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飛鵬扭頭，低垂著腦袋推開了店門。

熱鬧的南大街人聲鼎沸，我帶來的騷動還沒有平息，擁擠的人群倒是散開了不少，仍然還有許多懷有善意的人站在紙貨店外觀望。

透過玻璃門，我看到冉飛鵬和幾個人交流了幾句，他們便也先后各自離開了。

夜色彌漫的南大街燈火通明，冉飛鵬的身影就如同他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消失，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很快石沉大海，引不起再多的風浪。

老盤算的紙貨鋪子燈光昏暗，但已經開到了最亮，就連他平日里舍不得點的蠟燭都燃著青煙。我的目光透過重重阻隔看向我書店的方向，黑霧好似從未減弱，我什么也看不清。

“呼......”長呼了口氣，我揉了揉眼睛，死里逃生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后背的冷汗還未完全散去，濕透的衣服不斷給我帶來陣陣涼意。

黑霧里的東西盡管是驚鴻一瞥，但我還是看了個真切，若非我再慢上一些，在跑出書店門的一刻就已經遭了毒手。

白影子，又是一道白影，那隱藏在漆黑中心帶給不盡壓力和恐懼的東西，正是一道白衣厲鬼。

它不是白影子，換句話說，它不是心馨小區那只白衣煞。

白衣煞是滔天的怨氣和飽含煞意的雙眼，還有它身上千絲萬縷的詛咒，觸之即亡。

但是這道白影我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是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絕望凄涼，同時又充斥著毀滅的氣息，我陰眼全開，但卻未看到它身上有多少煞氣。

只是濃濃的負面情緒，無時無刻不入侵著我的神智和我的身體，讓我本能的生不出一點抵抗的心思，只想著盡我所能遠離。

它還攻擊過我，只不過那道氣息落空了，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敲定好逃跑路線以后就不要命的飛奔了出去，根本顧不上回頭。

黑霧窮追不舍，心神被恐懼侵占，直到現在我才能回想當時的細節。

我說不上來那是什么樣的攻擊，好似是一爪撲了過來，又好像是精神層面的污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如果沒躲過這一下，現在老盤算見到的就是一具尸體了。

一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南大街的整個景象也變了樣，但我十分篤定，我沒有產生幻覺，身體各處傳來的反饋無一不印證著這一點。

“但是最后我還是聽到了有人說話！”

昏迷的前一刻，我眼中還是一片漆黑，但是耳旁的聲音卻十分清晰。

“視覺！一定是視覺受到了干擾！”鬼怪的能力我接觸過的太少太少，但心里始終有著警惕，所以面對這個結果我并不意外。

我盡管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奇跡般地還是跑到了青云白事門口，只能說是運氣爆棚，撿回了一條命。

“陳，陳小子......”

見我情緒低迷，雙目無神盯著一個地方許久，老盤算站起身晃了晃浮塵。

“啊？哦，老盤算啊，我......”

“給你。”

擺手打斷了我，老盤算將床頭兩本書遞還給我。

“吉人自有天象，因果自己承擔，”說著老盤算俯身吹滅了燃著的紅燭，“我給你的雷符呢，為什么不用？”

雷符！？

我恍然大悟，但又漸漸平復震驚，能讓我跑掉的鬼有什么厲害之處，它和白衣煞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五方雷符是保命手段，我不能把它就這樣浪費掉，忘記了正好。

“我忘了吧，大概是......”

“身外之物哪有性命要緊，這次你能跑到我店里來，下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你退無可退的時候怎么辦，難不成一句忘了，就慷慨赴死？”

老盤算皺著眉頭，在店里擺弄紙貨，他語氣滿是斥責，但我也能感受到關心。

“當然不是，只是事發緊急，我來不及想那么多，光顧著逃命了......”

“嘖，”他看了看我狼狽的模樣，放輕了語氣，“鬼怪靈異一事，防不勝防，人鬼難辨，若不是小心再小心，步步為營，謀定而后動，你遲早會死的莫名其妙。”

“嗯，言之有理，你教訓的是。”我老實認錯，面對亦師亦友的老盤算無力反駁。

“唉——”老盤算忙完了手頭的東西，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隨后長嘆一口氣。

他腰桿筆直，雙手搭在膝蓋上，浮塵束好盯著我的眼睛：

“我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并未過問，可是今天一瞧，陳小子你著實不簡單吶......”

我苦笑兩聲，并未直視他，只是低垂著頭。

“老盤算，算下來你我認識也得快十年了，我沒爹媽，兄弟姐妹也都死絕了，就剩你這么個老頭兒還能陪著我，把你牽扯進來我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還能跑兩步，但是你呢......”

我捏著兩本書的書角，目光匯聚在死人筆記四個大字上，腦海里卻是一座高高的大理石碑突然被砸得粉碎，其中一塊碎片刻著芷蘭的名字。

“莫要小瞧了老道！”老盤算聲音提高，但卻又話鋒一轉：

“不過你說的也對，非我既然，何我使然，你自己做出的選擇，自己決定就好。所有干系你一人承擔，老道確實沒那個命擔得起。”

我點點頭，松下一口氣來，若是老盤算非得刨根問底，我還得勞心費神編一段謊話來，不過老潘算人老卻并不冥頑。

眼見氣氛沉靜下來，我起身打算離去。

沒有多瞧老盤算一眼，我實在鼓不起勇氣，救命之恩我確實還不起，朝不保夕的日子都還沒有結束，哪來的臉面面對他。

“陳小子！”

不過老盤算還是出言打斷了我，他沒有起身，身軀仍舊筆挺的坐在椅子上。

“有的事情莫要強為，隨心隨性，須知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你以為的沉不過是想讓你看到的，你倏然得到的德也不過是業。事在人為，遇到無法跨越的難題就來尋我，若是置身死地，不妨拋棄一切，身份、名利、魂魄，屆時迎來新生，你才會知曉更多你想知曉的。”

“我，我明白了......”

老盤算語氣篤定，言辭間神神叨叨，好似在暗示我什么，難不成他“算”到了什么？

我沒有像以往一樣嗤之以鼻，而是認真的聽下了老盤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