛的必要性,指被害人的侵害行為應當具有進攻性、破壞性、緊迫性,采取防衛行為可以減輕或者避免法益侵害結果的發生。如對于假冒注冊商標罪、重婚罪、賄賂罪等非暴力性犯罪,一般不宜進行正當防衛。

崔某等所謂的“拆遷人員”強行非法侵入謝某的住宅,對謝某的家人實施暴力行為欲將其所有的房屋進行強拆,侵犯了謝某及其家人的人身及財產安全,而且侵害行為一直延續。當民警到來之后,謝某的妻子闞某某掙脫“拆遷人員”的束縛跑入家里一樓東側房間,崔某等人隨即沖進房間欲將闞某某拖出,雙方發生拉扯,應該說,這種多人拉扯一人、強行拖出房間本身就是一種暴力行為,且崔某等人將闞某某拖出屋內的目的即是強拆房屋,也侵犯了謝某及其家人的財產利益。謝某為防止崔某等人對其妻子實施暴力行為以及欲強行拆除其房屋的行為,持刀捅刺行為人崔某。謝某的行為應當認定有防衛性質,但謝某在崔某等人與其妻子拉扯過程中,直接持刀捅刺并致崔某重傷,其防衛行為有明顯超過必要限度,并造成了重大損害后果。按照法律規定,應屬防衛過當。

正當防衛中所要求的必要性,即不法行為正在進行,是指正當防衛時不法侵害已經進行或不法侵害的現實威脅已經十分明顯、緊迫,其起止時間應以不法侵害人著手實施侵害行為始至不法侵害行為停止或已不可能繼續侵害或威脅合法權益時止。本案中,故意傷害發生時,雖然民警已經到達現場并開始處警,但不能據此直接認定不法侵害已經結束或不法侵害的現實威脅并不緊迫,必須結合當時案發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案發當時,到達現場的民警、輔警只有三人(其中一人尚未進入謝某家中),而“拆遷人員”一方有十多人,謝某及其家人、現場群眾也有多人,當時民警、輔警還不能完全控制局面,事實上,也正是在民警到達現場之后,崔某等人仍沖進謝某家的屋內企圖將闞某某拖出來。所以崔某等人的不法行為一直延續,沒有終止。

編寫人:江蘇省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 王禹

12 被害人過錯不必然構成正當防衛——蔡光某等故意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福建省廈門市集美區人民法院(2013)集刑初字第495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

【基本案情】

2013年2月12日3時許,被告人蔡光某與被害人吳正某、吳朝某及吳學某等人在本市集美區滸井東里6號“欣雨玫練歌房”包廂里喝酒過程中,因言語不和引發口角,繼而引發肢體沖突,繼而被害人吳正某追趕被告人蔡光某并再次相互扭打。被告人張中某、張艷某和李建某(另案處理)先后聞聲而來。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張艷某共同持木棍、李建某持錘子與被害人吳正某、吳朝某、吳學某等人互打,致被害人吳正某、吳朝某受傷。經鑒定,被害人吳正某頭部外傷,導致顱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骨碎片扎破硬腦膜,致硬腦膜破裂,腦組織外溢,其所受損傷構成重傷,并符合勞動能力鑒定職工工傷與職業病致殘等級八級傷殘;吳朝某外傷致右額頂部頭皮創口長4.5厘米,其所受損傷構成輕微傷。

2013年2月19日,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張艷某自動到公安機關接受調查。歸案后,被告人蔡光某、張艷某如實供述了所犯罪行。

另查明,經法醫鑒定,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在本案亦分別受輕傷、輕微傷。在本案審理過程中,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張艷某與被害人吳正某達成民事賠償協議,并已支付協議賠償款人民幣130000元,被害人吳正某對三被告人的傷害行為表示諒解。

【案件焦點】

被害人的過錯是否影響故意傷害罪的成立。

【法院裁判要旨】

福建省廈門市集美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張艷某持械共同故意損害他人身體,致一人重傷、一人輕微傷,其行為均已構成故意傷害罪。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本案屬于共同犯罪。被告人蔡光某、張艷某在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系自首,依法可以減輕處罰。被告人張艷某有前科,應酌情從重處罰。被告人張中某在庭審時能夠自愿認罪,可酌情處罰。被害人吳正某對引發本案有較大過錯,對三被告人可酌情從輕處罰。對被告人蔡光某、張中某、張艷某適用緩刑應不致再危害社會,可適用緩刑。針對被告人張中某提出的張中某具有自首情節的辯護意見,本院認為,被告人張中某雖系自動投案,但投案后未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不能認定為自首,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針對被告人張中某、張艷某的辯護人均提出該二被告人系從犯的辯護意見,本院認為,現有在案證據不足以支持認定該二被告人系從犯,故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辯護人提出的其他辯護意見,理由充分,予以采納。

【法官后語】

刑法意義上的被害人過錯,是指“被害人實施非法行為對被告人產生突然的、強大的精神刺激,使其不能自我控制,在激憤的作用下對被害人實施犯罪?!?a class="footnote_quote" href="../Text/txt001_0003.xhtml#footnote_content_txt001_2" id="footnote_quote_txt001_2">[2]目前我國司法實踐中只是將被害人過錯作為一個量刑時酌情從輕考慮的情節,并不屬于違法性阻卻的事由,與正當防衛、緊急避險等屬于不同的范疇。

正當防衛存在的前提必須是有被害人過錯,但被害人過錯的存在并不必然成立正當防衛。首先要看被告人的行為是否主觀是出于防衛的目的;更重要的一點是,防衛行為必須具有侵害的緊迫性,并針對的是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如果不法行為已經結束,被告人對不法侵害人實施加害構成犯罪的,不是防衛行為,只能認定被害人有過錯??梢姰敳环ㄇ趾Υ嬖诘那疤嵯?,要構成故意傷害罪必須是不法侵害不是正在進行的,也就是不法侵害行為和故意傷害行為之間存在著一定的時間差,或者避免不法侵害的行為明顯超過了必要限度,則轉化成了故意傷害行為。

本案中,雙方因為言語不和引發肢體沖突之后,是被害人吳正某先追趕被告人蔡光某并相互扭打,之后轉變為被告人持工具與被害人一方互打。被害人明顯存在過錯,但被告人一方在被告人蔡光某被被害人吳正某追打之后,增加了人手,并持作案工具加入到互毆的行為中。其主觀上明顯不是為了防衛,而是打擊,且被害人之前的追打行為與之后被告人的傷害行為之間存在著一定的時間差,不是為了制止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故被告人一方不構成正當防衛,只能成立被害人過錯。

編寫人:福建省廈門市集美區人民法院 陳于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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