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打斗聲什么時候變小的我不記得,也不記得過了多久我們才安全,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有人叫我的名字,昏昏噩噩迷迷糊糊的,腦袋沉的慌。身上直打冷顫,但明明一點都不冷。
等到恐懼感完完全全退出我的感知里,外界的聲音才開始慢慢灌進耳朵。
完全清醒的時候,小橘正準備把我從地上拽起,許是注意到我眼神已經清明,她喚了喚我,我應了聲,然后在她的幫助下起身站好。
轉頭望悠悠,她的情況就沒有我那樣好了。
待我站定后,小橘小霜一起去拉都沒能讓她起來,我正欲去幫忙,只見那灰色身影在悠悠后方,似輕輕拎著她的腰部就拉她起來了。
可她哪還有勁兒啊?軟綿綿的靠在那灰色身影身上。
我站不住了,走過前去,禮也忘了怎么行,好像拱手一番,“秦兄?!”他點點頭。
“你這性子怎么還不變變?”他挑眉,“將來你可要做我夫人的,也不“收”著點兒?”
“……”
“……”
“咳咳咳……”
我沒想到他這么直白,“秦兄莫要亂說!”
他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救命救命救命……
估計是看到我臉色不好,他也就沒在開玩笑。
“這位小姐……”
悠悠一直沒緩過來,身子還是軟綿綿的,完全使不上勁兒!
小霜走上前去扶,還沒扶到呢,秦兄就先沖她開口了。
“姑娘家只怕是力氣不夠……”悠悠靠在他身上就是個“任人擺布”的娃娃,小霜紅了紅臉。
“還望莫怪!”說完便一把扛起悠悠,快速一翻一轉,像背米袋似的,背著悠悠。
“快些帶路吧,有點沉……”
“?”
“?”
“?”
能不能……不要這么……直白……
“你也知道人家是個姑娘家,就不能說的委婉一些嗎……”我白他一眼,“明明是你自己身不強,體不壯,還怪人家姑娘!”
“你也知道,”他把悠悠往上顛了顛,“我一直這么直白,改不了,也不想改,除非……”
他盯著我,眸子有點黑,有點深,有點……過于直白……
小橘攙著我,被我拎著往前飛走,絲毫沒注意到后面那人臉上的笑,三分漫不經心,三分苦三分自嘲,著實摸不透,在想些什么。
只見他又停住,把背后的姑娘再次往上顛了顛,“姑娘,真的……有些沉了……”
一路上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尷尬的很,不過好在楊樓離悠悠家隔的并不算遠,確認她安全到家,我的心放下來了一大半,只顧著往回走,全然沒看長都那位。
“喂喂喂,什么意思?”他大手一攔,大步一跨擋在了我前頭,“我都幫你把這位姑娘送回去了,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
他似乎很是激動,臉上都紅一陣白一陣的。
今日我也不想逗他,也實在是沒有力氣去逗他了,又迷迷糊糊的對他拱手行禮。
“今日之事,謝過秦兄。”我輕聲說道,真的沒力氣了,“待回到長都,必請秦兄吃楊暮樓的上上席……”
反正沒扯謊,所以很大方的望著他。可誰知我才話音剛落,他就像是極不耐煩的“嘶”了一聲,我這么誠心,怎么還不給面子?我有點掛不住了。
卻見他猛地捂住腹部,向我招手,示意走近他,我照做。他把手看似輕巧的搭在我肩上,卻讓我身體重心猛然下移———他是對我的承重能力太有信心了吧?
