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拜見小姐,小的是這銘陽城負責布商的主事徐三,小姐喚我三兒便好。小的有眼無珠,竟未認出是小姐,怠慢之罪,請小姐責罰。”
“徐掌柜不必多禮。”將陳璟輕輕扶到床上,梁佩佩回頭虛扶了扶他,
“我們此次也是臨時尋的落腳,再說徐掌柜將這銘陽城的布商打理的如此好,何來責罰。”
“小的多謝小姐。”站起身,徐三看了眼床上躺著的人,卻是不敢多瞧,恭敬道,
“請小姐稍等,我已讓人去尋靠得住的大夫,這屋里茶水次等不能入嘴,我去備些好菜好茶給各位公子。”
“有勞了。”點點頭,梁佩佩朝他一笑。
看著掌柜離開把門關上,梁佩佩這才轉過身坐在床邊,擔憂的看著床上的人,
“如何?”
抓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陳璟朝她溫柔一笑,
“中了一箭而已,本就沒什么大礙,不必憂心,倒是本要繼續趕路,如今這般怕是要耽擱了。“
“耽擱就耽擱了,剛好停下休整,總比你死鴨子嘴硬硬撐著好。”
“那你這是不急著回去見千佑千晗他們了?”陳璟打趣她,
“四年都過去了,我還急這兩三天嗎,倒是你若就這個樣子去見他們,也不知曉哭的是誰。”
“那斷然不會是千晗,那孩子是個堅強的。”
“奧,那你就瞅著千佑一把鼻涕一把淚往你身上抹吧。”沒好氣道,梁佩佩手上卻是給他拽了拽被子蓋好。
“那可不行,你怎知千佑現在不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成成成,男子漢男子漢,陳大將軍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好生養著行不行。”嘆了口氣,梁佩佩看著他,有些無奈。
幼稚死了,什么時候了,還跟她逞口舌之快。
“好好好,都聽夫人的。”陳璟也怕惹得她真惱了,乖乖閉了嘴。
剛巧這時徐三敲門,在門口道,
“來給二位公子送些吃食。”
梁佩佩站起身打開門,便見他親自提著個餐盒,后面跟著位白發瘦弱提著藥箱的大夫。
“請進。”
進了門,引著大夫去了陳璟面前,梁佩佩笑了一笑,臉上多了些苦惱,
“原是說我兄長舊病復發其實不然,不瞞大夫,其實是在路上遇到流寇,不小心中了一箭,雖是及時取出涂了藥,但為了能找地方休息幾日顛簸,怕是還是有什么不妥,便勞煩大夫看一看。”
“公子客氣。”瞧著那位大夫放下藥箱,坐到床邊替陳璟把了脈,面色突然一凝。
梁佩佩一直注意著他的狀況,此時見他這幅樣子便知有些大事不妙。
“大夫,如何?”
“可否讓我看一眼公子的傷口?”
梁佩佩看了眼陳璟,看他點了點頭,便上前一步將他半扶起,外衫褪去一半,露出里面浸了血的里衣,慢慢將里衣解開,還未露出傷口,便聽那大夫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而一旁徐三雖是站的遠了些,卻也是滿臉震驚。
只見那模樣俊俏的公子胸前疤痕遍布,健壯的身體上,刀傷劍傷雖然都已經結疤卻還是能看的出當時的慘狀,幾乎沒一處好地方。
再次回過神,大夫仿佛也是意識到什么,面上比之前多了些尊重。
他瞧了眼那傷口位置,十分兇險,正是心臟偏左三寸,怕是差點都沒了命。雖是已經包扎過的樣子,卻是因著行動過大牽扯到已浸了血。
“公子請快快躺下,在下先將這傷口止血包扎。”那大夫手上麻利的打開藥箱,從中取出紗布和一些瓶瓶罐罐。
“勞煩。”梁佩佩扶著他躺下,垂下眼眸,遮住那抹心疼。
她怎會沒注意到這二人的反應,可他們不知道,他們今日所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身為他的夫人,她更清楚他身上的傷痕到底有多少。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之時,她一下子就哭了,他怕會嚇到她匆匆便拉上了,他抱著她道歉,請她不要嫌棄。可他卻不知,她并不怕更不嫌棄,她只是心疼,并為他感到驕傲。
這是他身為古都國威武大將軍的戰績,每一道傷痕都象征著一次勝利,也是他守著這個國家的安穩和繁華,做出的一次次舍身為己,一次次的視死如歸!
