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正盤膝坐在床上做功課，文軒帶著四人以及一個傀儡也來到了后面的客房。四人要了三間客房，程雪嬌和傀儡一間，中年三叔一間，兩個年輕人一間。而程雪嬌的房間就在陸離的隔壁。

事情都安排妥了，也該趁著夜色趕往京城了。陸離輕輕地穿好鞋，推開窗子，翻身上了屋頂。

月光如水銀般傾灑在屋頂上，萬籟俱寂。

可寂靜之中卻隱隱傳來了說話聲，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如今，陸離的天耳通神通也略有小成，可以隔壁聽音了。

“外表確是美玉，但內(nèi)里很傲氣。”是胖子的聲音。

“傲氣嗎？”程雪嬌的聲音。

“言辭雖謙卑，但骨子里的傲氣卻藏不住。”

“少主，你最近看人太注重外表了，應該以本事和能力為主。”這是中年三叔的聲音。

“今天這位，可謂外貌與本事兼?zhèn)洹！背萄烧f道。

“但傲氣太重，不好馴服。”胖子說道。

“但凡有本事、有能力之人，都難免有幾分傲氣。”程雪嬌說道。

“他還想接手這家酒店呢！看來也并沒有什么大志向。”好像是另一位年輕人的聲音。

“他接收了酒店也不會自己來管，而是交給那個店小二來管，說明區(qū)區(qū)一家酒店他還看不上眼。”程雪嬌說道。

“妹妹，不是哥哥打擊你，這位似乎對你的美貌不感興趣啊！他自始至終都沒用正眼瞧你一下，倒是那個店小二明目張膽地看了你好多眼。”胖子說道。

“那店小二也算一個人物，自己不會半點武功，卻對武藝高強的大和尚絲毫不懼。”程雪嬌說道。

“他就是傻！他能活到現(xiàn)在都是個奇跡！”中年三叔說道。

“要不，我現(xiàn)在再去拜訪他一下，就在隔壁。”

“不可！”三叔急道，“三更半夜，有損少主名節(jié)。”

“我們江湖中人，何必在意這咱小節(jié)？”

“你不在意，不代表對方也不在意。萬一他因此看輕了你呢！”三叔說道。

“嗯——”程雪嬌沉吟了一下，“那就明天一大早去！”

“……”

聽到這，陸離不再猶豫。得馬上走，再不走，就麻煩纏身了。他抬頭看了看星空，辨明了北方，提身一縱，遁入夜空之中，向長安城方向飛去……

一刻鐘后，陸離從高大的城墻上空掠過，到達了長安城內(nèi)，落在一處高高的屋脊之上。

長安城規(guī)劃比較整齊，共分一百零八坊，呈棋盤分布。每面有三座城門，共十二座城門。

正好趁著夜色好好觀看一下長安城。

忽然，一道黑影一閃，在房脊間跳躍奔騰，迅速遠去。

嗯！陸離心中一動，難道有誰和自己一樣，也在趁著夜色觀看長安城？他頓時來了興趣，也依樣在房脊上跳躍奔騰，從后面跟了上去……

在房脊上奔跑跳躍了一陣兒，前面的人影忽然一沉，向一座大院落下去。

陸離穩(wěn)住身形，定睛看時，見人影一閃身推門進了一個房間。房間內(nèi)有燭光，陸離看到一位老人的身影。

老人吃驚地說道：“是誰？”

過了一會兒，說道：“啊！是你！”

