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后,梁杰讓千佑千晗扶著安宸去歇著了,看著三人背影越來越遠,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兩壇子酒,瞧著安常州一笑,
“常州兄,可愿嘗嘗我這雪梅酒?”
安常州早在他拿出來時便眼前一亮,痛快道,“求之不得!”
說罷,二人站起身,找了個屋頂賞月飲酒去了。
正直月中十五,月亮又大又圓,照的地上一片銀霜。看著這月亮,梁杰想到如今京中之事,面色越來越低沉,拔開酒塞子就灌了一大口。
安常州瞧著他,心中也有了些了然,
“京中狀況如何?”
“亂,”面色多了些嚴肅,梁杰眼神復雜,“自一年前太子生日宴上葉世子和小公子被人劫走失去蹤跡,朝中人心惶惶,皇上也是動用了一切力量去搜尋,卻還是無果。更甚已經開始有傳言說,世子和小公子,已是生死難料。”
安常州也是面上一凝,眉頭皺了皺,
“一絲痕跡都沒有?”
“沒有,抓到的歹人全都自盡,身上也都干干凈凈。倒是我從陸家那兒知曉,歹人身上的衣服,所用布料是東陽棉布?!?
“東陽棉布?這又有何用,好幾年前這布就已傳遍古都,幾乎家家戶戶都有?!?
“是啊,”似是嘆息,梁杰灌了一大口酒,盯著頭頂的月亮,瞇了瞇眼,
“我本也以為是毫無線索,可是當我托人拿到了一件歹人身上的衣服后,我便發現了點兒別的東西。你可知十年前佩佩以梁家之力助陳璟那一戰?”
“知道,西涼慘敗一戰,誰不知曉。”
“那你可知,那一戰中,佩佩帶去西北的物資里頭,供著保暖的,正是這東陽棉布制成的衣服。”
一怔,側頭看他,安常州神色也沉了下來,
“你發現了什么?”
“當年這布還不甚便宜,若不是實在是緊缺,也不會是拿這批布去,而當時佩佩帶去的,正好是由我監工制成的這批布。我當時年少,一心想著如何讓這布傳遍古都國,做到家家戶戶都能擁有,我想著這布優點便是輕薄卻也保暖性佳,但缺點也明顯,韌性低易磨損。所以我當年監工制造的那批布,我稍作了修改,在工程上添了一種藥水,能夠增加布的韌性。
“可那藥水有用是有用,但也有副作用,便是經過陽光曬過或者是溫度過高布易褪色,而且是程一種圓圈形狀褪色。我當時實驗了很久,發現這種副作用之后便就擱置了這批布,直到佩佩找我求助,我想到西北嚴寒,常年不見刺眼陽光,況且若是用于軍用誰還管它褪不褪色,便把這批布給她了。按理來說,這批布應全用于制作棉衣抵御嚴寒,我也未曾想過,會再見到,畢竟那都是十年前的老布了。”
“你是說,那些歹人身上穿著的,正是由那批布制成的衣服?”
“對,我拿熱水燙過,興許是時間久了,沒泡多久上面就有了圓圓圈圈的褪色痕跡?!?
“那這么說的話,這些歹人來自西北?且主子應是跟十年前那場戰爭有關系?莫非是退休老將?”
“這些我并不知曉,我已派人送信去要佩佩查當年那批布是否有剩余,是否有作其他用處了,等收到回信,再做考慮吧。雖是苗頭不大,但也好過于大海撈針了。”
揉了揉眉心,梁杰抱起壇子咕嘟咕嘟灌了兩口,隨后袖子一摸,咧嘴一笑,
“倒是也有好消息的,佩佩說西涼這次發兵雖是猝不及防,但也終歸是急了些,十年前的重創沒能完全恢復過來便急著開戰,算是給我們撿了個漏子,不出意外的話,至多三年,必定是再能擊潰他們?!?
“這是甚好!”也是松了口氣,安常州突然笑了起來,
“你這個妹夫,倒是挑的不錯?!?
“那可不!”一挑眉,梁杰提起這事兒精神多了,“當年可還是我遠遠瞧著就覺得以后這人必有作為,家里才決定的。”
“哈哈哈哈哈,啟之眼光之毒辣,無人能及?。 ?
