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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煜是喝醉了,他隨著梅花坐車回家,雖然坐的車沒有顛簸,但他下車走路已經開始有點飄了。
梅花挽著劉煜的胳膊,攙著他一起進了電梯,待兩個人上了樓來,到了家門前的樓梯間,劉煜已經忍不住手扶著墻體,彎腰開始嘔吐起來。
梅花拿著鑰匙開了家門,把劉煜扶坐在沙發上坐下。她進衛生間,戴上了皮手套去脫劉煜腳上穿得鞋子,拉掉他腳上的襪子,一手掂著襪子,一手掂著鞋子,把它扔進了衛生間,又掂起了簸箕、掃帚、垃圾桶,去清掃樓梯間墻邊兒的嘔吐物。
劉煜說:“老婆放在那兒吧,待會我自己動手。”
梅花對他嚷著說:“你閉嘴吧。”
看梅花忙著洗拖把,劉煜站起了身,光腳來到了洗漱間的門外,扶著門框笑著說:“老婆,告訴你個秘密,吃飯的時候我沒有說出來。前兩天在體育館附近,有個女孩抱著肖國亮的胳膊,向我的出租車招手,亮亮看見了我,閉著眼睛笑,用手去揉眉頭。拉他們回到家,他笑著看女孩兒給我付車費,也不說出來和我認識。”
梅花聽著忍不住笑了。
劉煜說:“老婆,有些事人做的時候,并沒有認識到它的錯誤,事后才會感受到它的嚴重性。老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吧。”
梅花說:“怎么個嚴重性?嚴重到我沒有去摔醋壇子,讓你感到很意外嗎?”
劉煜說:“你是我心目中的天女,我當然會摔醋壇子!”
梅花說:“哦,怪我沒有摔醋壇子,沒有把你當王子嘍?按照你的邏輯,王子才能享受規則特權做夢嘍?你不從這個規則的天平上掉下來一次,就衡量不出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嗎?”
劉煜說:“老婆,我什么時候對你做過假?我做夢都是和你在過日子,沒想過離開你。但是我真的是錯了,人要恍惚的時候,思想是幼稚的,你原諒我吧。”
梅花說:“你恍惚?你動不動恍恍惚惚約束不了自己,你還開什么出租車呀?”
梅花突然忍住不說了,想到劉煜和珍珠在一起的嘴臉,心中的氣惱又開始騰騰的往上竄。她覺得自己真沒有胸懷讓劉煜這一關就這樣過去了,她進了衛生間用淋浴噴頭沖刷鞋子,終于忍不住把淋浴噴頭重新掛回墻上,出了衛生間,劉煜讓開了擋著的洗漱間的門,看梅花來到了門前的鞋柜前,掂起鞋柜上的隨身包,劉煜問:“老婆,你去哪?”
梅花說:“我去恍惚去!你不要煩我!”
劉煜笑著說:“老婆,外面月黑風高!”
梅花不理他,隨手掂起沙發扶手上劉煜的外套,打開門出去,然后把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入夜的街道上,空氣新鮮,一片沉寂。
東風路上兩側照明燈隔一亮一。馬路上的車輛稀少。人行道上已難得碰見一位行人了。
穿過BJ路寬闊的人行斑馬線,來到了橫街BJ路的蓮湖中心公園。
公園里沿途景觀路上的太陽能照明燈,白光明亮。公園里,標志性的建筑,飛天浮雕的四面,花低草淺的地面寬闊。路燈光影下,景色宜人,賞心悅目。
三處綠植景觀中的三座六角涼亭下,全是空座無人。看來習慣在外露宿的人,今晚都找到了更好的去處。
正當梅花準備去一個涼亭下坐坐。西側涼亭左下,景觀林的附近,向東蜿蜒延伸的向陽藤蔓花葉覆蓋的回廊下,傳來清脆悠揚的簫笛聲,吹奏的是一首懷舊老歌曲,《有誰知道情義無價》。聽曲的人不難在心中填出熟悉的歌詞:
(有誰知道情義無價,能夠付出不怕代價.....走在你身后矛盾在心頭.....而你已主宰了我的夢。從沒失去也不曾讓我擁有,我愛你愛你卻難以開口.....)
梅花朝著涼亭走去。沿著蜿蜒的小道繞過了景觀林,走進了藤蔓的回廊,站在廊道外,梅花問道:“亮亮,是你嗎?”
亮亮停下吹奏的曲子說:“是我,我在等你。”
梅花說:“等我,你咋這么自信啊?你怎么肯定我今晚會出來啊?