可是啊,他們享受著這些安穩,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卻是看不得他走的太高活的太好,總要時不時找些絆子。
她梁佩佩是一個商人,認識他之前從不懂得什么叫家國大義,什么叫無私無畏,她只知利益對等,等價交換。可是成了他的夫人之后,便像是無師自通,她懂了他心中所想,懂了他那份只想保家衛國的赤子之心。
他們都不懂他,她想。
面上越來越沉,梁佩佩心里替他委屈,眼睛一酸差沒忍住,卻在慌亂抬頭看到他對著自己笑,那雙溫柔的眼睛里含著安慰之時心里突然也就豁然開朗了。
是了,無論那些人對他如何,他也是從不在意的,他那份赤誠之心,不該被那些人的臟惡給沾染了。
“公子,在下已是暫時將血給止住了,只要不做太劇烈的行動,按時換藥,月余就可愈合,只是”大夫頓了一頓,有些遲疑,
“但說無妨。”陳璟輕輕開口。
“只是,公子所中箭上應是帶著少量毒性,不多而且是慢性的,所以之前應該是未發覺?”
“是。”梁佩佩點了點頭,聽著他的話面上卻是多了些冷意。
“這種毒這種量,雖是短時間內在體內并無大礙,但若時間久了,毒素在體內蔓延,雖是不會立刻把人怎么樣,卻是能緩慢使得人感到無力,虛弱,直至昏迷。”大夫說著,眉頭皺了起來,面上也多了些厭惡,憤憤道,
“這種毒當之小人所用!”
轉而又抬手恭敬一禮道,
“在下雖是未見過大世面卻也深知二位公子不凡,在下不才,這種毒雖并不能完全解,卻是能配些藥暫時壓制,拖延些時日使得藥性發作不那么快,若要將毒徹底解了,怕是還要二位公子回家之后另尋有才之人了。”
“多謝。”陳璟撐著身子抬手朝他一禮。
“公子客氣,為公子看病是在下的榮幸。”
把大夫送走之后,徐掌柜將食盒里的東西一樣樣端出來擺好,也退下了。
陳璟瞧著一旁梁佩佩那發冷的臉,輕輕嘆了口氣,眼中也多了許多復雜。
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只聽窗外幾只鳥雀叫了幾聲。
“你當如何?”
“待不仁之人,當以不義之法。”
“可想好了?”梁佩佩有些詫異他的回答。
“若是繼續忍讓,我怕下次他們害的,便是你和千佑千晗了。況且,如若不能保全自己,保全家人,又何能保護國土。”
苦笑一下,陳璟突然想起許多年前,年輕的帝王還未完全掌權,卻是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偷偷召他入宮,問他是否愿意助他,在得到他的否認后卻也未生氣,反而笑著對他道,
“將軍一顆赤子之心,朕不逼你卷入這些風風雨雨,但將軍心里要清楚,有些事情,并非你想避就能避的。朕敬畏將軍,今日之后更甚,朕這次助你離開,但朕希望與將軍做個約定。”
陳璟抬頭,便見那明黃色的長袍一擺,年輕的帝王臉上是掩不住的傲氣。
“若有朝一日朕能擺脫那些人執掌大權,朕定會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到時將軍可愿替朕守著這泱泱國土,遇戰便披甲上馬,殺敵衛國!?”
“臣陳璟,遵旨!”
是啊,有些事情,哪里是能避就能避呢。十四年前他為著家人避了,雖是換了幾年安寧,卻是一有所動便又被盯上了,若非兩個孩子給了梁杰帶著,怕是他心也難安。
不仁者,當對其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