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護城河前,我倆下了車。
眼神一交流,我便裝模作樣的跟在了他的后頭,侍衛見我們完全沒有停下之意,把我們攔下。
“什么人?”聲音中仿佛帶著十二分冷意,前頭的那位“主子”便把玉佩取下,很是正經的說。
“我等,奉娘娘之命,進宮復命!”不知道的,當真以為這人要復命呢,那侍衛也只掃一眼那玉佩,下一秒當即跪了下來,幸虧我在后頭,沒有被震到失儀,只聽那人說。
“見此玉佩,如見娘娘尊駕!放行!”隨即揮手,讓后頭的侍衛放行,我們便如此,“進宮”復命了。
站守宮門的侍衛為我們打開宮門,秦肖向那侍衛點頭,隨即和我大步進門。
我還沒來得及分清這門上的漆是棕紅還是磚紅,就被“主子”的一聲咳給咳走了。
身后的侍衛仿佛還在低語,“娘娘這時候怎么還有閑心思讓人進宮?這不都……”
隨著大門的合攏,那細語是半分都聽不見了,只一引路的侍衛帶我們走了一小段磚路,便指指點點告訴我們如何走,然后便頗為放心的回門那邊站崗了。
這由灰磚鋪成的路周道如砥,走著很是舒坦!我不由好奇地跺了跺腳,誰知這磚像鈴一般,竟有股子悶悶的回音!我更為好奇了,多跺了跺。
“咳!!!”
嗯“主子”咳了,我抬平頭,與他對視,“別顯的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打起精神!你以為你在哪?這可是在皇宮!”
越說,眼睛里的冷光放的越大,打在我身上,我抖抖身子,恢復正常模樣,欠了個身,“奴婢知錯,請公子帶路。”
“帶路?那,要看你想去哪兒?”他是失心瘋了嗎?還問我想去哪?能去哪兒?
我真懷疑他是一時興起,進而冒險入宮還臨時拉傷了毫不知情的我,怎的如此魯莽,大膽草率不怕死?!這完全不是他平時的作為啊!救……
大概是看我臉上的表情太過悲壯,他扯了扯嘴角,“逗你的,我又沒瘋又沒傻,不至于蠢到干什么都沒計劃好,何況,這還是在宮里!”
擼了擼嘴,“這邊兒!!”
“······”
接著便是在這偌大的皇城中七拐八拐的走著。
我真覺自己是鄉巴佬進城!
雖說我自小就養在長都,什么樣的好東西好玩意沒見過。
可進了宮才知,我是有多沒見過世面:徑直的小道望去,紅墻綠瓦,遠處層樓疊榭;
路過一小花園,門欄倒普通,可進去才發現別有洞天-----低灌木和一些叫不上來的花修建的樣子光彩奪目,遠處的亭子亭柱鱗次櫛比,丹楹刻桷,當真是皇家氣度的紛華靡麗!
不過,很是奇怪,這可是皇城!走了如此之久,所走之路上,竟空無一人。
為何……
這……無半分生氣,空無一人?
理應有著什么宮婢嬤嬤公公們啊,可,這……
大概秦肖也瞧出不對勁了,直接扯著我的大袖子往前飛奔了。
“別說話,步子邁大點兒!”步子邁的再大也邁不過你啊!我心暗叫苦,完全處于被人托拽的情況,甩都甩不開,只跟著他加速走到了處不太張揚的側屋。
“等著,別亂走。”說完,便松手往另一側屋走了,只走了幾步,卻又回頭看向我。
“別亂走!”眼神像在看一三歲孩童般,真……無語。
“我去探信,馬上回,你在這安心等我回來。”
不過還是看在他關心我的份上,應了句,“知道了。”
還做作的扯了個嘴角,催他趕緊走趕緊回,他便真走了。
我便進屋關了門,找了個角落蹲了下來,等他回來。
也不知道他是去哪打探消息,過了許許許久都不見回,我又是不耐煩又是著急,不知該如何好,剛站起來,推開門,就見一人影火急火急地往這邊趕。
不緊張他了。
近了,他的臉色很是不好。
“如何?”
他抿緊住嘴,抓住我的腕,只說,“咱們去大殿,那里人多,許不會出亂子……”
說罷,又拉著我跑了。
“???????”
不是,你這……消息倒是……你要說出來讓我曉得啊!又跑的飛快!