“秦兄,你怎么……”
“疼……”沒像在說謊,“搭一下,快走……”
只見他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住腹部,催促我快些走。
回到府中,母親見到秦兄的反應有些耐人尋味———見他來了,先是喜,細看卻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立馬就請了大夫,著人扶他,去客房休息,滿臉的擔憂。
再把我左看右看,準備把我轉個身時,這才發覺我的手腕被勒得通紅,親自拉過我,去她房中涂藥。
她邊涂,我邊講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母親滿臉擔憂和心疼,最后也不忘派人送幾顆紅參去知州府。
長都那位也只是些皮外傷,只是腹部受了一拳,還需好好歇息。
只過了一陣,外祖就回來了。
事情他也聽說了,只是現下容不得再怎么想,街上的安護防范加強了,安撫工作也在進行。
不到晚膳,上面的那位就已經派出最緊急的飛命,直接送到了皇甫府門口。
外祖收下飛令后,臉色極為不悅,把自己關在書房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次日清晨,直接一身朝服上馬飛奔長都。
哦!忘記了!
外祖因長駐靈貝的原因,只用三月上一次朝,就算逾期,也只用休書一封呈上去即可,上面那位也并不會怪罪。
哎,也不知道飛令上面寫了些什么,讓外祖如此著急。
估計昨夜都沒睡好。
不,可能…
外祖……他可能根本就沒有休息……
外左前腳剛離開,長都這位就也要離開了,外祖母和母親極力想留他好生靜養,他卻一副什么都不要緊的表情外加幾句什么,
“終是外男,多有不便”,外祖母也沒再說什么,母親卻想讓我去勸,怎么可能?但還是招架不住……
最終我站在了客房門口,準備醞釀幾句,問他什么時候趕緊走,正想著呢,門自己開了。
我:“……”
開門的人:“……”
還是那人先開的口:“怎么,想留我?”
我:“……”內心都說了幾十百遍真自戀真無語,但是表面還是很淡定的。
“秦兄何日離開?”我朝他露了個大大的微笑。
他只一愣,但又很快反應過來。
“我仔細想了想,令堂想讓我好生靜養,我又何必非要趕這幾日呢,你說是不是?嗯?”他沖我挑眉,好像他特別擅長挑眉,總是在挑眉。
我起了身雞皮疙瘩,怎么還反套路我呢?這個人真是……實在可惡!
看我半天沒出聲,他又說了,“若是你想我走,我走便是。”
我沒聽錯吧?看著他的眼睛都大了一圈兒。
“你同我一道回長都,今日即可啟程。”果然,還是高估了他。
“怎么?”又在挑眉,“你不愿意?”
“你一個七尺大男人,一個人來回去還要人陪,怎么?怕水里的妖怪還是陸上的賊?你可別告訴我你害怕水……”
“沈鳶鳶……”
他叫我名字了,我及時閉了嘴。
他從不輕易叫我大名,除非是我先去招他去惹他,只因兒時他落過自家院里的池塘,當時他正一人玩著,不小心從觀賞橋上掉了下來,又怪他家塘修的那樣深,在里面泡了好一會兒才被尋來的侍衛給撈上來,自此他就怕水。
這次也不知是如何來的靈貝。
“走不走……”
“走不走?”
我倆同時開口。
“不走?”
“不走!”
“……”
“……”
“為什么要我跟你走?”我問他,他只很平靜反問我道,“你知不知道,這次事情的嚴重性?”
嗯?很……嚴重嗎?
“你可知,這次來搗亂的是從夷國來的?”
“?????”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外祖在靈貝這么多年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怎么……怎么可能?
