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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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幸娃組織的軍事訓練繼續進行。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大隊嚴參謀長給牛幸娃打電話,傳達團里決定:大隊原先在鏡鐵山的彈藥庫交給十一中隊代管。大隊彈藥庫在鏡鐵山的一個山洞里,不僅存有武器彈藥,還有施工用的大量雷管炸藥。因為按照規定,軍列不準運送大量武器彈藥,只好仍留在鏡鐵山,派一個班士兵把守。彈藥庫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馬虎,可謂軍事重地。現在大部隊調走,管理鞭長莫及,擔心出問題,大隊領導專題研究此事,決定下放權力,交由十一中隊管理。要求嚴加看管,萬無一失。牛幸娃壓力很大,接過電話后來找大隊工作組組長霍紹明商量此事。
霍紹明說:“我也接到大隊首長電話了,讓我抓緊和酒泉軍分區協調,早日辦理移交。這中間會有一個過程。此外,哪些是需要列入移交的,哪些是我們在施工中需要留用的,要厘清楚。在正式移交完成之前,你可要按照大隊首長的要求,把彈藥庫看好了,絕對不能出一點兒紕漏,出紕漏拿你是問!”
牛幸娃說:“這么一整,我天天不就腦袋上頂著炸雷過日子嗎?你舌頭吧嗒的一下好說,我這得操多少心!”
霍紹明說:“你不愿操心早說,我給大隊首長說,讓他們派一個中隊長來替換你,省得你在這里磨磨嘰嘰。”
牛幸娃說:“我是那個意思嗎?我說不愿管了嗎?我是說我們十一中隊管這個彈藥庫得操很大的心,原先4個戰士晝夜把守,我接管后決定派6個,實槍荷彈,萬無一失。”
霍紹明笑了:“如何看守是你的事,我只看結果。你還有什么想法,一起說出來。”
牛幸娃說:“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守著彈藥庫,軍事訓練總不能像過去那樣一人一個手榴彈、十發子彈吧?我想放開一些,讓大家過過癮。”
霍紹明說:“你小子無利不起早,磨嘰半天是想說這個。軍事訓練當然要進行實彈練習,多投投彈,多射擊一些也好,但你要跟軍務股請示,不能先斬后奏。到時我們工作組也參加實彈練習,別忘了我們那一份。自從下了朝鮮戰場,我打槍就沒有過過癮。早些年還打些黃羊什么的,現在也不怎么打了,手早就癢癢了。”
牛幸娃一拍大腿說:“好,就按你說的辦!我想大隊那里也會同意,有些彈藥到了期限,也該銷毀了,正好借這次訓練把它消耗消耗。”
說完這件事,牛幸娃還不走,他給霍紹明遞了一支煙,還殷勤地上前點火。霍紹明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了一個煙圈,說:“你小子還有什么事嗎?”
牛幸娃說:“還有一個想法,想讓你幫我去跟大隊領導溝通。”
“啥事?”霍紹明問。
牛幸娃用手抓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這些天在大隊部操場訓練,比在中隊寬敞多了。我琢磨大隊部搬走后,那些辦公用房空閑著,閑著也是閑著,房子長時間不住人還會塌掉,不如給大隊領導說說,讓我們中隊搬過來。中隊增加編制后,房子不夠用,擠擠扎扎的,內務衛生都不好搞。我們住著擠,你們工作組住著也不寬敞,要搬咱們一起搬過來,都寬綽寬綽。既然大隊領導讓我們接管彈藥庫,這些沒人住的房子,我們也可以一起接管吧?”
霍紹明說:“你小子胃口夠大的,相中了大隊部的操場,又相中了大隊部的房子,野心不小啊!你要想搬你就搬,別拿我們工作組說事!”
牛幸娃說:“搬過去對咱兩家都是好事,塌了也怪可惜的,難道眼瞅著塌掉壞掉也不能住人嗎?”