莽漢一條!莽漢莽漢莽漢!!!不過很是快,一會兒便到了座極為高大的殿堂。
秦肖終于肯停下來了,我也得了大口喘氣的空隙,微彎向前傾了傾,使勁吸了吸氣,直起了身。
準備整理整理進行下一步動作時,只聽得殿內似有人爭吵。聲音好像卻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殿了解了解狀況時,一道極小的杯碎聲傳入耳朵,清脆而刺耳。一時,稍較激烈的爭吵聲全部熄了音。
“提督,你在質疑本宮嗎?”
外祖?質疑誰?又是誰……
(二)
(父視角)
吾像往常一樣,每十日寅時起獨身上朝,今兒卻有了伴————隔隔壁的李兄今日進宮述職,此后上朝,吾倒是不再孤身了。也算是熬出來了,替他感到高興。
如往常那般,排隊等候入宮門列好覲見。
只是今日右相竟回都上朝了,還說什么夷國從靈貝邊界來犯,驚得吾宮牌都沒拿穩,差點殿前失儀。
靈貝?邊界?近十年沒有的事兒啊!自從外太岳父安心西歸,吾岳父接權,十年!整整十年!無一夷人敢前來造次。
這……
正想著,右相又道,左相在回都的路上了。
岳丈回都了!那夫人和鳶兒……
吾不敢多想,也不用多想,靈貝臨近著邊夷,安防自然是最好的,巡安隊更是大犀近四成的力量集結,又有岳丈的兩萬皇甫軍,自然不會有差錯,只是……吾心稍有不安。
接著便是群臣激烈的討論著制夷之策,也不知怎的,當然肯定是有部分聽到夷國來犯的消息氣憤不過,大家個個群情鼎沸,探論的聲音疊加之一起,震耳欲聾,穿云裂石。
說到了正午都不帶片刻喘息,做臣子的不休息,但陛下還是要歇息的,只說眾卿偏殿用飯,開個晚朝。
“……”
“……”
“……”
看樣子不是匪朝伊夕之事,不過也確是要緊事,值得開這個近一年不曾開的晚朝。
聽一旁的宗人府副理事說,好像還喚了五七九皇子來討,只因皇子們各在封地只得明日趕到,看樣子不是一會就能解決的。
只是吾在這里也并無什么要緊的密奏,左右也一時回不去拖人回去帶個信兒吧,別叫妉兒她們好等,只和秦兄一同托了位洪嬤嬤回去報信。
晚朝眾人滿面紅光的一句一句討論著,吾在一旁記錄,筆也一直沒停過。
晚上眾臣子直接在朝房的偏殿兩三擠在一起,湊合過上一夜。
第二日寅時直接全部都已經在外面列好待陛下召入。
正各抒己見呢,這時外門的侍衛卻慌慌張張的突然來報————五七九皇子進宮……
進宮就進唄,這不是陛下也正等著在嘛,如此慌張成何體統?
虧得還是殿前侍奉之人,不懂規矩!
又補了句,“可……”
半天憋不出個屁來,哎,急人嗎這不是……
“五皇子薨了……”
什么?
吾是沒有休息好聽錯了不是?
可一旁的李兄何兄至離那侍衛最近的齊兄都瞪圓了眼,這……這……這莫不是……
“你…你說什……什么?”從最高處傳來的聲音,滿經滄桑。
吾其實猶豫停頓了,正欲破個規矩抬頭一番,身旁的李兄直接扯住吾的胳膊袖子往下拉。
“……”
“……”
“陛下,五皇子,薨了。”那侍衛幾番停頓,還是說出了口。
說完便立馬大跪連著磕頭,“陛下,節哀!”
眾臣皆為一愣,只猶豫片刻便齊刷刷的跪下一大片,“陛下節哀!”
大殿之上靜得嚇人,不知過了多久,滄桑的聲音發了話,“福魚何在?”
侍奉在身旁頭戴烏紗高帽的一老奴急步邁進站過去,“老奴在。”
又大步邁向的高座,“陛下,老奴在!”
“吾兒?吾兒他……”一把抓住了那位福公公的手,必是相顧無言的一番場面。
“大理寺卿何在?”
秦兄站了出去,“臣在。”
“欽差正使何在?”
齊兄站了出去。
“臣在。”低頭,“副使今日也來朝了。”
“正副使同來。”
任兄低頭出列。
“明梟,明梟何在?”
“臣在。”
是那位殿前紅人———御前侍衛。
聽說是上個月救下了落水的十六皇子和四公主的奇人,還不愿講功勞,不認,最后還是十六皇子認出了他,指著他的鼻子對陛下說,“父皇!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救了我和韶兒!”