不對,不對!那上面怎么可能……這么快這么清楚發生了何事,難不成……
此時我的腦袋里蹦出了一個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答案———靈貝有人……靈貝有人!有……有上面的人……
我抓住那人的手,用瞪圓的眼睛盯著他,他平靜的臉已經給了我答案。
我猛地后退,踉蹌了幾步,那人反手抓住了我,“你也知道,朝中不少人覬覦你外祖,不如說是你家,什么情況也不用我多說,你應該明白。”
他拉著我的胳膊,讓我靠近了他一些,只用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著,“只怕這次你外祖上朝,有人會趁這次事件大做文章,到時候怎么樣可……”
“那你能幫我打探打探消息嗎?”我平靜下來,問他。
“樂意之至。”他勾起一抹笑。
“可是我母……”還沒說完呢,就被他打斷了,“自然是由我來說……”
“……”
也不知他如何說服母親,讓我同他一道回的長都。
反正回之前我寫下長長一封信,遞給了悠悠家的門衛。
衣服小玩意兒什么的都沒有心情收拾,只帶了幾件尋常衣物首飾,直接上了馬車。
也不知過了多久,竟直接上船。
頓時一驚,直接伸手掀起了簾子,卻不見先前騎在馬上的身影,正準備下車時,那個人的聲音響起,“找什么呢?”輕松中帶著一絲調侃。
“明知故問……”有意思嗎?“好心關懷一下,某位仁兄怕水而已……”
欲回車內坐好時,卻無意間瞟見他的手正死死攥著馬車前頭的駕欄,因為過于用力,手關節被握的泛白。
“……”明明就是怕嘛,嘴也真是……
見狀我也就頗為大度的不和他計較,卷好裙擺,坐在了簾前,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望他忘記自己先處水上這件事。
不過聊的是真的久,久到他把近些日子長都的風吹草動都講了個遍,我在靈貝發生的趣事也講了一遍,過了好一陣才遠遠見著了岸的邊邊角。
因為我倆迫切的急需反都,所以走的是條水流稍急的近道。
我一見著了岸,很是興奮,故想也沒想直接從前室跳了下來,可浪像要捉弄我一般,船身直直的晃了晃,我一個沒站穩向前,稀里糊涂的停不下來的“走”著,可,可前頭是一個也遭浪迫害的大木桶,徑直躺平向我滾來。
我,我…我我……我……
我停不下來啊!
“秦…秦肖!”我不由自主說出了他的名字,他卻似沒聽見般,也沒人來拉我。
“秦肖!秦……秦肖!秦肖秦肖!”我怕的閉了眼,但只覺我胳膊肘那一重,朝著反方向一拐,我被拉離了木桶地帶。
我小心翼翼睜了眼,發現秦肖正盯著我看,好像嘴角還微微上揚。
我:“……”
他:“……”
抓著我的胳膊肘有點用力,有點疼,我蹙了蹙眉,他像是有所察覺松了手,沒說話了,氣氛有點怪。
我便開口:“……多謝……”
“別忘了應我的上上席。”
“那……你也別忘了……”
“自然不會忘。”聲音很是肯定。
(二)
就這樣又稀里糊涂的上了岸,上了車,待到了一間驛館,只呆了一晚,第二日直到傍晚便火急火急趕回了長都。
在路口告了別,我便恨不得立馬到家門口。
到了沈府門口竟發現府里還有微弱的光線,這么晚了……
小橘扣了門后,守門人立刻就給開了門,進府后,發現爹爹的書房中燈點的正亮呢。
“姐姐?姐姐!姐姐!”一道清稚的童聲沖來,“姐姐!”
接著便是一團小家伙兒猛地撲到我懷里,哎喲!撲的我往后都退了兩步。
“你怎么這么晚都還不睡?嗯?”我蹲了下來,和那小人齊平。
“姨娘今天沒陪我睡呢!我睡不著……”那小人朝我嘟著嘴巴,我摸摸她的小腦袋,茸茸的頭發披著,摸著很是舒服。
我一揚嘴,“走,今日和姐姐睡如何?”我捏著她的小手問她。
“好啊好啊!”說著小手便環上了我的脖子,“姐姐真好,我要和姐姐睡!”
我兩手抱住那小人,“走咯,和姐姐一起睡覺咯,但姐姐要先沐浴,你等著姐姐給講故事如何?”
“好耶好耶!姐姐最疼妉兒啦!”
