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你數學這么好,為什么當初不選理科,怎么會想到選文科呢?”顧同學請教題目的同時,提出了這個問題。
秦后來幫他寫完步驟,接著放下筆,抬起頭,目光停留在了窗邊上戴著藍色蝴蝶結的女孩子。他想醞釀一番話,像講故事那樣娓娓道來,他要講一下自己如何在故事的開頭認識一個女孩子,從此這個故事就滿是她,與其說是放心不下她的數學,倒不如說是心上放不下她,但總不能上來就開門見山地說“因為一個女孩子”吧,還是得運用“興”的手法。
“我說我物理不好你信嗎?”
“信!”
“......”
“秦后來,我那天做操的時候看了一下你們班的小姑娘,好看的有點多啊。能不能——給我介紹介紹。”春哥吃飽放下筷,一邊拿紙巾擦嘴,一邊問著。
“春哥真是長得丑想得美。”陸某笑道。
“追追不到,交個朋友總行吧。”春哥說。
“主要我跟她們還不是很熟,講話很少。”秦后來說。
“那你跟我們說說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春哥岔開話題。
“什么我們你們的?你在說誰啊。”秦后來說。
“你說誰啊。”春哥說。
“我們就是普通朋友啊。”秦后來回答。
“不能升華一下的嗎?”春哥欲刨根問底。
想升華,可是沒那實力,對他來說,初秋的時候發布分班的消息,他閉著眼不敢看,幸好當時簡兮替他看了一眼,興沖沖地告知他和林沉湘同班的消息,秦后來便覺得十分幸運了,已經別無他求。
秦后來靜默著,他大口吃著飯,這時一旁的簡兮說話了。
“你多單獨約她出去玩呀!我經常約張賀慈出去玩的,這樣加深彼此之間的交流,交流多了,感情就深了,感情深了,不就有機會了。”
“那你和她現在在一起了嗎?”春哥問。
“沒有。但是!你聽我說,但是!她現在基本上就聽我的了。”簡兮覺得曖昧的階段是每個男孩子最幸福的時段了,雙方都知道對方的情誼,深得就像,靄靄的云,可誰都不說破,憨憨地等對方先出口。
飯桌上傳出一句意味深長的“噢——”,別桌的學生齊刷刷朝他們看去。氣氛逐漸被壓下來,大家收拾著去倒飯,然后逛小店的逛小店,回班級的回班級。
春哥和陸某都在物生班,簡兮在物化班。簡兮沒有考上強化班,而陳媽考上了,他現在學習任務繁重,很少和大家一塊兒吃飯一塊兒玩了。
春哥的新班主任,讓他萬萬沒想到的,竟然是小浣熊。進入高二的第一個月里,他這條漏網之魚被小浣熊指名道姓要求練字,直到寫好看了為止。
秦后來回到新班級,這是位于一樓的文科班,巧了,也是十一班。他沒有競選班委,活脫脫一個自在人。他的同桌,顧同學,黝黑的面龐上一副黑框眼鏡,昏睡的晨光里一搓翹起的短毛,都是他的形象特征。顧同學一直崇拜著秦后來,在他的幫助下,自己的數學成績終于能突破一百二十分。
教數學的金老師是文科十一班的新班主任,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雖說有規定教師得用普通話上課,但她有時還是會冒出幾句方言,同學們學習數學之余,還能受到家鄉語言文化的熏陶,從而不自覺地傳承下去,真是一舉兩得。
給老師起綽號是每個班的一貫特色,因為班主任名字里有“花”,同學們私下里便稱她“花花”,叫得久了大腦就會不受控制,顧同學有一次恰巧問班主任問題,不當心脫口而出一句“花老師”,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進高二以來,秦后來的座位就離林沉湘很遠,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她坐在第二排,而秦后來坐在倒數第二排,徹底體驗了一把當春哥的感覺。
林沉湘偶爾也會像其他女生一樣,來找秦后來請教題目。
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秦后來對她的特別關注。他會對其他女生裝出一副“這題我想了好久實在不會,你去問老師吧”的樣子,而對林沉湘,則是絞盡腦汁,不惜一道題想一節物理課,也要把它解決了,然后將步驟盡數抄在草稿紙上,叫前面的同學傳遞一下,卻連親自找她都不敢。
