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琪咬牙切齒，眼看著常明策的臉成了豬肝色，沒防住自己頸后卻突然遭了一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將軍，您沒事兒吧？”桑河急忙將人扶起。
“咳咳咳，”常明策扶著喉嚨不停地咳著，一只手卻指著子琪。
桑河明白常明策的意思，伸手在子琪脖頸處探了下，“暈過去了，咱們換了南越軍的衣服，從北門出去。”
“情況怎么樣？”常明策邊換衣服邊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等著您下令。”樊啟云回了一句。
換好衣服，常明策站在子琪跟前，皺起眉頭。
樊啟云看出他的猶豫不決，心里哎呦一聲，現在他們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再加一個子琪，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他與桑河對視一眼，眼里都是擔憂。
“將軍，依著子琪姑娘的性子，暈在這牢里，比在外面安全多了。今夜……”
“帶藥了嗎？”常明策反問。
“將軍，這都什么時候了，您就……”樊啟云慌忙勸道。
“少廢話，拿來。”常明策伸手，樊啟云無奈的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
常明策拔下瓶口上的蓋子，將瓷瓶放在子琪鼻子底下晃了晃。待看到子琪微微皺了眉，這才舒展了眉頭。
“你們先出去。”常明策吩咐道。等樊啟云帶著人出去，他一把抱起子琪，將人放在了自己原來待的牢房，然后仔仔細細鎖了兩道鎖。
“走！”除了大牢，常明策伸了個懶腰，他想翻身上馬，可沒想到后背的傷一時扯得他沒使上力氣，竟然沒能上得了馬。
“將軍，您這傷，還能行嗎？”桑河見此，急忙關心道。
常明策厲眼瞪過去，“你敢說爺不行？！”
“不，不……”桑河急忙擺手。
“將軍久未進食，可先吃飽了再說。”一旁的樊啟云憋著笑道。
一行人靜悄悄地從北門離去，而那守門的侍衛在關門之后，也跟著一起離開。
……
一聲巨響劃破了余杭城的夜空。
子琪皺起眉，眼睛艱難地瞇開一條縫。
“常明策！”
腦子瞬間清醒，子琪坐起身，突然感覺胸口處有什么東西劃了一下。她疑惑地從裹胸里摸出一張紙，上面寫著：“這是我的生辰，夫人勿忘。若……”
后面一句卻什么都沒有了。子琪看著那個生辰日子，赫然便是今日。
她愣了片刻，一把將紙條攥緊，摸起身邊的刀，瞬間沖向牢房大門。可兩把大鎖緊緊地將牢門鎖住，奈何子琪想盡辦法，都沒能打開。
此時，小王爺急匆匆地沖進牢房，看到滿地躺著的侍衛，臉色一紅一白。
他就是去洗個澡而已！
“放我出去！”子琪看到來人，憤聲大喊。
“常明策呢？”小王爺驚訝地看向牢中的子琪。
“跑了。”子琪臉色陰沉。
……
天空中飛來的巨大火球陸續砸向了城門，守門的越兵匆匆忙忙滅火應戰。而緊隨其后的，便是漫天的箭雨。
朝堂之上，越帝和群臣早已經聚集在一起，再次商議著是降還是戰。顧離一人帶著禁軍奔波在城墻之上。
余杭城內，火光四起。城外，兵臨城下，喊殺聲震天。
“放箭！”顧離一聲令下，城墻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以阻擋沖進甕城的楚軍。
沖在最前面的楚軍舉著盾牌一直向前沖去。雙方僵持之中，另一隊楚軍趁著城門大火，沖到主城門下，用巨木開始撞擊城門。
一刻的功夫，只聽見“咚”一聲巨響，被烈火灼燒的城門硬生生的被西楚軍撞倒了一半。
“西楚軍進城了！”
驚慌失亂的尖叫聲響起，瞬間亂了軍心，再看城內，已有多處火光四起，城內的百姓四散奔逃。
“給我死命擋住，絕不能讓楚軍再進一步！”顧離咬著牙下了死令。
……
子琪沖出大牢，看到外面一片混亂，軍營外可見有好幾處屋宅火光沖天，越軍一隊隊人馬從牢房門口經過，可眼下誰也沒注意到牢房竟然沒人看守。
子琪拉住一個士兵，忙問道：“外面戰況怎么樣？”
“不知道。”
“你們是要去哪兒？”
“去東門，西楚軍從東門進城了。”
“快點兒快點兒，”前面領隊的將領大聲喝道，“等著給妻母孩子收尸嗎!”
