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聲最終湮滅在沖天的火光中，四周熊熊烈火包圍著中間的那輛轎車，火舌迅速蔓延。

……

急救室外，顧離頹廢地靠在墻上，面對護士的詢問一言不發。

他身上有些臟亂，泥漬和血跡混在一起。右邊手臂上的衣袖被火燒得破爛，一條觸目驚心的劃痕從肩膀處蜿蜒至手肘，傷口發黑，不停地朝外滲出血。片刻，血液嘀嗒嘀嗒便染紅了潔白的地磚。

護士見他身上有傷，便想叫他去處理傷口，可是他一動不動，只低著頭盯著地面。

顧離的眼神有些空洞，面色慘白，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他的右手臂已經僵硬得無法動彈，左手在不自覺地顫抖。周身彌漫著死一般的沉寂。

阿，阿檸……

不多時，家里的人都已經趕到醫院。

剎那間，走廊里有些喧鬧。父母問顧離情況，可顧離仍然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低著頭。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又好像只是過了幾個小時，急診室的門開了。

顧離突然站起身沖過去，看著被推出來的葉檸，奄奄一息。

顧離的腦子忽然“砰”的一聲就炸開，連醫生和父母說了些什么都沒聽清楚，只是死死盯住葉檸被包扎好的傷口。

阿……阿檸，對不起，沒保護好你，讓你受傷了。

顧離一直都知道葉檸并不喜歡他，甚至有點討厭他。

因為他的媽媽和她的父親組成了新的家庭。

她嫁給他，不是因為愛他。她有喜歡的人，一直都喜歡的人。

而他只是個外人。

從來都是。

……

今天是新學期開學第一天，葉檸如愿考上了市一中。爸爸和顧阿姨一起送她去上學，她高興得不得了。

雖然她不喜歡顧離跟著他媽媽一起分享爸爸的愛，可是，顧阿姨對她真的很好。好到讓她以為她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從六年級的戒備與小心翼翼，到現在已經開始依賴顧阿姨。

葉檸真的好開心她也有媽媽的關愛了！

但這不妨礙她不喜歡顧離。

沒什么原因，就是覺得他整個人陰沉沉的，真的討人厭。

不過真好，高三比他們先開學。今天她開學，不用看見那個一直陰沉沉盯著她的顧離了！

葉檸感覺有一種脫離監視的放松。

“檸檸，新學期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啊。”葉父葉信堂找了個車位停下，出聲叮囑葉檸。

“嗯，知道了，爸爸。”雖然進學校的心情急切，可葉檸還是乖乖坐在座位上，點頭應聲。

顧母顧生芳從副駕駛座回頭，溫柔地笑著，“檸檸，今天阿姨不上班，在家里準備一些食材，等你晚上回來阿姨給你做夜宵。”

葉檸抬頭，高興地答應，“好！謝謝阿姨！”

三個人一起下車，葉父與顧母將葉檸送到校門口，又不放心地開始叮囑。

葉檸如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點頭，直到顧母眼神示意她進校，她才轉身快速走進大門。

顧生芳扯住葉信堂，無奈道：“檸檸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說那么多，也不嫌煩？”

“我擔心啊！”葉信堂皺起眉，深深地嘆氣。

“好了，你送我回去后也去上班吧。學校里還有顧離呢，哥哥會照顧好妹妹的。”顧生芳回頭走向車位，坐進副駕駛座。

葉信堂入座后發動汽車，一邊向顧生芳說道：“也是，顧離學習好，性格也沉穩，希望檸檸可以跟他好好學習。”

想起顧離那孩子沉默寡言卻讓人感覺十分可靠，慢慢地也放下心。

……

葉檸今天高興，不止是因為進入新學期新學校對未來的憧憬，更是因為，她又可以見到那個挺拔帥氣，又有點痞痞的男生了。

……

年少時的怦然心動來得快速且猛烈，不知道為什么，那個人就是能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里，只要一想想都忍不住羞澀開心。

葉檸第一次遇見劉軒昂是在軍訓報到那天。

錄取通知收到后，她就進了新生群，之后又加入了班級群。

她不常用聊天軟件，不常發言，但是有空的時候會看著群里同學們聊天。

少年們總是熱烈又大膽，帶著對新生活的憧憬，在群里和同學們熱情地發言，聊著以前學校有趣的事，或者聊聊自己的喜好。總有一些人對于同學爆照樂此不疲。

在同學們鍥而不舍地調查下，葉檸才知道，他們班里有一個很帥的男生，叫劉軒昂。

軍訓報到那天，葉檸遲到了，因為前一晚太過興奮睡不著，所以早上拖拖拉拉地起不來。

她匆忙趕到學校會議廳，滿頭的汗水來不及擦，向里張望著想跑進去找班級。

突然，她旁邊傳來少年干凈清越的聲音，讓她光聽著都能想象到這人是怎樣的清風霽月。

“讓一讓，謝謝。”

葉檸轉過頭，發現自己站在門邊，剛好擋住了男生的路。

她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轉過身，“對，對不起。”

“沒事。”