霍紹明說:“你把這個道理給大隊長說去,給我說這個干什么!難道我不知道塌掉可惜嗎?大隊部當年的干打壘住房,我是親手參加修建的。同處艱苦環境下的大隊指揮機關,從大隊長、政委到普通戰士,司政后三大部門到機關各股室,與基層連隊相比沒有絲毫例外,同樣住的是‘干打壘’,生的是土爐子,燒的是無煙煤,吃的是大鍋飯,沒有絲毫特殊,真正體現了干部與戰士、指揮機關與連隊同甘共苦。你自個說,這大隊部的房子比你十一中隊的房子好嗎?只是比你們中隊房間多些。現在看著空閑了,機關沒撤走時,還不是擠擠扎扎的,干部家屬來隊,連個親熱的地方都沒有。”
霍紹明的思緒回到了過去。那時的大隊領導和機關真是艱苦和清廉呀!部隊施工離不開水泥,每年經手的水泥成千上萬噸,從上至下從未在生活上動用過丁點兒水泥,就連大隊機關大院也與連隊別無二致,同樣是沙子地面、土質球場。全大隊三四千人,沒有大禮堂,沒有電影院,部隊開大會、看電影等大型集體活動就在露天操場舉行,沒有頂棚,沒有排椅,開的是露天大會,看的是露天電影。在嚴冬夜晚看電影,一到放映機換影片的時候,身著皮帽子、皮大衣、皮大頭鞋的干部戰士,一起雙腳跺地驅逐寒意,操場上的踏腳聲驚天動地,構成了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特別交響曲。全大隊僅有一臺老式伏爾加車,平時封存不用,唯有上級機關來人檢查工作,在迎來送往時才能一睹容顏。大隊機關風清氣正,上下一致,官兵一致,沒有任何特殊與特權,人們關系和諧,不分彼此,親如兄弟……
牛幸娃打斷了霍紹明的回憶,說:“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倒是表個態呀!”
霍紹明說:“我同意是同意,但我是丫鬟拿鑰匙——當家不做主,這事得由大隊首長定,我們得有一個拿得出的理由。”
牛幸娃說:“拿什么理由,把事情搞那么復雜干什么?”
霍紹明說:“那我就報告說,牛幸娃這個中隊長想占大隊部可以嗎?”
牛幸娃說:“這怎么能行!”
霍紹明說:“你個瓜娃兒,遇事也不動個腦筋。說不出理由怎么能占用大隊部?”
牛幸娃說:“你說我是瓜娃兒,我就是瓜娃兒,你幫我出主意吧!”說完又遞上一支煙,給霍紹明點上。
霍紹明猛吸了一口煙,說:“理由有以下三條:一、大隊部搬走后,沒有任何單位來接收,成了無主房產;二、連隊搬進去之后還可以及時維修,避免坍塌,也避免無人看管,成了別人的羊圈與馬棚;三、連隊住進去之后,離施工現場更近,不用過北大河上的吊橋,可以節省時間,避免不必要的危險。你看這個理由中不中?”
牛幸娃站起來沖霍紹明作揖說:“中,中!姜還是老的辣,你就用這些理由幫我和大隊首長溝通吧!”
霍紹明笑笑:“咋?賴上我啦?我去溝通可以,但是先說清楚,我們工作組那些人可得住得寬寬敞敞的,衛生所也要多占幾個房間,好給大家看病。”
牛幸娃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你就去請示領導吧,領導同意后一切聽你安排。”
第十一大隊機關撤離鏡鐵山之后,大隊部的幾排干打壘房,之所以沒有辦理移交,一是不知怎么移交,二是不知向誰移交,因為房屋過于破舊,這些住了七八年的干打壘房已沒有什么價值。鏡鐵山礦此時已有3000多名工人,這些人大部分坐通勤火車上下班,少數留礦值班的,也住上了磚混結構的房舍。加上和礦上不在同一區域,這一片干打壘房舍無人問津。與其任其倒塌,還不如讓十一中隊和大隊工作組居住。霍紹明在電話里給大隊首長講了理由,大隊首長同意牛幸娃的想法,指示要把這些房舍充分利用好、保護好。還動情地說:“將來讓子孫后代們看一看,前輩是如何在艱苦條件下創業的。”
牛幸娃如愿以償,十一中隊全體干部戰士搬到早已空置的大隊機關,大隊工作組也隨之搬了過來,雖然還是“干打壘”住房,但條件卻得到了很大改善。
牛幸娃讓霍紹明搬到大隊長、政委原先的辦公室。霍紹明說:“你是一連之長,還是你坐中軍帳吧。我‘打道回府’,還是去我的后勤處辦公。”又讓老金往里搬,老金說:“你看我是當官的料嗎?我還是回我的工程技術股去。”這樣一來,牛幸娃搬到了原來大隊長的辦公室,王永學搬到了原來政委的辦公室,其他領導也都一人一間。中隊的居住條件得到很大改善,每個排都得到了恰當安排。當然,工作組的其他同志也都各安其位,每人有了一間自己的辦公室。政治處的三間辦公室,一間歸干事“閻眼鏡”使用,另外兩間做了診療室。整個十一中隊連同工作組全都進入到新的生活環境。最大的不同是房舍增加了,空間拓寬了,離施工現場更近了;相同的是,仍然守著北大河,北大河的河水仍在腳下流淌,從祁連山深處雪峰上融化下來的水依然清澈明凈,日夜不停地向山下流淌。干部戰士聽著北大河的波濤聲入眠,河水把他們的夢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