西楚軍竟然攻進了城！子琪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軍隊。
她不知道常明策去哪兒了，但她知道，今夜，不管是楚人，還是越人，有無數人將陰陽相隔。
只是，她是越國人。縱然前面是修羅地獄，子琪也義無反顧。
“你去哪兒？”身后跟來的小王爺拉著子琪急問道。
“去守著城門。”子琪甩開小王爺的手，飛奔著向東門而去。
越是靠近東門，空氣里的血腥味越重，子琪握緊手中的刀，在震天的喊殺聲中，終于看清城門處混戰的兩軍。
隊伍停在了混戰前的不遠處，領兵將領高舉著火把，大聲說到：“這我們的帝都。若是守不住，你們的妻子，老母，親人朋友，就要受西楚人的凌虐！成為他們的刀下魂！”
將士們個個面帶殺氣，眼里迸發出血腥的光。連著子琪也被激起滿身煞氣。
“即使拼了命也要給我死守，只許進，不許退！今日，就讓他們有來無回！殺！”
那將領一聲怒喝，手中火把隨即扔向混戰的人群，指引眾兵沖殺而去。
“殺！”士兵們舉起手中的刀，嘶吼著沖向城門。子琪混在人群中，赤紅著眼也跟著沖了上去。
涌上來的西楚軍，源源不斷，砍不盡，殺不絕，子琪身披撿來的不知是誰的鎧甲，身體麻木的只知道揮刀，躲閃。她的周身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濕，身上受了傷，卻麻木地連一絲疼都感覺不到。
有時候，她砍向來人，會赫然發現那是自己的友軍，可對面的友軍卻似乎分辨不清，只知道弒殺眼前的一切。所有人如中了蠱般，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可她知道不能停，稍有猶豫便是身首異處，萬劫不復。在這漆黑的暗夜中，腳下是尸體鋪成的路，眼前是面目猙獰的敵軍，她持刀對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生還是死。
迎面沖來一個將領摸樣的西楚兵，子琪揮刀迎上前去。沒想到那人的大刀竟將子琪的刀削下半截！
子琪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棲身向前，對準子琪砍了過去。子琪早無力躲閃，她臉色煞白的看著逼近的鋒刃，斜刺里突然橫過一把刀。
原來是剛剛那領兵的首領，兩首領對抗，子琪手中武器又折了，自然插不上手。她急忙從地上撿起別人的刀，抬手擋開向她劈過來的冷槍。這樣一擋一退，子琪竟站在了兩位對戰的將領之間，兩人無視子琪，毫不猶豫的向對方沖去。
子琪后退一步，在兩人交鋒的剎那，突然矮身，拼了命將手中的刀快速刺向那位楚軍將領。鋒利的刀刃沒入對方的腹部血肉，子琪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拼死一搏，一槍掃過來，將子琪砍飛了出去。
子琪只感覺身體不由自主的在空中劃出一條線，然后重重的落下，摔在了尸體堆上。
后背并沒有預想的痛，可是胸口經了那一棍，喉嚨里突然血氣翻涌，大口吐出血來。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聽砰的一聲，頭上砸來一具尸體，子琪腦袋一暈，徹底閉上了眼睛。
……
天色漸亮，空中慢悠悠地飄起了雪花。
余杭城中，血色的霧里夾雜著若隱若現的火光，空氣里除了血腥味，還有模糊的肉體燒焦的味道。圍繞東城門方圓三里，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河面上凍成了血色的冰。
護城河的水早已變得暗紅，薄薄的浮冰包裹著浸泡的尸體，沿著墻根排列開來，競相漂浮著。
站在城墻上，放眼望去，眼前的情景如修羅戰場，人間地獄。而那飄零的雪，似乎漫不經心的想要遮掩著一切。
甕城城門吱吱呀呀的緩緩打開，十幾個老兵趕著一隊馬車走了出來。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走在最前面的老頭兒低啞淺唱，下了車，看見面前堆成山的尸體，低低嘆了口氣。然后選了一處高地停下馬車，對著遠處大聲喊道：“弟兄們，回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