“噗”地一聲，手起刀落，老人人頭落地。

陸離吃了一驚，其實他想救還是來得及的，但他沒有理由出手。各人有各人的恩怨，各人有各人的遭遇，不該以強者的身份強加干涉。

真晦氣！就當我今晚沒來過。

陸離正想轉身離開，卻見那身影閃身出了房間，縱身上了房，向城外掠去。陸離略一猶豫便繼續(xù)跟了過去。

此人輕功很好，出了城一直向南奔去。連續(xù)奔跑了一個多時辰，到了一處山頂，面臨著一處懸崖停了下來。

陸離在身影后面數(shù)丈遠處看著她。是的，看身影應該是一名女子，一身夜行衣的女子。

女子突然跪了下來，顫聲說道：“父親、母親，孩兒終于為你們報仇了！”說完縱身跳下懸崖……

陸離不解，自殺？為什么？殺了人后再自殺！這是給被自己殺的人償命嗎？如果要償命，當初為什么要殺人？

陸離不解歸不解，但他還是縱身穿越數(shù)丈的距離到了崖邊，伸手一抓……

抓其它部位來不及，陸離一把抓住了她的長發(fā)，接著將她慢慢提了上來……

這一出手，陸離自己也很納悶，老人被殺的時候沒出手，為何此人自殺時卻要出手？

“說說吧！怎么回事？為何要自殺？”陸離也是一時來了興趣，將女人放下來后問道。

女人抬頭看向他，這時，陸離也看清了女人的臉，好恐怖的一張臉！大半邊臉上三橫三縱六道傷疤，其中一道橫著的傷疤延伸到鼻子，應該是當初受傷時沒能及時治療，致使鼻子嚴重變形，另一道縱向的傷疤延伸到眼睛下面，牽扯得眼睛嚴重變形。因為這六道疤痕以及傷疤造成的臉部變形，主要是口、鼻、眼變形，致使這張臉不僅異常丑陋，而且還異常嚇人，尤其在夜色中更顯得陰森恐怖。

幸好陸離藝高人膽大，又見多識廣，不然恐怕會被嚇得跌落懸崖。

但是，如果無視這六道傷疤，并將因傷疤而造成的臉部變形歸復原位，這應該是一張美麗的臉。但估計也只有陸離有這樣的閑心想象著如果沒有這些傷疤應該是一張怎樣的臉。

“為什么要救我？”女人開口說話了，“我在這個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親人了。我只想追隨我的父母而去！”

陸離沒吱聲，靜靜地看著她。

“你不害怕嗎？”女人問道。

“怕什么？”

女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我的臉變好了？——不可能！

“這原本是一張漂亮的臉！”陸離實事求是地說道。

女人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我年輕時的確很漂亮，所以被村中的一位長輩看上，要納我為妾。我不肯，他就派人抓我到他府中，要強行將生米煮成熟飯。就在我奮力反抗時，我的父母聞迅趕到，據(jù)理力爭，那人還是我家的遠房親戚……”

“親戚還干這種事？”陸離不解地問道。

“是遠房親戚，只要出了三代，連官府都不管的。而且他年紀也大，那時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而我才十八歲，我父母正準備把我許配給一個好人家做正室，哪會讓我做一名小妾！那人被說得理虧，無言以對，憤怒之下，把我父母暴打了一頓，扔到大門外。然后拿出刀子對著我說：‘既然你不愿意嫁給我，那你這輩子干脆就誰也別嫁了！’說完用刀子在我臉上縱橫劃了幾道，把我也仍到了大門外。我當時只知道臉上疼，臉上都是血，但我顧不得這些，忙攙扶著我父母回家。我父母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被毀了容貌，即悲傷又氣憤，雙雙病倒了，一個月后又雙雙去世了。我悲慟欲絕，嚎啕大哭。埋葬了父母之后，我也不想活了，一心想著自殺。但是上吊時繩子斷了，后來到山上找到一處懸崖，跳下去之后又被我?guī)煾附幼×恕！?

“你師父？”

“是啊，她救了我之后，我后來拜她為師。我?guī)煾竼栁覟槭裁醋詺ⅰＮ疫@才想到，我自殺之前應該先報仇啊！是那人害死了我父母，如果不是他把我父母打成重傷，如果他沒毀我容顏，我父母也不會因為重傷之下再加上悲傷過度、氣憤過度而死。他就是殺死我父母的兇手！我知道我?guī)煾副臼麓螅覐哪敲锤叩膽已律下湎聛硭寄芙幼。谑俏揖桶盐业脑庥鲆晃逡皇馗f了，并拜她為師，要跟她學本事。我?guī)煾竼栁遥瑢W了本事之后會報仇嗎？我說會，當然會！不然我學本事干嗎！我?guī)煾赣终f，如果你要報仇，我只能教你粗淺的功夫，如果你放棄報仇，我會傳你上乘武學。我?guī)煾缸屛抑匦逻x擇。我想也不想地回答，我要學粗淺的功夫，我要報仇！”

“你傻呀！”陸離感嘆道，“你先說你不會去報仇，學了上乘武學，然后再去報仇，多簡單的事！”

女人怔怔地看著陸離，還可以這樣嗎？

“我沒想過騙我?guī)煾福铱嗑毩耸辍Ｎ铱梢燥w檐走壁，我可以一躍而起斬殺空中的飛鳥……”

你這是粗淺功夫？陸離表示懷疑，由此推測，她師父所說的上乘武學很可能是修士的修煉法門。

“你師父是誰？”

