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軒昂歪歪斜斜地站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說話。

潘老師走下過道，搓了搓手，故作嚴肅地問：“怎么了？你剛剛在說什么？難道不是想唱歌了嗎？”

劉軒昂笑著不敢看他，盯著桌子，手里不老實地摸著書。他的嗓音獨特，清澈又拖著音，感覺懶懶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是，我剛剛沒……”

“怎么了啊？快點唱歌，大家都等著你呢！”潘老師又把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又扣上，再解開，好像有多動癥。

劉軒昂仍然是站著不說話，有點靦腆的表情表達了拒絕。

每次到這個時候，葉檸就感覺很奇妙。

為什么他能把那么多種氣質都展現在自己身上？

有時候他冷冷的，看著人都不耐煩，說話也很毒舌；有時候他又痞痞的，跟女生說句話就要把人家逗得臉紅；又有的時候，他會自己臉紅不好意思。

比如現在，又比如，他做了什么事，別人告訴了老師，他被夸獎了，他就會低著頭不好意思地靦腆笑笑。

葉檸發現，他從來不會把自己做的事說出來，一直都只是默默去做。

……

期中考試結束后，學期也過了大半。在緊張的等分數的日子里，高一放了兩天的假，來補之前為了準備期中考試的調休。

高一一般是一星期一放，周六下午放，周天下午回。而學校為了讓同學們進入考試狀態，就把期中考試之前的一天假取消了。

上次的月考，葉檸考了全班第三，也算還好。可畢竟是高一，有些分數也不能太過當真，所以葉父從知道她的成績就開始不停嘆氣，怎么說也要讓她期中考試再考好一點。

家里比較嚴格，而葉檸卻不大在意，可還是認認真真照做。她相信，她有實力，就算比不過顧離，也差不到哪去。

因為是調休，所以是放了周五和周六，周天早上到學校。不巧的是，葉父和顧母都沒有放假，顧離因為高三兩周一放，所以也要等到周六下午。

因此，家里現在只剩下葉檸一個人。

葉檸因為父親的影響，作息和飲食十分規律。放假的時候晚上十點前睡覺，上學時晚上不超過十一點。

周六這天，她還是照常寫作業，臨近中午時玩會兒手機。有時候她會自己做飯，不過大多時候她都是點外賣。

吃完午飯后再玩一會手機，看看班級群里同學們在叫人打游戲，或者聊著一直都沒有聊完的話題。臨近一點，她就開始睡午覺，定個鬧鐘到兩點。

其實，他們一整家人都是這樣。

下午葉檸做作業做到一半，顧離就回到了家。

他看了眼腕表，想著葉檸應該在做作業，就沒有打擾她，回到房里做功課。

一直到六點，他才敲響了葉檸的門，聲音低沉，“檸檸，出來休息一下吧，等會我做晚飯。”

葉檸從書里抬起頭，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愣了片刻，才揉揉眼睛咕噥道：“……嗯，知道了。”

幾分鐘后，葉檸洗了把臉坐到外面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刷著視頻。

顧離從她旁邊走過，輕輕看了她一眼，抿著唇，還是說道：“檸檸，坐好，這樣不好。”

葉檸皺眉看了他一眼，還是把腿放了下來，下一刻直接把腿放在茶幾上，挑釁地揚了揚下巴，等顧離無奈地離開后，她又鬼鬼祟祟把腿放下來。

其實，顧離在廚房勾起唇偷笑。

葉檸一直不服氣他管著她，總是要故意跟他對著干，然后又自己心虛地怕別人知道，真可愛。

嗯，他的妹妹。

吃完飯，葉檸去廚房洗碗，兩個人還是沒有半句交流，可行為中又透露出常人無法插足的默契。

雖然葉檸不太喜歡顧離，可是不得不承認，他做飯是真好吃。而且吃了這么多年了，早就習慣了，每天嚼著學校食堂里的菜，都在懷念顧離的爪子。

人和人還是不能比的，人家的手又白又細又長，不僅能考試，還能下廚房。

葉檸一邊擠著洗潔精，一邊在心里默默敬服。

以后的嫂子可真有福氣。

其實葉檸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么討厭顧離。可能不喜歡他只是一種習慣，又或者說她不好意思放下面子承認，只能繼續討厭他。

……

兩個人坐在客廳里，一個看書，一個默默背單詞，彼此已經熟悉了對方的存在，誰也沒有說話，安靜卻異常的和諧，靜謐又美好。

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

葉檸不太喜歡看名著，可是家里到處是名著，想看個有意思的都找不到，只能再翻翻從前的《西游記》了，總歸比別的好入眼。

可是看久了她就有點眼睛疼，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

重新戴上眼鏡后，她抬眸瞥了一眼顧離。

少年坐在一旁桌案前，面前平攤了一本英語書，旁邊放著四線格的英語本。他抬起白皙的手掌覆蓋在書的一側，然后一邊看一邊在英語本上寫著什么。

發絲軟軟的，落在額前，有點凌亂。

少年的背脊挺得筆直，白色的短袖校服襯在他的身上，干凈利落。

葉檸回過神，繼續看著《三打白骨精》，心里想著，其實，他有時候也感覺挺好的。

沒有那么差嘛，長得也還行。

安安靜靜的，也不討人厭。

就是人太呆了，總是讓她感覺無力又生氣。

可是做哥哥，也不是不行。

關鍵是，做飯好吃。

……

一大早，班里安安靜靜的，大家都在奮筆疾書趕著昨晚通宵都沒有補完的作業。沒有人說話，只有一個個緊張的臉。

葉檸抱著懷里的英語作業，皺著眉聽著小組長的匯報。

又是劉軒昂，沒有交作業。

其實，葉檸并不喜歡這樣，不交作業她很反感。

可是她還是沒說什么，只照例用便簽把沒交作業的人名字寫上，貼在作業本最上面一個，送進了辦公室。

等上了英語課，又是和往常一樣，劉軒昂被罰站。

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每次站起來他都非常乖，特別聽話，讓老師都沒辦法。這也是葉檸很佩服他的一點。