后破例直接讓他升階,成了護送十六皇子上下學的一等護衛,近些天升了御前侍衛,殿前侍奉。
十六皇子還鬧呢,和陛下要人,陛下便又破例讓侍衛每天去護送皇子上下學后,再到殿前侍奉。
吾正卦著呢,只聽得那音又猶豫片刻,“今日可有什么史官記敘?”
嗯?吾這……
李兄把吾拽出列。
“臣在。”吾拱手。
“你們幾人,前……前去探…探探……”那滄桑的主人終是開不了口。
“臣等領命。”
一眾人跟著那侍衛出了大殿。
“秦兄,這……可這…”
吾趁著那侍衛離得有些距離,拉住了秦兄的長袖子。
“我也不知,只怕是……”秦兄看那侍衛是聽不見了,“只怕是要變天啊沈兄!”
邊說邊捏了捏吾的胳膊,吾只覺得重的根本發不了力。
腦子飛速運轉,這……變天?
變天?變什天?為何會變?這…秦兄可是知道些什么?這……
再望向秦兄,只覺他眼神里有抑制不住的一絲欣慰,頓時背后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這……莫不是,真要變天?
走了半刻,跟著那侍衛,一行人走到了坐偏殿,正欲進殿,“眾位大人,此刻洪太醫正在驗……驗尸,望眾位大人還是稍作回避……”
“只洪太醫一位太醫么?”齊兄發了話。
“回大人,時太醫和豐太醫正在路上,約莫要到了。”
話音剛落,就見著位公公領著兩位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挎著藥箱的大人趕來。
兩位大人正要往里趕呢,卻被門口侍衛模樣的人給攔了下來。
“???”
“???”
眾人皆是一愣。
“這是,何意?”一位較年長的太醫問了話。
“洪太醫正在驗尸,請眾位大人稍作歇息。”
“你是新人不成?不認得老夫?”估計是時太醫了,“快些讓老夫進去和洪太醫一同驗,別誤了時辰!”
說著便作勢要進門,“洪太醫正在驗尸,請眾位大人稍作歇息。”
“你是聾了還是瘋了?老夫也正要去驗啊!攔著老夫是何意?”
那攔人的侍衛只保持攔人姿勢,沒再作聲。
時太醫一臉黑,“你讓是不讓?”
“……”
“這位大人,”另一位估計就是豐太醫了,眉目倒是清秀,“你可能不懂規矩,祖制規定,不管何時何況必有至少兩位太醫一同問診開方,這……這次自也是按照規矩來,讓路吧,誤了時辰,你可當真是賠上腦袋也不夠的。”
那侍衛依舊不為所動。
“最后問你一遍,你讓是不讓?”時太醫的胡子要氣揚了。
“我看誰敢攔?”
如此洪透健朗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聽得吾渾身緊繃的每一處都瞬間平撫了下來。
“提督!”
“提督?”
“提督!”
吾也同拜,“提督!”
在外,自然要給最足的排面。
拜完直起身時,見岳丈的眉毛滿意的朝吾挑了挑。
挑完,一句話沒有,只看向那侍衛,眼神盯著讓人發毛。
那侍衛愣了愣,估摸著看到了岳丈腰牌,猶豫片刻,服了軟。
“諸位大人請。”
“哼。”那太醫白了那人一眼,挎著藥箱飛快進了殿。
岳丈掃視了周圍一圈,站在殿門前,似是在等吾,吾只大步走去,再以拜丈人之禮行拜,“岳丈怎的親自趕回長都?夫人和鳶兒……”
肩上一沉,“放心放心,好得很她們,老夫的一半皇甫軍都安置在皇甫府外,只要她們不出門,半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吾欲再拜,“別了別了,賢婿不必如此客氣,如此倒嫌得我們生分了,快些入殿,邊走邊說與你聽。”
接著便是親切的豪邁口氣和親切的唾沫星子并著靈貝的近況,聽得吾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一條長廊的時間,岳丈便帶著吾進了正殿。
望向人群,最打眼的,便是位身著青灰色暗云紋銀絲袍的青年,玉冠束發,眉頭緊鎖,卻蓋不住身上的英氣;隔邊,是道紫色身影,坐在一側的茶桌旁,把玩著塊茶墊子,還在悠閑的喝著茶。
見了岳丈,道,“喲,提督也來了,今日怎的如此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