女人猶豫了一下，“我?guī)煾刚f，我一旦下山報仇，我們師徒的緣分便盡了，以后我也不可再提她的名號。”

女人看了陸離一眼又說道：“現(xiàn)在，我把我的身世都告訴你了，我再自殺，你還會阻攔我嗎？”

陸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你這仇報得不值！”

“什么？”

“那個老頭，你即便不殺他，他也沒幾年好活的了。他生性風流，陽氣早已被掏空，六十多歲便已是風燭殘年，體弱多病，他每多活一天都是一種煎熬，你倒是給了他一個痛快！”

“是……是這樣？數(shù)年前，因他兒子在京城做了官，他舉家遷到京城，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他的新住所，對他的近況倒是不了解。”

“那你還會因為殺了這樣一個人而自殺嗎？”

“我自殺不是因為他，我在這個世上已經(jīng)再無親人了，我?guī)煾敢膊灰伊恕Ｌ煜码m大，我卻無家可歸，無處可去。除了自殺，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如果我不讓你自殺呢？”

“不讓我自殺……那……我就奉你為主，只要你告訴我接下來該怎么辦，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知道你本事也大，但我已經(jīng)拜了師，雖然她現(xiàn)在不要我了，但在我心目中她仍然是我?guī)煾浮Ｋ晕也粫侔菽銥閹煟梢苑钅銥橹鳌！?

“奉我為主！”這個說法倒很新奇！還是第一次有人對陸離說這樣的話。

這個仆人來得太快太便宜。不過，這又給自己添麻煩了！

都說游歷天下是一種必要的修行，可游歷天下的結果卻是給自己惹一身的麻煩啊！帶著麻煩還怎么修行？陸離心里嘆息了一聲，可轉念又想：難道這游歷修行的目地就是在人世間在麻煩中領悟出如何擺脫麻煩的方法？

“咕嚕嚕”女人的肚子叫了。折騰了一夜，女人肚子餓了。女人按著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陸離從懷里拿出兩個饅頭，這是店小二文軒給他的。他遞了過去。

女人沒客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吃完了一個，拿起第二個時猶豫了一下，“你不餓嗎？”

陸離還真不餓，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饑餓的感覺了，幾乎忘了饑餓該是什么滋味。他擺了擺手。

女人這才放心地繼續(xù)吃了起來。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你叫什么名字？”陸離這才想起還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山上的人都叫我‘刀疤婆’。”

都成婆了！也是，她臉上一堆傷疤，也看不出多大年紀，顯得有些老。

陸離想問的是她原來的名字，又一想，算了，還是別問了吧。

“‘疤’字不好聽，把‘疤’字去掉，以后你就叫‘刀婆’吧！”

“是！謝主人賜名！——主人，接下來我該怎么辦？”

“山下有一家‘落日酒店’，掌柜的是我朋友，你先去酒店里幫忙吧！”

“主人，”刀婆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不能出現(xiàn)在人前吧！那樣會嚇壞別人的！”

陸離一想，也是，確實嚇人，讓她自己去，文軒不一定敢收留她。“我?guī)闳グ桑　緛硐牒煤每纯撮L安城的，結果被你這一攪和，什么也沒看成！”說著，陸離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提起，足不沾地般地向山下掠去……

刀婆的輕功不弱，但比起陸離來還是差著一大截，所以陸離提著她奔行更快。

……

“這個不行！”文軒直往后退，白日見鬼了，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女人！

“文軒，你不是膽子大嗎！武林高手你都不怕。”

“那不一樣，武林高手也得講理呀！這個沒道理！”

“究竟你是東家還是我是東家？”

“那個……好吧！你非要留下她也行，但必須要蒙面，而且呆在后廚，不能去前堂！我怕客人都被她嚇跑了。”

陸離走上前，拍了拍文軒的肩膀低聲說道：“我說過給你找個保鏢，有她在這兒，誰還敢來酒店鬧事？”

文軒一想，對啊！以后誰敢來鬧事，只要把她的臉放出去，武林高手也得嚇個半癱。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興奮。

“還有，”文軒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程雪嬌一大清早來找你，我說你可能去京城了，他們幾人也匆匆往京城趕去了。沒想到你根本沒去京城，還在這里……”

程雪嬌，如果沒有正在招婿的事，陸離并不介意和她多交流交流。嶺南程家的機關傀儡術還是很厲害的，比秦百業(yè)的機關人偶要高明得多，值得研究和學習。

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她與刀婆不同，就不惹這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