“常州兄可別恭維我了,我倒是還要將我這外甥外甥女托付在你這兒,畢竟也是陸家的事兒,依依那孩子我見過,機智聰慧天賦異稟,倒是個不平凡的,此番世子跟那孩子下落不明,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無妨,啟之你去做你想做的,這倆孩子我也是喜歡的打緊,還能陪陪宸兒,不瞞你說,有這倆孩子在,宸兒精氣神都要好多了。你且放心,有我照顧他們,保他們衣食無憂平平安安那是沒問題的。”
“常州兄萬不可這么說,交給你,我可是放一萬個心的?!?
“哈哈哈哈哈,我敬啟之!”
“干!”
月色照耀著,沒了心事的梁杰笑的越發爽朗,可他卻沒注意到,旁邊屋角轉彎的暗處,一個身影站在那兒,似是愣住了。
喝了點酒,梁杰負手,腳步一路輕快的朝著安常州安排給他的小院子走去,卻在進入院子的那一刻站住腳步,眉頭一皺,瞧著院子里站著的身影。
“舅舅?!?
見他回來,陳千晗抬眼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夾雜著擔憂。
一陣風吹來,吹動梁杰的衣衫,他看著自家外甥女那副樣子,半響,嘆了口氣,朝她走去,
“知道了?”
“嗯,本想找舅舅問些問題,但見您與安伯伯在聊天就沒去打擾,剛巧聽到了?!?
摸了摸她的頭,梁杰語氣明顯溫柔了許多。
“晗晗可信舅舅?”
“自是相信的。”
抬頭看向他,陳千晗張了張嘴,臉上帶著急促,垂在身旁的手緊了緊,又低下頭,輕聲道,
“可是我擔心葉叔叔跟智川?!?
緩緩蹲下身,梁杰將她攬在懷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而后直視著她,眼神堅定,
“晗晗既是相信舅舅,就不必擔心,你葉叔叔和智川身為皇親國戚,身份特殊,那些歹人相必只是有所圖,不會害及到他們的性命的。舅舅現在已經有些線索,肯定會找到他們的,你若是還不放心,舅舅答應你,此事絕不瞞你,若是有什么新的情況一定會加急信傳與你,好不好?”
“好!”
聞言,陳千晗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忙點了點頭。
“那晗晗可還有什么要問的?舅舅絕不瞞你?!?
“有!”陳千晗點點頭,精致的小臉上帶著些嚴肅,
“我想請舅舅幫我寄封信安慰陸姨,出了這樣的事情,她肯定是極傷心的。”
摸了摸她的頭,梁杰欣慰的點點頭,笑著道,
“好,舅舅答應你,舅舅兩日后走,在這期間,你把給你陸姨的信寫好,我親自送去?!?
“嗯嗯!”
兩日一瞬即過,安家大宅門口,梁杰翻身上馬,接過侍從手里的包袱,瞧著門口依依不舍的兩個孩子,笑著打趣道,
“作甚一個兩個這副表情,舅舅辦完事情就回來了,安心在你們安伯伯家待著,等舅舅回來,就帶你們去京城,到時候算算日子,你們爹娘也就要回來了,一家人團聚,指日可待咯!”
“駕!”
話音落下,梁杰瞧了眼兩人臉上的欣喜,一扯馬鞭,揮揮手,打馬遠去。
眼看著他背影越來越遠,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看不見,陳千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卻又提起來一份擔憂。
葉叔叔,智川,一定要平安,平安回來。
許是聽到了陳千晗心里的祈禱,只在梁杰離開的一個月后,皇上派出尋找葉世子與小公子的暗衛終于有了線索,在一處山脈深處找到了滿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小公子,但葉世子,卻依舊不知所蹤。
梁杰給安常州的信上是這么說的,小公子被救之時只剩下一口氣,在太醫院集力搶救了半個月后終于轉醒,醒來之后,只是看著一處發呆,面色呆滯,一言不發。而在他手里死死攥著的,是那枚由世子妃與世子的定情玉佩,若是沒猜錯,葉世子多半已經遇害。
梁杰料想不錯,在世子府小公子葉智川修養了月余之后,終是一日晚上對著世子妃陸依依平靜開了口,第一句話便是,
“娘,爹沒了?!?
一時之間,整個京城都沉浸在悲戚之中,世子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幾度昏厥,譽王和譽王妃二人也是一瞬間老了十歲,頭發花白。
為表安慰,皇上下令世子府小公子葉智川承其父之位,封號靖安,為靖安世子,又為原世子妃一品誥命加身,封號晉安夫人,黃金白銀數不盡的珍寶若干。
可喪親之痛,又如何是單憑這些就能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