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言抱著紀然甫一走進客棧，就感覺到了客棧那位胖掌柜不停射來的眼神。

流歸閣那位小廝見楊言進來，便靠了過去，躬著身說道：“楊公子，方才臨出門前，我家公子曾特意囑咐我，要我將您與紀姑娘送到落腳處。并且還特意囑咐了，這幾天您在客棧的消費均記在我家公子的賬上。都說知音難覓，我家公子與您惺惺相惜，愿與您成就伯牙子期之美談，還望公子不要推卻。”

楊言長長地看了一眼小廝面對著自己的后腦勺。

……流歸閣的人果然是舌燦蓮花，不愧是魏知行那在深宮里混了大半輩子的人教出來的。拽起文來，比那些虛有其表的讀書人還要厲害不少。

不過，雖然他楊言不屑于與魏知行那個腦子不太好使的玩意兒稱兄道弟，但既然魏知行愿意當這個冤大頭，那他也就勉為其難地順了他的意。畢竟這會兒，他與紀然二人，也算是虎落平陽，落魄得緊。雖然可以賣詩賺取路費盤纏，拋頭露面什么的倒是其次，但到底還是替那些要逛青樓的人作詩，多少有些掉份兒。

“那就替我謝謝你家公子了?！睏钛渣c頭說道。

“楊公子客氣了?！毙P笑著抬頭，詢問道，“楊公子可還需要小的送您與紀姑娘上樓？”

楊言低頭看了一眼尚未轉醒的紀然：“不必了。你送我們過來，已經很是感謝。夜深風涼，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小廝真心實意地向楊言鞠了一躬，贊嘆道：“楊公子果真是位與我家公子一樣的大善人。我家公子沒有看錯人。”說完，也不看楊言的臉色，又一再拜，歡脫地跑了。

楊言抱著紀然，面色一黑。

誰要跟魏知行那腦子不太清醒的人一樣？

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楊言輕嗤了一聲，抱著紀然準備往樓梯走去。

“哎呀！客人吶！”胖掌柜笑得一臉諂媚地迎了出來，手中還不忘抓著他的金算盤，“別走那么快嘛，少年人！”

“……”

楊言十分不淡定地翻了個白眼。如果不是手里還抱著個紀然，他真想把這位胖掌柜的嘴給縫上。

好端端的一聲“少年人”，總是被這位胖掌柜喊出了一股子很黃很暴力的感覺。

楊言一言不發地看著胖掌柜一手提溜著衣裳下擺，一手抓著他的金算盤，蹦蹦跶跶地連跑帶跳跑了過來。

“矮油！少年人吶！”胖掌柜碩大的身軀一把將路給堵了個滿滿當當。

“……什么事？”楊言被堵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腳步。

只見這胖掌柜的笑容中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猥瑣，露出一口白里摻金的牙齒，依舊是那句令人熟悉的開場白，笑道：“矮油，少年人！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呀？”

“這需要告訴你嗎？”楊言抖了抖眉毛，沒好氣地回道。

手中還抱了個人，中途還被堵在路上，任誰也不會有個好脾氣吧？

楊言到底還是個書生，沒習過武，雖然紀然不重，但也著實令他有些支撐不住。于是，他余光一瞥，轉身在身后的凳子上小心、平穩地坐了下來，生怕把紀然給晃蕩醒了。

“啊，少年人。你還年輕，不要這么暴躁。”胖掌柜跟著楊言，依舊靠著他，笑得一臉諂媚，“小老兒就是有個問題想要問你。還請少年人不要見怪，也不要見外??！”

楊言心道：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會兒誰還在這兒跟你掰扯著什么“見外”跟“見怪”？

“什么事？”楊言沉著臉，毫無感情地問道。

“其實……其實也就是為了昨晚入住的那些黑衣人的事。”胖掌柜支吾半晌，還是問了出來，“他們那些人，身上的殺伐氣也太重了！小老兒做的可是南來北往的生意，雖然講究著和氣生財?？伤麄兡切┤?，唉！就那么四五八叉地往堂子里那么一坐，可不都把人給嚇跑了？小老兒這是愁??！”

“……掌柜的?！睏钛阅樕蠞M是藏不住的狐疑。

“??？少年人，腫么啦？”

胖掌柜不經意間賣起了萌，聽得楊言額頭直冒青筋：“正常說話?！?

“哦。怎么了嘛~”胖掌柜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算了！”楊言放棄與胖掌柜在此事上的交鋒，“我就想問個問題?！?

“少年人你問嘛，怎么啰啰嗦嗦的？”

無數只羊駝在楊言的心頭呼嘯而過，他咬著牙，問道：“他們在那堂中坐著，是他們的事。你來找我有什么用？難不成我還能把他們趕跑了不成？再說了，掌柜的你自己也說了。你是做著南來北往的生意的，我要是把他們都趕跑了，你還不得拿著你這大算盤來找我算賬？我圖什么。”

楊言在陌生人面前，向來寡言。倒不是不善交際，而是著實沒有什么說話的欲望。用一句話來講，不過是一種“爾等皆是螻蟻”的心態，誰來都是一陣風，過耳不聞，沒有為之浪費口舌的必要。

“就是，圖什么？”紀然突然從楊言懷中驚醒，睜著眼睛鄙視地看了一眼胖掌柜，又睡了過去。

活像她這是專程醒來，只為了給這位胖掌柜賞賜一個白眼一樣。

楊言摸了摸紀然的小腦袋，面色依舊酡紅。

胖掌柜被紀然這一下，尷尬地笑了兩聲，求助似地看向楊言：“小老兒也知道。只是今晚流歸河畔的那些事兒，早已經傳遍了整個池州城?！?

“那又如何？”楊言眼神微瞇。

“咱們這池州城里規矩多，像這些住店的，在客棧里都需要登記。昨兒那行人的頭頭，就叫顧云飛來著，小老兒這里都有登記的?！迸终乒裾f得滿頭大汗，“小老兒知道，楊公子今夜是與顧云飛顧公子一起在流歸閣的畫舫上飲酒的。咱們這不都說，以酒會友嘛，那小老兒想著，楊公子經過這一晚上，跟顧公子的交情就算不深，那至少也算是個點頭之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