亮亮說:“這兒離你家近,我覺得你會來。若不來,我準備去你種的田園去找你。我糾結你說過的白馬王子的話這么久,我現在知道了你生活中將要出現的變化,我不想再等了。我不希望你有解不開的煩惱。當初聽到你結婚的消息,當年我的承諾就像無力回天的天錘敲打在我心尖上,我兌現不了承諾,我很難過。”
梅花聽完突然笑了,又覺得自己這種態度對肖國亮太不夠尊重了。沒想到當年自己朦朦朧朧的情感,讓亮亮糾結了這么多年,和自己過不去,和他媽媽過不去,至今只影孤單,還只想著愛她鐘梅花。縱然她聽到這么平淡無奇的愛情表白甚感意外,心中還不能憑添怦然心動的感覺。但來自亮亮深情的問候,還是讓梅花發自內心的感到了一種溫情,這種溫情雖然她一時也說不清楚,梅花也不想信口開河的一口回絕了。如今已經身為人母的自己,已經理解了肖阿姨的一片苦心,但對肖阿姨的排斥情緒至今也無法消解。
當年她的學習成績,在班級上雖然連中游也排不上,但學習成績在她后面墊底兒的人大有人在。她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拿她沒有考好的數學成績教育她。這就是她不曾對亮亮提起過的肖阿姨說過的話:“梅花,你是個女孩兒,女孩兒漂亮無心學習,就算考不上大學走上社會,以女人的魅力,說不定能找個一個不錯的人嫁了。可是亮亮的數學若考出你這樣的成績,錯失了大學的校門,你能想象他將來混成什么樣子嗎?他是個男人,是個男人就應該肩負起一個家庭生活的重擔,父母的希望,自己的成就,家庭責任的分擔,能讓自己的孩子足以和同齡人攀比的幸福生活。
娛樂人的生活,從來都是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人的生活調劑,它不能當飯吃。你是班級的文娛委員,組織班里的文娛活動,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來拉上亮亮。你們練的在他眼里早就是小兒科了。按理說,阿姨今天不該找你談這個問題,但亮亮在家,總愛把你吩咐的事掛在嘴里。所以阿姨只能來動員動員你。你不要給他什么好臉色了,讓他收收心行不行?”
什么女孩漂亮就無心學習?還有嫁人的一條出路啊?天底下竟有這樣胡攪蠻纏的婦人,她鐘梅花是她們肖家的什么人啊?給肖國亮一個好臉色,竟然能讓肖國亮的人生前途都灰暗了?
就算當年要說的話屬權宜之計,在兒子金榜題名時,不管以后年輕人會怎么想,作為長輩,見到梅花,就算不想為說過的損人話表達一絲歉意,也該拉拉梅花的手,有種善意友好的表示吧?而這位肖媽媽,反而一句熱情的話都吝嗇的說。說了,唯恐別人對她的兒子圖謀不軌似的。
這位上個世紀90年代,造紙廠的門診室的全科醫生,在造紙廠倒閉后,當年和別人一起承包了造紙廠的門診診務室。與合伙人關系鬧僵,自己另起爐灶,也算是個風云級的人物了,什么見識沒有?就算為兒子找兒媳婦,人間的女兒估計能融入她的慧眼的人,絕對是千里難尋的。這些年,聽到肖阿姨為亮亮挑揀兒媳婦的風言風語,只能讓梅花對曾經曾尊重過的這位長輩,誤會加深,趨避遠之。
當年自己如花似玉時,人家肖媽媽對她梅花都能百般挑剔,梅花是真不想對肖國亮產生點滴的微妙想法,何況是如今的自己。試想當年,若不是肖阿姨找她談過一次話,以她和肖國亮舞臺組合的關系,情竇一開,梅花或許對肖國亮的情誼心生企盼了。事到如今,梅花怎么會流露出一絲對肖媽媽的抱怨之聲呢?
當年她鐘梅花,受了委屈,也不曾說肖媽媽一句壞話,離間人家母子間的情感。如今身為人母的自己,更不可能把肖阿姨推到了風頭浪尖之上,讓肖國亮求而不得的情傷中撒鹽了。
梅花笑著補充說:“亮亮,當初咱們站在原點時,我以為你說的只是氣話,而我卻把朦朧的情感說死了,以后的感情軌跡就開始變道了。我只是想我們同學在一起無憂無慮與快樂的時光,真誠的友誼之情。你的氣話變成了現實,今天你說出來我真的很意外,你明白我想說的話沒有?”
