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
“對,當初在上海,那次堂會,我就看中了她,一來這個小姑娘天賦極高,眉宇之間,英氣十足,五官精致且棱角分明。扮花旦,太英氣了,所以扮老生卻是天生的本錢。二來,對你這個不教戲的師父都敬重到這個地步,德在藝先啊。”
“蕭老前輩,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去北京吧,實不相瞞,我恐怕她壞了女子的清白。”
“你這個師父還是稱職的。”
玉桃花又回頭,半蹲了身子,
“瑯玉,咱們的師徒緣分盡了,師父沒什么送給你的,師傅把這個鐲子送給你,以后好好學戲,蕭老前輩不是個壞人,你就跟他走吧。將來,在北京學成了角兒,你就能回來讓你姐姐上學,讓戲班兒老板從你的胯下鉆過去。”
“師父。”
師徒二人四目相對,兩眼含淚,趙瑯玉個跪下了,向玉桃花叩了一個頭。
“師父。”
“走吧。”
“師父,師父。”
玉桃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自己悵然若失地拿起了當初趙瑯玉睡覺用的席子,小心翼翼地裹起來,重新陷入了孤獨,再一次獨自對著鏡子流淚。
趙瑯玉來到了北京,住在了蕭影公的家里。
蕭影公的妻子還在世上,一開始并沒有讓趙瑯玉去學戲,而是在蕭影公家里好好地教趙瑯玉讀書認字,還送趙瑯玉上了學堂。
一個是因為此時的趙瑯玉已經是到了倒倉的年齡,所以蕭影公只教趙瑯玉每天教習身手,不能去吊嗓子,所以沒有找老師向趙瑯玉傳授唱功,二來,蕭影公始終認為,藝人要接受文化地熏陶,這樣才能提升藝術的高度,對演員是有益無害的。
再者,都說一個下九流,何為下九流,明清時期為“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頭、六吹手、七戲子、八叫街、九賣糖。”
戲子被人說成下九流,原因在于演員對社會的發展作用不能被人重視,重農抑商的限制,還有戲子在歷史的誤國事件,戲子在用表演掙錢,被人看做與乞丐無異。此外被人瞧不起的原因就是藝人的文化不高,古代對科舉十分重視,文化人的地位要比有錢人高。因此蕭影公想要去教趙瑯玉學習中國的國學文化。
兩年之后,趙瑯玉的嗓子開始恢復。兩年之內,蕭影公帶趙瑯玉去看京劇演出,帶她去鑒賞一個個京劇演員。蕭影公伏下身子問趙瑯玉,
“瑯玉,你愿意學誰的戲。”
“公公,我想學余叔巖。”
蕭影公眉頭一皺,
“你要說余叔巖先生,明白了嗎?”
“明白了,公公。”
“好了,明天我帶你去找余老板。”
“程長庚、張二奎、余三勝。”合稱老生三鼎甲,余叔巖先生是老生三鼎甲余三勝的孫子,父親余紫云是“名伶十三絕”之一,師父是譚鑫培,自創余派,在京劇中堪稱繼往開來。其弟子有孟小冬、李少春、譚富英、楊寶忠等,有“無派不宗譚,無派不熏余”的說法。
但是此次拜師,命運給趙瑯玉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此時趙瑯玉才剛剛十四歲,余叔巖先生是二十八歲,正是余叔巖先生京劇表演的巔峰時期,余叔巖先生三十八歲才退出舞臺,按照邏輯是不肯教趙瑯玉的。
當時余叔巖先生名頭要蓋過梅蘭芳先生。
當日去拜訪余叔巖先生,余叔巖正在吊嗓子,此時有人蹲在墻外聽著余叔巖先生唱戲,趙瑯玉更加敬佩余叔巖。余叔巖先生看到了蕭影公走來,余叔巖先生抱拳施禮,
“影公。”
“余老板。”
余叔巖先生將蕭影公讓到正廳,
“今日到此,有何貴干?”
“我近日買了一個丫頭想要余老板指點、指點。”
“影公出面,按理說,不應該駁您的面子,可這男女有別,我收一個女孩兒做徒弟多有不便。”
“既如此,蕭某就告辭了。”
“恕不遠送。”
蕭影公回頭用了個恨鐵不成鋼的眼色看了一眼趙瑯玉。
“瑯玉,走了。”
“公公。”
“你什么事兒都要公公做,你自己是干什么的?”