不寫作業啊，多么美妙的字眼。

下課后，葉檸被叫去樓下辦公室，老師布置了晚自習的英語作業。回來的路上，卻被人堵住了。

劉軒昂站在樓梯轉角，盯著走上來的葉檸，等她走近后，突然開口：“哎，那個，葉檸。”

葉檸從上樓余光就瞥見了他，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喘氣，目不斜視地只想快點走過去。他突然開口，也是把她嚇了一跳。

葉檸抬眸，茶色的眼睛很漂亮，看著他不說話。

劉軒昂被她這么一盯，不自然地轉開視線，支支吾吾道：“那個，你以后，能不能別，就是別把我的名字寫上去？”

葉檸眨了一下眼睛，才想起他說的是什么。她皺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什么？”

“就是，別把我沒寫作業告訴老師，行嗎？”

葉檸看著他黑得發亮的眼眸，快速低頭，繼續向前走，語氣冷淡，“不行。”

“為什么啊？”劉軒昂跟著她。

葉檸皺眉，她知道有些同學會不寫作業讓課代表不要告訴老師，可是她卻是一直會記名字的。

劉軒昂的這個要求，她著實很難辦到。

劉軒昂再接再厲，“少一個人她不會發現的，她又不數人數。”

葉檸的腳步加快，回到座位上。

劉軒昂站在位子上看著她的后腦勺，深深嘆了口氣。

第二天，劉軒昂還是沒交作業，葉檸攥著手里的便利貼，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他的名字寫上去。

不寫作業是不對的，到底是幫他還是害他？

葉檸糾結了很久，還是把劉軒昂三個字寫上去了，工整漂亮。

哎，這也不能怪她啊，她也只是個跑腿的，每天的作業老師都會數人點名的。

人要是少了，受累的還是她。

沒過幾天，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

葉檸全班第一，被班主任狠狠表揚了一番。雖然在年級里只排第六，可也讓她揚眉吐氣了一次。

當天晚上，她就把成績條往桌上一拍，故作大聲道：“我這次考得也就一般般吧，就是平常的水平，有什么好看的，真沒意思。”

葉父在一旁細細看她的成績，笑得合不攏嘴。顧母在廚房里準備些水果，一樣的笑容滿面。

注意到顧離一直看著她，葉檸轉頭朝他挑了挑眉，冷哼一聲，抬著下巴走進了自己房里。

顧離盯著她的背影，嘴角好笑地勾起。

可能葉檸自己都不知道，剛剛的她有多幼稚。

……

時間一晃，已經到了十一月份，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也到來了。

葉檸個子挺高，人也瘦瘦的，可是體育不好，所以沒有報名參加。她注意到，當時劉軒昂是第一個報名的，原以為他有多厲害，沒想到他也是為了湊數的。

他們班確實沒有體育好的。

葉檸想，他也挺有擔當的，她很喜歡這樣的人。

顧離高高瘦瘦，體育卻不是那么好，每天只想著學習，連運動會也抱著一本單詞書在看。

顧離抽時間跑到了葉檸的班級，有的同學出去做志愿者或者去看比賽了，他就在葉檸旁邊找了個空位置坐下，安安靜靜地背書。

葉檸就納悶了，這單詞是背不完了嗎？

操場上人聲鼎沸，跑道上陽光明媚，空氣中都彌漫著青春的味道。

劉軒昂報名男子1000米和4*100米接力，有很多女生都跑出去看他。

葉檸喜靜，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所以站在班旗旁邊看著劉軒昂，而顧離則放下手中的書看著她。

班里也剩下了十幾個人，每次有同學跑到班級的位置，大家都會大聲地喊加油。

今天的少年有些嚴肅，發絲飄起，有一種瀟灑的帥。

“砰”的一聲槍響，跑道上的人就已經沖出來。

葉檸一直緊緊地盯著少年的背影，緊張激動卻不敢發出聲，只有他跑到班級前，才敢混在同學的聲音里高呼心里的那個名字。

加油！

一圈過后，大家都有些疲累，有的人已經放慢節奏，后面的人一個個地向前追趕。

葉檸突然轉身，拿起一瓶礦泉水，跑到終點處，手心緊張得出汗。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有點緊張，還有點糾結。但是，大家都是同學，這種關乎班級榮耀的事，她送瓶水應該也沒什么問題吧？

而顧離在她沖出去的那一刻，也站起身跟了過來。隱隱地，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卻始終沒有出聲叫住葉檸。

就算是，那也很正常的，不是嗎？

顧離慢慢對自己說著，壓下心底冒出的微不可察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