亮亮說:“我明白,我愿意等待你能對我有點想法的一天,我們不急于一時。我還是那句話,你不如意時我不希望你心里有煩惱,你知道有我要陪伴你就夠了。你不想和我的母親相處,你隨意,不必感到為難。你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你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有足夠的能力支持你。至于我母親,我伺候。”
梅花一時驚得目瞪口呆,此一時彼一時,肖國亮已不是母親隨意拿捏的人了!現在的肖國亮已脫胎換骨了。但這樣又能如何?她兒子紅杰還敢對著她叫囂我討厭你呢!畢竟血濃于水,肖國亮還能對他媽咋樣?以肖媽媽的性格,亮亮敢和她對抗,她一定會讓一家人的生活雞犬不寧。拋開這層關系先不說,自己一時還真接受不了肖國亮送出的這朵愛的玫瑰。如今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已漸漸清晰可見了。就算那只是心中終將飄遠抓不住手中的夢,她怎能此時接受心中從沒有渴望過的愛的玫瑰呢?
雖然今天晚上沒有十六的月亮,但滿園燈光的清輝,那是星空中最好的白月光,只屬于自己一人的白月光,是那么的讓人無憂安祥。自己必須報以真情,真誠的面對!心中若有一絲曖昧之心,真的就對不起肖國亮真情的厚愛了。
想起了劉煜說的偶遇肖國亮和女孩兒的情景,誰說這份情不能持續演變成皆大歡喜的故事啊?
此時的肖國亮仿佛猜到了梅花的心思,說:“梅花,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解釋。”
梅花笑著立刻打斷了肖國亮將要說出口的話:“亮亮,不用!我信任你就像信任我自己。如果當初我說白馬王子的話,想法還比較朦朧,如今,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已清晰可見了,他對我已產生了不可抗拒的魅力。”
難道周雅玲說的梅花和劉煜的婚變,是梅花自身的原因嗎?肖國亮笑著問:“梅花,真的嗎?”
梅花沒有回答。
肖國亮說:“梅花,那我走了?”
梅花說:“行,走吧!”
肖國亮用手扒開藤蔓的葉子又問了一句:“我真的走了?”
梅花說:“我知道了!”
隨著肖國亮漸漸遠去的腳步,簫笛聲又開始響起。肖國亮吹奏的曲子是《這綠島像條船》
隨著蕭笛聲漸漸遠去,梅花眼里的淚水掉落而下。這個從不愛哭鼻子的女孩到女人,心里真的開始難過了。自己曾經站上過的風光舞臺,真的要謝幕了!舞伴走了;要解約的老公也會離開了;奶奶早走了;豫舟嫂子也走了。人生哪有恩愛相伴一生的童話!以后能坐在一起的人只會是只少不多。不久的一天,爺爺也會遠走天堂,父母也會有跟不動自己的一天。終于有點穩定的職業農民的日子,也將要被才聽說的、要蓋的工業產業園之類的風生水起,隨之飄搖不定了。人生也許就是且行且選擇挑戰的運動大賽場。自己的人生終究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縱然不像周雅玲形容的人生,但用肖阿姨的話說:父母的希望,自己的成就,家庭責任的分擔,兒子的成長,也許真的有一天自己必須有能力,風雨一肩擔了。
梅花走回六角涼亭,坐下。身上隨身包中的電話響了,梅花接電話。對方沒有聲音,梅花說:“說話呀。”
劉煜說:“老婆,我想去找找你,你在哪?”
梅花說:“找我干什么?”梅花緩和了口氣,淡淡的說:“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當梅花開門回到家,劉煜聽到了開門聲,從躺著的沙發上坐了起來,等梅花關了門,換了鞋子,劉煜說:“老婆,我不說話了。我在紅杰的房間睡。你也累了,也睡吧。”劉煜站起身進衛生間方便完出來,進了紅杰的房間,關上了門。
梅花關了客廳的燈,進了他們兩口子睡的臥室。
劉煜知道自己在梅花心中徹底沒戲了。結局和自己預想的差別不大。
第2天,當梅花從外回來,一句話沒有說,把離婚協議書放在了劉煜的面前,轉身進臥室換衣服時,劉煜說:“老婆,字我可以先簽了,你能不能等我一兩天,咱們再去辦手續?”梅花說:“干嘛?說實話,我可以考慮。”劉煜笑著說:“我準備準備逃跑的東西呀!”梅花笑著問:“逃跑?往哪跑?”劉煜笑著說:“去廣東我大哥那看看有沒有活干。免得我老爹我老媽知道了咱倆的事,來這里鬧騰我,我出不去了。”梅花笑了,心想何止是你老爹老媽來鬧騰你,我爺爺知道了,說不定也不會放過你。梅花笑著說:“行!”想著劉煜可能在賣車子,也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