男生從身邊走過，帶起一陣溫軟的香氣。

葉檸暗自想，香香的，好像洗衣液的味道。

她走進會議廳朝座位望去，一層層掠過，終于看到了自己班級的牌子。她小跑過去，站在班級老師的面前。

“是葉檸嗎？”老師是一個年紀有點大的男先生，戴著黑色眶扁形眼鏡。上身白襯衫下身西裝褲，整個人身材挺拔，看起來偏瘦，氣質溫和。

葉檸臉上微微發熱，有些尷尬，“是。”

班里就差她一個人了。

“你去副班主任那里領你的夏季校服，然后去廁所里換好。”老師的聲音溫溫柔柔慢吞吞的，一副老父親的樣子。

葉檸應聲，轉頭看到一個年紀不大的女老師。那個老師臉有點嬰兒肥，把衣服遞給她后柔聲道：“快去換吧，就差你了。”

葉檸感覺臉開始發熱，道謝后抱著衣服袋子就往外小跑。

她的動作有點急，廁所隔間里又有點悶，急得她額頭發熱。

可不能，再讓大家等著了。

葉檸換好衣服后找到最后的一個空位置坐下，開始填寫老師下發的表格和軍訓宣誓書。

有填到不確定的就和旁邊的同學商量。

坐在她旁邊的女生瘦瘦小小的。

葉檸微笑著輕聲說道：“你好，我叫葉檸。”說話間還有點微喘。

會議廳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的，雖然開了空調，卻還是有點悶熱。

那個女生也笑著，“我叫葉馨雨，我知道你，剛剛剩你沒來，老師讓我去門口接你。你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你了。”

葉檸突然又感覺不好意思，“謝謝，麻煩你了。”

“不用謝。”葉馨雨揚起微笑。

填寫表格和寫宣誓書的時候，葉檸拘謹地不敢到處亂看。

她有一點點，緊張。

直到大家都站起身要出門坐上車去軍訓基地時，她才匆匆掃了一眼班級里的同學。

然后，她看到了一個人。

原來，剛剛在門口遇到的那個男生，是他們班的。

他一個人站著不說話，氣質清冷，高挑俊朗。

葉檸忽地移開視線，心臟因為偷看而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

她和同學們一起上了大巴車，開始了他們新的征途。

……

五天的軍訓枯燥又有趣。

新同學們在這段時間里互相熟悉，很快就開始嘻笑打鬧。同齡人的世界有的時候就是這么簡單。

大熱天里，大家都站在太陽底下。汗珠從額頭上滴滴滾落，眼鏡從鼻梁兩側滑下，抬手扶起鏡框時又被教官一頓訓斥。

“我讓你動了嗎？”教官的聲音如此平靜。

“……”

“說話，我讓你動了嗎？”

“沒，沒有。”

“那你動什么？”

“……”

“我是不是說了動之前打報告？”

“是！”

“因為你，整個連繼續站五分鐘。”

……

葉檸的個子偏高，站在隊伍最后。

站軍姿時，教官讓男女生排成兩排，面對面站著。

很巧的是，葉檸對面就是劉軒昂。

男生身材高挑，背挺得筆直，手緊貼褲縫放在兩側。少見的，他沒有戴眼鏡。

細細碎發遮在眼前，顯得冷漠又神秘。

葉檸不敢直視他的臉，每次掃過后都低垂著眼看向他的手指、褲腳或鞋子。

五天時間，她幾乎每天都這么看著。

可能她自己都沒發現，有些東西看著看著就上心了。

也許是大家都處在對異性好奇的年齡段，漸漸地，有些少年們情竇初開。

劉軒昂很討女生喜歡。

雖然他總是一個人不說話，但是一些女生會偷偷討論他，然后在有機會的時候跟他搭話。

他好像沒有表現的那么冷漠，女生跟他聊天他也會回答，時間長之后就談笑開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不羈的眉眼中又透出痞氣。

可他嘴有些毒，每次都把女生逗得又笑又尷尬。

可能，這就是她們說的，直男？但又好像不是。

葉檸一直是個乖學生，又喜靜，不習慣跟別人打鬧。

有時候，她真的是厭惡極了自己慢吞吞的性子。

……

她再一次跟劉軒昂接觸，是在某一天中午打飯的時候。

一桌十個人，每兩個人為一組，輪流打飯并收拾桌面和椅凳。

葉檸和另一桌的劉軒昂都是這次值日，所以提前進入食堂打飯，剩下的同學整隊站在食堂門口唱軍歌。

劉軒昂和他的同伴動作很快，可葉檸那邊還在繼續。

打飯的人也很多，一直在排隊拿飯，再一個個送到自己的桌上。

當時，葉檸一手端著一個碗，兩只手中間還夾了一只。碗里的飯有點燙，她的手指開始發紅，有些顫抖。

突然，旁邊伸出一只手，拿過中間的碗。男生的聲音還是那么干凈清亮，砸入葉檸的心里，“我幫你吧。”

“謝，謝謝。”

男生離得有些近，葉檸慢慢地屏住呼吸，壓住想要跳動的心臟。

“沒關系。”

葉檸想，教官說一整個班的飯都要打完才可以歸隊。所以，他只是想讓他們快點。

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慢慢回憶那天的事情。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可能，她覺得這個男生很熱心。

……

五天就這樣一晃而過。

葉檸已經開始習慣性地朝男生看去。

有些習慣一旦養成，不知道是騙了別人，還是騙了自己。

在老師交代暑假作業檢查的聲音和同學們的哀嚎中，軍訓結束了。

新的開始，馬上就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