高二是有物理課的,再上幾個月,明年三月會考考完,就能徹底說再見了。
高一的物理老師跟秦后來很有緣,上了高二繼續教他。“你說我阿要把你踢到窗外的?”這樣的口頭禪秦后來能背出好幾句。物理老師對他的嚴格,進了高二,只增不減,秦后來好幾次被物理老師當著全班的面批評,有一次被批評完,第二天他就發燒沒來上學,同學們有的私下里流傳是“老師的批評太厲害,都把學生批評得發燒了”,自此人人努力學習,秦后來聽說了這個版本后,一笑置之,覺得這樣能變相使同學們認真起來,自己豁出去也值得。而且他跟物理老師的交情,他自己知道,一年多了,在老師的批評中他成長了許多,戒掉了粗心大意、審題不仔細,領悟了“筆隨心動”“做一題對一題”。
大禮拜的周六,下午三點半左右就陸續放學。興奮的人都是小碎步下樓,每次輪到最后三個臺階,都會習慣性地跳下去,簡兮便是如此,他從四樓下到一樓,在窗口叫聲“秦后來”。
秦后來不疾不徐地整理著書包,他剛做完值日,握過拖把的手還殘留著奇怪的氣味,要是不用洗手液,一時半會兒很難消除。
“你快點。張賀慈找你了嗎?你知道她今晚請客吃飯的事嗎?”簡兮催促著。
“知道,她周一就跟我說了,去的人都有誰啊?”秦后來問。
“她邀請了很多人。放心,林沉湘肯定去的。就是陳媽有事去不了了。喂,再不快點,趕不上公交了。”簡兮說。
又要坐上開往城西的班車,夕陽是金黃色,將遠樹深深勾勒。
早來的朋友已經占好了座位,秦后來在衛生間耽擱了一會兒,就又和林沉湘隔了老遠。
“樓外樓”是城西出了名的專為江南菜的酒樓,又是親朋好友聚餐、良人新婚、公司盛會等等不可不去的酒樓。
等待上菜的時間里,秦后來只能看著簡兮玩手機游戲,那比自己玩還要有趣。
這時,秦后來身旁的一人湊近問道:“同學,你們有誰帶蘋果數據線了嗎?”那人是張賀慈的初中同學,秦后來無奈地搖搖頭。
簡兮也搖搖頭,因為系統不一樣。
那人便傳話過去:“這邊問過了,也沒有。”
只見林沉湘一臉愁容。
原來是林沉湘問的呀!
秦后來翻了翻書包,他就知道自己會隨身攜帶的。
“我找到了。”秦后來對那人說。
“那你給那個女孩子送去吧。”那人回道。
飯桌上,活躍氣氛的游戲自然少不了,真心話大冒險環節,秦后來不想被懲罰到,結束了又后悔沒被懲罰到。游戲之后,張賀慈突然宣布道:
“我想告訴大家一件事情,下個月我就要出國了。”
秦后來才知道,他怔怔地望向身旁的簡兮,簡兮皿了一口酒,接著吃菜,未成年人禁止飲酒。
似乎他早就知道了,面無表情的。可心情啊,那是藏不住的。
時光啊,那是留不住的。秦后來一下子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長大,轉眼間讀高中,轉眼間分班,轉眼間筵會結束。
出了門,大家相約著一起回家,樹影婆娑的今晚,月光沒那么皎潔,街燈也亮得無力。
“你別坐在地上,要著涼的,快起來。”張賀慈說。
“不要出國好嗎?”簡兮望著斑駁的地面。
張賀慈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
“不是什么都聽我的嗎,為什么這件事上就不能聽我的呢。”簡兮低著頭,像是埋怨似的說給她聽,又像是無奈似的說給自己聽。
“張賀慈。”他埋著頭。
“你之前不是還很支持我,說出國很好的嗎。”張賀慈說。
“可不知道為什么,打心底就是不希望你離開。”簡兮抱膝坐著,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紅紅的臉。
張賀慈回頭望了望正在打車的朋友,又回首看著簡兮,不知道是車流聲太喧囂還是她的話語太輕悄,沒有人聽到她說了什么。
靜默著,靜默著。
“現在后悔可以嗎?”他說。
她卻說不出話。
“張賀慈。”這回是朋友招呼她,她轉過身,再沒有回頭。
橋底下散發著微弱的光,鏡湖上的風吹在人臉上,初冬冷冷的。
他就這么走著走著,站住了,噙淚的面容無人可見,于是他沉吟良久。
“張賀慈,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他向著城南寥闊的黑夜,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