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那片天空，它還是如以往的那般深邃、遙遠，和我記憶中的一樣。我回想起那幾天的光景，也如現在這般安靜，安靜的蟬鳴，炎熱的風，以及無云的晴空，緊閉著窗簾的客廳。。不過此時卻多了一個她，靜靜地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在我的視線中和這個客廳一起組成了另一個我在未來的某天將會感到熟悉、令人懷念的某個光景。

她穿著清涼的短褲和短袖，光著腳，靠在沙發的角落里，正安靜地讀著一本書。我看見她溫和的側臉，在眉眼間展現出了放松。或許這幾天是真的有些過于疲憊了，我們的愛欲的活動消耗了我們所有的體力，使得現在的她顯得有些過于安靜了。不過也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安靜的人，我又怎么敢假定她就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大聲地說過話，一直都是溫柔端莊的模樣，就和我現在所看到的一樣。雖然和過去的幾天有些許的不同，但我可以感覺出，那是同一個的她。

我在發著呆，仿佛也和那片天空一樣凝固了。這里只偶爾傳來她翻書的聲音，我和她在這里生活著，雖然不算孤獨，但也還是有些冷清。不過，我偏愛著這種冷清的生活，無人打擾，而且還有她，使我不至于真的孤身一人。我看向她，仿佛看到了之前的我一個人時候的樣子，一個人安靜地生活著，好像與世界隔離。同時我也看見她身上藏著的孤獨，雖然這孤獨暫時不見了，但我仍然還是看見了它痕跡。那種孤獨令人憐愛，假如沒有了她，我也將這也孤身一人，在這種無聲和沉默之中安靜地死去，或許這一天會早早的就來臨。我死去了，在所有人都還未有所察覺的時候，如同沙灘上的一幅隨意的畫，被潮水輕輕地抹去了，連痕跡也無從尋找。

不過現在她還在，即使我死去了，至少會有一個人記住，使這些回憶得以保存，使我不再只是悄無聲息地死去，僅此也就足夠了。

“A，你有想過自殺嗎？”她靜靜地把書合上了。

“有想過。怎么了？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沒事，只是偶感而已。”她的聲音輕輕的，仿佛已經和安靜的房間融為了一體。

她這樣說著，使我莫名有些擔心。她的語氣十分平淡，好像真的就要這樣無聲地消失。我不愿意她消失，我還想要和她在一起。

“安心吧，我不是想要自殺，我只是想要問清楚而已。”

令人害怕的話題。在曾經的某一個時期自殺的念頭幫助我度過無數個痛苦的夜晚，現在卻又害怕談論它。

“你也想過死嗎？”

“想過一些。死亡是平靜的夜，大概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吧。”她微微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天花板，“就這樣死去，或許也不錯。”

“就這樣死去的話，還能剩下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剩下，這不就是死亡嗎？對別人而言，死去了也僅僅只是消失，然后被遺忘了而已。”

“那么你呢，你也想要就這樣消失嗎？”

“或許吧。我喜歡這樣的平靜，也喜歡這樣的孤獨，當然能有一個人的陪伴是更好的。不過我不會因為這種孤獨而悲傷，如果這樣的平靜能夠永遠地持續下去的話。”

她這樣說著，好像她已經沒有多少生的欲望了，也正是令我感到不安的，這樣的她在何時會突然消失呢？我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我不愿面對這些。

如果在這種時候，在這種精力被消耗完，好奇心也被滿足的時候所展現出來的，是她自己一個人時的樣子，或者說是所謂“真正”的她，那么此時在她身上顯露出來的某種淡淡的哀傷，某種莫名而又迷人的哀傷，連我也不自覺地被感染的哀傷，或許就是她內心的真實的感受。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也愿意與她一起，平靜地死去，因為這也是我想要的，想要回歸寂靜，也想要與她在一起。

在我們中間隔著的這段距離，使她久違的有了和以前一樣的那種模糊的吸引力，如同我以前所遠遠觀望的一樣，她的美麗容不得我用肢體的觸碰去玷污。她的視線看向天花板，仿佛也在發呆。此時她在想些什么呢？是否也是出了神，沉浸在她自己平淡的哀傷之中了嗎？這種哀傷點綴了她的美麗，也使我看見了她不一樣的地方。

從陽臺吹來徐徐的清風，但那個太陽仍然還在，這個房間仍然還是保持著炎熱、寂靜、沉默。空虛，抑或僅僅只是無聊，激情和欲望消耗殆盡的我們，回歸了原來的生活，而原來的生活，正是這樣的沉默。然而即使是沉默，我也隱約地感受到了她此刻的心情，在某個瞬間，仿佛我就是她。

“如果你想要消失的話，那么我也一起。”

“怎么了，突然這么說？”

“我有一些害怕。”

“怕我消失之后留下你一個人嗎？我怎么會忍心這樣做。”

“可是，你說的那些話，還有你微妙的表情，都讓我感到害怕，好像你真的就要消失了一樣。”

“表情？抱歉，”她笑了一下，“不知不覺中就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這些都是一些無聊的話，死什么的，也都只是我的一些無聊的想法。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果然，還是繼續活下去更好吧。”

她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樣。對她而言，這些肯定都是在內心縈繞著、久久沒有散去的想法，以至于成為了她的一部分。我并不因為她將這些想法說出口使我害怕而責備她，我僅僅只是希望她活著，因而看到她無意間流露出的那種表情，好像真的已經不再懼怕死亡一樣，而她的生命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如此的脆弱，如果她真的愿意迎接死亡，那么死亡也就不再只是一件遙遠的事了，我也因此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放下書，慢慢地從沙發上爬過來，爬到我的身邊，將頭靠在我的胸口上。

“死亡不是令人畏懼的東西。”她微微抬起頭看向我，眼神里顯示出她本來的柔弱，“只不過現在，我還是更想與你一起，永遠地活下去。”

她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果然，聽起來像是在胡言亂語吧。可能是真的有些累了，請忘掉我今天所說的話吧。”

她輕輕地閉上了眼，靠在我的胸口，又安靜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