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屋內燭光搖曳著,葉智川垂了垂眼眸,并沒有急著回答她,半響卻忽的側頭看了看窗外,嘴角微翹,緩緩站起身行了個禮,
“娘我吃好了,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啊?”
眼巴巴指望著他說出第三個原因說服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要走讓陸依依猝不及防的。
瞧著他不慌不忙的轉身,卻在即將跨出門時腳步一頓,側了側頭,
“總而言之娘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萬一以后和佩佩姨一家的關系能更進一層呢?”
“啥?”陸依依有點懵,可葉智川也不再多解釋,抬腿慢悠悠的就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陸依依攥了攥帕子,皺著眉思考著自家兒子那話的意思,半響突然猛然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震驚。
興許是從小兩家就走得近,孩子們關系也好,她竟是忽略了最簡單也是最明顯的那種可能。
慢慢平復下來,陸依依表情變了又變,最后卻是“噗嗤”一聲,捂著嘴笑了。
是了,智川從小便是個有主意的,不喜歡的人從不多余打交道,這些年有哪家的郡主小姐邀他去游船都不肯去,別人府上的公子少爺都會寫情詩送人了,他倒好,清清冷冷的,她還琢磨著他是不是對這方面開竅晚,現在想想,倒是她這個做娘的疏忽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起的心思。
這邊葉智川離開他娘的院子,趁著月光照著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轉了個彎突然看到書畫提著燈籠站在那兒,似是等了有一會兒了。
“世子。”彎腰行了一禮,書畫跟著提著燈籠給他照著路。
“有客人?”
葉智川轉頭看了他一眼,似是淡淡問道,
“是。”書畫頓了頓,有些遲疑道,
“屬下不才,并未發現那人具體是何身份藏在何處,只是知曉此時正在世子院中。”
“嗯,”略微點了點頭,葉智川嘴角不經意勾起一抹弧度,直到到了院子門口,他頓了頓,停下腳步揮了揮手,
“下去吧。”
“是!”
書畫悄悄離開,葉智川緩步邁進院子里。今夜月光皎潔,地上青石板也被鋪上一層銀輝,他一襲月白色衣袍,腰間束著一條銀色繡著祥云圖案的玉帶,窄腰寬背,身姿卓絕,月光照耀著,襯得他更甚平日清冷出塵。他一手提燈一手負在身后,那張俊俏的臉上眉眼如畫,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清明透徹,隱隱閃爍著流光。
將燈籠輕輕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葉智川緩緩坐下,拂袖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到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到對面。
而在他身后,那高高的圍墻上,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抹身影,是位蒙著面紗的姑娘。她穿著一襲水藍色緊袖羅裙,發間別著一支鑲著藍色玉石的簪子,那不足一握的腰上束著的一條銀色窄帶,她坐在那兒,雙手撐在身體兩側輕輕搖晃著腿,也不知看了多久。
半響,她歪了歪頭,漂亮的眼睛里似揉碎了星子,燦爛極了。
“智川,可要請我去這京城最好的酒樓吃最好吃的東西,喝最好喝的酒?”
少女的嗓音清亮,如風鈴般清脆婉轉。
葉智川忽的笑了,那如畫的眉眼一瞬間展開,眼尾勾起,如積雪消融春光泄露,琥珀色的眸子里多了柔意。
他站起身,轉頭朝那墻頭看去。
剛巧一陣風吹來,吹動陳千晗的發絲,月光下,她一襲水藍色衣裙仿若鍍上了一層銀光,薄薄的藍色面紗遮住她半張臉,若隱若現的,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她此刻也正瞧著院中站著的人,那雙眸子黑的透亮,卻是純粹清澈,此刻里面正帶著笑。
一瞬間,似乎過往被抹去塵埃,記憶里熟悉的畫面徐徐在眼前展開,與這一刻正巧重合。
“許諾給小姑姑的,智川當然會做到,不過今日這般時候,怕是那酒樓也打烊了,不若改日。”
彎了彎嘴角,葉智川朝她溫柔笑道,
“作何爬那么高,小姑姑快些下來。”
聽他這話,陳千晗略一點頭,先是心里感嘆了句智川可越發好看了,便手一松,身體往前傾了下來。那墻不低,葉智川本想伸手去接,卻見她下一秒腳尖自空中輕輕一點,一個輕妙的轉身,便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小姑姑身手不俗。”眼中帶著贊賞,雖然有些驚訝,但葉智川一張臉上掛著的笑卻是絲毫未減半分。
“這些年瞎練的。”
彎了彎眼,陳千晗不好意思的笑著謙虛道。接著她兩三步輕快的朝他走了過來,睜著眼睛上下看了他好幾遍,特別是瞧著他那張好看的臉上神采都無異常的樣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問向他,
“身上的傷可都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數日就可痊愈。”
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小姑姑,葉智川語氣越發的柔軟,突然想到小時候那個嚷嚷著要保護他的小女孩兒如今已經這般亭亭玉立,莫名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卻是又怕她不悅,堪堪止住了。
“說起來,前些天還要多謝小姑姑救我。”
“作何言謝,我若是知曉那么巧要救的人是你,萬萬不會那么遲才去。”說著,陳千晗輕輕拽著他的袖子,一邊帶他坐到石桌旁的椅子上,一邊解釋道,
“我當時雖有疑所救之人或許是你,卻是又打消了的。直到我在明閣掛的牌子被人摘了,是有位公子說見過此物,之后知道那人是世子府的,便也了然當日的感覺沒錯,我救那人就是你。我想小木魚應該也在你這里,你既放出消息,便是已然等著我了。”
話音落下,陳千晗坐在他身旁側身朝他伸出手,笑吟吟道,
“我的小木魚呢?”
葉智川卻并未馬上拿出來給她,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越發的清亮,似是有流光閃過。月光下,他面上不同往日的清冷,反而是帶著如暖陽般的柔和。
“智川?”
陳千晗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眉頭微微皺了皺。
怕不是傷還沒好透,這怎么還呆了呢?
輕輕抬手拂開她的手,葉智川翩翩一笑,如沐陽春風,看的陳千晗一愣。
也就這時,她手背突然一片溫熱,低頭一看,他一只手抬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到她手心的,正是她的小木魚。
“小姑姑可要收好,莫要再丟了,我還指望它護著你,你保護我呢。”
“我這些年一直都有好好收著的,除了這次,從未丟過。”陳千晗下意識對他解釋道,旋即想到什么,眸子里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傷感,卻又在下一秒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抓住他的手柔聲道,
“既是說過要保護智川,那我也定然說到做到的。”
沒忽略她眼里的那抹情緒,葉智川明白她心里所想,垂眸看了眼抓著他的那只手,也輕輕握了握,嘴角淺淺勾起一抹弧度。
“往事不可追的道理我都懂,小姑姑不必擔憂,該放下的我放得下。”
“我自是相信你的,自打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葉智川永遠不會是那種會困于心,被障于目的人。”
陳千晗說這話的時候,面上雖是掛著笑,眼中卻是帶著認真的。
無論他們有多久沒見面沒聯系,但就憑她自小懂他,她清楚知曉他的性子。即使過了這六年,都有了不同的經歷,雖是不知他變化如何,變了多少,但她卻永遠愿意相信,他那顆朗朗如月的本心,不會有任何變化。
因為他葉智川,本身就是個極好的人呀。
所以,她見他不覺有生疏,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一起長大的情分也好,知己之間的相互吸引也好,她只知葉智川是很重要的人,跟爹娘,舅舅和千佑一樣,很重要的人,也是要好好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