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無夢，醒來天已大亮。爐中香料早已燃盡，室內卻仍舊暗香浮動。難得一夜好眠，上官箬神清氣爽地伸了伸懶腰，聞得窗邊動靜，遂下床去開了窗子。一只灰撲撲的雀兒嘰嘰喳喳跳上窗欞，跺著腳似是對這個讓它等了很久的人表示不滿。

“哎呀，不就是多睡了半個時辰嘛。給你吃谷子～”上官箬笑著摸摸小雀鳥，從幾案邊的瓷罐里掏出一把秕谷灑在廊下，雀兒立即撲騰下去歡啄起來。

“端木太子派人來傳話，喊您過去學琴。”青鸞端著一碗熱粥和幾碟小菜走了進來。

“哦。”

南星朝堂，百官肅穆。

天子居高堂之上不怒自威，“與天渺互市一事，眾愛卿有何看法？”

“此事關乎邊境安定，還需從長計議。”戶部侍郎左言溪顧慮道。

“怕什么！有蘇大將軍鎮守，哪個敢亂動。互市一開，咱們南星的百姓就能大大方方掙天渺人的錢，這是好事啊。”兵部尚書張紹卻是心直口快。

此事已商議數日，朝中意見不一。開放互市，首先惠利邊地人民，這樣一來駐邊將士們的生活條件也會大有改善，兵部對此極力支持。戶部幾位老臣因循守舊，恐互市難行則邊境混亂，若引起戰火必會殃及百姓，不敢冒這個險。兩方始終相持不下，每次都吵得不可開交。

下了早朝，大臣們陸陸續續從宮門內出來，上衙的上衙，回家的回家。凌鈺熟門熟路地竄上禛王府的馬車，和凌源面對面坐下。

“皇叔，你說天渺作為一方霸主，在神垠大陸最是富饒，他們提出這互市，還主動讓利兩年關稅，究竟是何目的？這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禛王爺沉吟片刻，緩緩開口，“我南星和天渺各據一方，多年來各行其政一直相安無事，倘若天渺國意在侵吞，斷不會做這賠本的買賣。咱們陛下也不是淺薄愚昧之人，既有意促成此事，個中關聯恐怕沒那么簡單。”

“嗯……”凌鈺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認同，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什么，“哎！皇叔你說這事會不會與你府上那尊大佛有關？”

“知道還問！”聞言，面色不善的禛王爺朝他后腦勺呼了一巴掌。

凌鈺抱著腦袋不再說話，向冷眼旁觀的凌源投去哀怨的目光。被無視了……

“凌鈺你又來王府蹭飯啊！”到得禛王府，凌鈺直奔西苑，正巧碰上在園子里擺弄花草的上官箬。

兩人拌嘴已是家常便飯，聞得此言，凌鈺反唇相譏，“喲~這不是身嬌體弱的上官大小姐嗎！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著，下地干活來了。”

下場就是被身后的凌源賞了一記爆栗。

“日頭正烈，怎的不在屋里呆著。”

一片衣袖遮住了頭頂的艷陽，上官箬得意地沖凌鈺扮了個鬼臉，回頭看向自家哥哥，“屋子里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凌源接過她手里的剪刀，輕聲道：“要下雨了，進屋吧。”

前腳剛進門，大雨便急急落了下來。這雨似是卯足了勁，要將先前的暑熱沖刷殆盡。

凌鈺眼巴巴地溜進側邊藥房，“小娘子，你在忙什么？多日未見，可有想我？”

青鸞正埋著頭研制新的迷藥，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眼皮都沒抬一下。

看著某人自討沒趣卻又樂在其中，上官箬撇了撇嘴。

“哥，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端木清似乎不簡單？”

身為一國太子，不遠千里孤身涉險，到了黎京卻不談邦交政務，反倒終日醉心于調琴制香。看似庸碌無能，實則高深莫測，讓人捉摸不透。總之，這位天渺國太子絕不似外表那般羸弱。

凌源把玩著手里的剪刀，不動聲色道，“怎么說？”

上官箬將那晚偷玉失敗的情形簡單描述了一番。

“哈哈哈哈……也就是說，你半夜爬人家的床還被發現了？”在青鸞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出來的凌鈺剛好聽到，毫不留情地出言嘲笑。

“胡鬧！這太危險了，以后切莫輕舉妄動。”聞言，凌源微微皺眉，囑咐道。

“那我也是想盡快拿到水龍粼嘛！”上官箬撇嘴。

看著妹妹委屈巴巴的模樣，凌源心頭一松，“好了，你先別沖動，我來想辦法。”

“嗯嗯”，上官箬乖巧點頭。

“先去吃飯吧，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凌源起身瞧見書案上的琴譜，意有所動，“前幾日新得了把琴，正好給你練手。”

凌鈺扼腕痛惜，“那可是上好的桐木琴！”

晌午過后，雨霽天晴。禛王爺喚凌源他們二人去了書房，青鸞忙著侍弄院里的花花草草。一片靜謐中隱約傳來裊裊琴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上官箬捧著茶兀自走到書案前，放下茶杯，單手托腮，隨意地翻看著琴譜。

《相宜曲》……上官箬翻書的動作一滯，不由得晃了神。

原本她是學過琴的。

“娘，這是什么曲子？真好聽。”

“這叫《相宜曲》，來，娘教你。”

畫面一轉，漫天血光，琴毀人亡。

“箬兒，吃點水果。”青鸞遞上一盤鮮果，打斷了她的回憶。

回過神來的上官箬，默默捋平被捏皺的袖口，神色如常道：“明日去東山村看看何婆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