蕭影公一跺腳,生氣地扭頭就走了。趙瑯玉跟著蕭影公出了門,蕭影公撂下了一句,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趙瑯玉雖然骨頭強硬,但是思想卻被束縛了,趙瑯玉翻身跪倒在余叔巖先生的家門口,足足跪了一天,跪到了第二天下午,余叔巖先生要出去演戲看到了趙瑯玉正跪在地上,
“小丫頭,你走吧,我是不會收你為徒的。”
“我一定要拜您為師。”
“你要是撐得住,就跪著。”
三天的時間過去了,余叔巖和蕭影公在不遠處看著趙瑯玉,不停地念叨著,
“孺子可教。”
趙瑯玉已經撐到了生命極限,倒在了地上,余叔巖和蕭影公馬上趕過去,余叔巖先生的發妻把趙瑯玉抱到了床上,給趙瑯玉喂了飯,趙瑯玉才緩緩地醒過來。
醒來時,看到蕭影公在仔細地看著趙瑯玉,
“公公。”
“學藝,就要有勇敢和堅強,還要忍耐。等你倒倉之后,余老板就能考慮指點你一二。”
“是嗎,公公。”
趙瑯玉在走后兩年的時間,除了練功就是學習文化。趙瑯玉已經倒倉完畢了,但是趙瑯玉的嗓子投錯了胎,喪失自己嗓子先天寬厚條件的嗓子,沒有了余派渾厚。蕭影公也是幾次找到了醫生給趙瑯玉恢復嗓子,但是已經無力回天了。
余叔巖先生聽罷了趙瑯玉的嗓音,不住地嘆氣搖頭。
“這孩子,學,是死路一條,闖,也許能夠絕處逢生。”
余叔巖先生和蕭影公思索了半天,趙瑯玉最好要去拜筱愛如為師。
筱愛茹本人也是京劇的翹楚,而且是早期屈指可數的坤生。筱愛茹的年齡也是已經大了,不能再活躍在舞臺了。這樣的師父教趙瑯玉還是非常地有可能的。
筱愛茹一見趙瑯玉,覺得趙瑯玉是一個京劇的好苗子,生就長的是角兒像。但是就是嗓音問題,筱愛茹的丈夫已經死了,每天也就是練練功,無所事事的,很郁悶。
趙瑯玉按規矩到了筱愛茹家里去住,筱愛茹對這位徒弟很是用心,除了教趙瑯玉的文戲,練功也是更加的苛刻。趙瑯玉練功時,筱愛茹開始琢磨嗓音,最后提煉出了一套自成一家的唱法。教了趙瑯玉一出《捉放曹》。
到了筱愛茹家經常演出的地點,結果趙瑯玉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噩夢。其中的一個字唱出了鬼音,在臺下為趙瑯玉把場的筱愛茹發了飆,拿起了身旁的戒尺,當著觀眾的面跪下,用戒尺一下下打的趙瑯玉后背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直到趙瑯玉暈倒了,筱愛茹才找了伙計把趙瑯玉抬回了家。
“趙瑯玉,我告訴你,戲子是讓人看不起,但是你要是再看不起你自己,那就永遠讓人看不起。在臺下的,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要是唱錯了,丟掉的是你十幾年的辛苦。”
趙瑯玉發誓此生絕不會在舞臺上出一點錯。
筱愛茹教會了趙瑯玉九十多場戲,除此之外,蕭影公也會教趙瑯玉國學文化,趙瑯玉場場都由筱愛茹把場,每一場戲都被筱愛茹認可了,趙瑯玉才能演出。
趙瑯玉學了五年,終于出師了,趙瑯玉在北京唱了幾場,掙了很多錢,當趙瑯玉把錢交給蕭影公時,蕭影公并沒有要,還把趙瑯玉的賣身契撕碎了。
趙瑯玉終于可以自己挑班唱戲了。
但是蕭影公、筱愛茹雙雙去世,自己的恩師、恩人去世了,趙瑯玉傷心欲絕。
為他們守靈守了一個月之后,買了很多東西想要送給自己的家人和兩位師父,要重新回到自己家鄉,山東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