收拾好躺好后,我看著一旁睡熟的小人兒,杏臉桃腮的讓我忍不住啄了她一口。
妉兒為齊姨娘所出,說起齊姨娘,她還是祖母家的遠房侄女兒,她投靠并照顧了祖母快有十年,在祖母臨終前,把她托付給爹爹,讓爹爹好好對她。
當時母親也還大度,我也已經快三歲了,滿院子跑!爹爹就把她帶回府中,兩人過的倒也還彼此客客氣氣。
在六歲那年,我多了個妹妹,爹爹給她取“妉”字,想讓她快快樂樂。
母親也并無不喜,只是父親拉她到房中密語大概有一個時辰,母親也拉姨娘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說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反正姨娘這么些年都本本分分,五年來一直為母親端茶送水,從未逾矩,母親對她也客客氣氣。
第二日起來,發現昨夜原來齊姨娘一直在寬爹爹的心,安慰他不要多想不要瞎想也不要亂想,直至他上朝。
不過都到了飯畢,爹爹都未歸,我很是著急,隔壁的李大伯今日剛上任督察御史,聽找來我家的李夫人說,李大伯也未歸家,我頓時心猛然一驚。
就算是有政務要議,留下官員用飯后,再怎么商議也不至于太陽落了山都不放人吧?!
莫……莫不是……
我也不敢亂想。
可是這才想到,外祖這兩天也沒見著他來沈府歇息,往日他回都報告完總是要來的,問了姨娘才之外祖兩日并未來———他一直都在宮中!!!
“這可如何是好???”心中急得不行,這時說巧也不巧,有人遞了條子和包袱來。
展開一看————
“宮中疑變,明早上朝之前換好衣服在門口等著。”
是秦肖的字!
包袱中自然是衣服了,只是這……消息著實令人不解。
宮中疑變?
宮中?疑變?變?怎么變?
我愣住。
一沒人報,二沒敲鐘的,只是外祖和爹爹此時完全沒信也容不得我多問,寬慰了姨娘和李夫人幾句,便回房中早早歇下準備明早赴約。
第二日天還沒亮雞也沒叫,我換好衣服,利落的梳起了頭發,望著鏡中的“隨從”很是滿意。
以前出去玩這種主意出多了,裝扮自然也不好次次叫小橘幫。
只留下字條,獨自赴約。
反正就是讓府中所有人不要輕舉妄動。
輕輕推開門,早有輛馬車候著了,那馬夫見我出來,點點頭,拉我上了車便出發。
爬上車,便聽見了那人的聲音。
“喲,沒晚起還挺準時?”一抬頭,一雙亮眸便迎了過來,“這衣服還挺適合你的……”
我白他一眼,“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
他盯向我,“先問一句,你怕不怕?”
有點認真,這是怎么?難不成?真…發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你要去哪?”半晌,我才反應過來,“你要帶我去哪?”
他沒立即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吐出兩個字,“皇宮。”
“????????”
我瞪成銅鈴的眼睛都不想看他了,雖說玩的時候我們一起到處玩鬧,但也從不過火,這…這這這這次也太……
“我也并不逼你,我也知道此舉有些唐突,但是……”他欲語又止,“現在下車也來得及,是我沒考慮清楚。”
倒是難得向我拱手欠身,奇奇怪怪的。
“話也不說完,吊人胃口?”心中還是有些氣憤的,沒說清楚就把我騙出來,“……”
“宮中有變,所有臣子只進不出,消息出不來,你要是不怕,就同我一道入宮。”
?
什么?
我?他?這我……
說的如此輕巧,他膽子如此之大,真懷疑他怕水是裝的!
只是我也說不上來,此時的心情,外祖父和爹爹都在宮中,現下什么都不清楚,倒不如……冒次險?!
“那……你又當如何進宮?”
他到像是知道我不會否定,從腰間解下枚玉佩遞向我。
剛摸上這枚玉佩時,我就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看樣子是枚暖玉,但傳遞出的涼意,讓它與眾不同:透白色的料子,一絲紅只從左下角一直向外延展,順著紋樣,拿遠來看,倒像是朵什么花。
正盯著起勁兒呢,玉佩被抽走了,“還沒看夠?”真是的,“再怎么歡喜也不能送你,因為不是我的!”
“……”真是……
“哦!”也壓根沒說想要啊!哼!
只是這東西怕是大有來歷,看他有如此緊張。
拐了個大彎兒,一直朝前就可以看到那所謂的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