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糖甜甜，爹媽遠遠，乞丐端碗，小孩不見。“
錢串嘴里默默念叨著這句童謠，心中掩藏已久的怒火又再次翻涌而起，這群該死的乞丐到底拐了多少人家的孩子！
董方看著錢串緊皺的眉頭，越攥越緊的雙手，就明白了錢串的心思。
”大人，您可是當真要管？“
錢串看向董方，語氣中含著怒意：”怎么！我就是要管這事！我身為縣令管這事難道有不符合哪家哪戶的規矩了？“
”大人莫要生氣，大人要為民除害自無不可，但大人切莫著急……“
”不著急！？怎么能不著急！你那天沒看到那些孩子？他們被那些乞丐拐走，還被砍斷了手，敲斷了腿！你看著不著急？！你回答我！“
錢串怒極，站起身來，抬手便甩出手中的茶杯，砸向董方。只見董方本來收在袖中的雙手一探，便捏住了茶杯，興許是因為燙手，連忙換了只手捏了捏耳朵。
”嚯，還有點燙手，這群下人還得調教，拿這么燙的茶給大人，實在是不懂規矩。“
錢串本來扔了杯子就有點后悔，后悔不能因為一時激動傷害身邊人，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董方還有這種身手，滿腔的怒氣憋在了胸口，只得恨恨的坐下。
”嘿嘿，大人這事真的不能著急。“
”為什么？“
”你想啊大人，這群乞丐連關于他們的童謠都傳到了陽山，肯定是干這行時日頗久了，雖然天下剛剛安穩，地方上依舊動蕩，但這群喪天良的做了這么久惡事還沒被人收拾，恐怕背后有些勢力關照著，您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錢串被董方的一大串話安撫住了，確實如此，這年頭各路豪俠可是不少，那群乞丐在這里囂張跋扈，作惡這么多年都沒見有人收拾了他們，背后有著保護傘的可能性確實很大，只對付這些乞丐，不斷其作惡的根源，鏟除其背后的保護傘，自己再氣憤也是無用，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只能止住一時。
”你繼續說。“錢串想聽聽董方還有什么看法。
”大人，咱們要想收拾這群乞丐，就得先摸摸他們的底細，我已經讓咱們的人去周邊的縣城打聽了，讓他們先從民間調查起，最遲明天就能知道這群人平日里都是在哪些地方流竄，周圍丟失孩子的案子又有幾樁可能是他們做得，這些年又一共丟了多少。“
”咱們的人？“錢串疑問道，他不記得……
”哦，是老爺子派來我身邊的那些家生子跟老仆們的子侄們吧？“
”正是他們，大人，他們從小就在陽山長大，對周圍地區也頗為熟悉，比起咱倆，他們是打探消息的最好人選，而我，今天就去街上探探他們的行蹤，他們應該還會盤踞在縣城里一段時日，我先探明他們活動的軌跡，落腳的地方，然后就……“
“然后就抓了他們？”錢串聽的是心潮澎湃。
”然后就等，等這瞧瞧他們到底是什么來路，背后又是些什么人庇護，而且大人不知可否瞧見那些孩子。“
”別賣關子了，你怎么跟個老學究一樣，快說，那些孩子們怎么了？“
董方挨了訓斥也不在磨磨唧唧：”大人昨日可曾看到，那些孩子雖然缺了胳膊少了腿，還被逼迫向大人乞討，但是臉上的表情似乎并不痛苦悲傷，那些孩子上的笑容可謂是燦爛無比。“
”啊！“
錢串想起來了，昨天那些把父子倆團團圍住的孩子們臉上確實都是笑容，一個個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連嘴角眉梢都笑彎了，也就是那些看客們沒覺得什么不對的一大原因，自己昨日只顧怒火攻心，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現在想來，那些笑臉個個透露著詭異，這些笑臉讓錢串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連這陽光曬著的溫暖廳堂上也滿是寒意。
”他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錢串怔怔的向董方問道：”他們究竟是怎么讓那些孩子滿臉燦爛的笑容的？“
”大人，我這幾年跟著商隊走南闖北也長了些見識，能讓孩子忘卻痛苦變得現在這樣，這樣癲狂的“董方斟酌了一下用詞：”恐怕是用了什么藥物或者控人精神的邪法，而且按童謠里說的芽糖，這幾項都讓我想到了江湖上流傳的一門手藝。“
”什么？“錢串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五花八門里的皮門，皮門里挑憨子的，也就是賣藥糖的。“
”賣藥糖？他們還有這本事？他們不就是賣點薄荷橘子味的藥糖的嗎？“
”行走江湖，總有那些壞了祖師爺規矩的，不奇怪，而且他們向來和乞丐們這些窮家門走的近。賣的藥糖最討孩子們喜歡，再沒有比他們知道這些孩子愛吃什么了。“
錢串聽明白了，看來這潭渾水確實夠深的，還真得由董方這樣行走過江湖的人去探查，自己去估計是兩眼一抹黑。
“行，那就交給你去探查，不過我呢？我總不能就坐在這縣衙里等消息吧？”錢串迫不及待的想參與進去。
“大人您忘了，下午你還得聽衙門里大小官吏接著述職呢？”
董方笑嘻嘻的回答著錢串：“而且，大人您可以……”
時間轉眼就來到了下午，一支支人馬從縣衙出發徑直出了城去，說是去幫著錢串給周圍縣城的縣令同僚們遞帖子，送見面禮；董方也不在府衙里忙上忙下，背著手就去街上溜達，而錢串，目送他們離開后，總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們一個個鮮衣怒馬，游街走巷，為什么我就要留在這陪一群老東西開會啊！”
錢串癱坐在大堂之上，雙目無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官吏們挨個述職。
活活的像條咸魚干，堂下的官吏可不在乎這些，看見錢串時不時點點頭，時不時又露出贊賞的微笑，就說的更加起勁，本來幾句話就能說完的還要上夸夸朝廷法度，下夸夸民心所向，引經據典，一套官八股說的錢串想把舉人的身份讓給他們來做。
“大人，以上就是我們陽山縣近年來的農桑情況，這次的夏收還沒結束，其余的還有什么疏漏請待小老兒回去梳理，下次一起再向大人稟報。”
“好好好，你職責履行的非常到位，就不用再向我報告了，下一年，下一年一定請你詳細介紹！”
錢串實在是怕了，趕忙勸住這位下次一定的老哥哥。
“大人，接下來俺來講講吧。”剛勸下一位，另一位就又站起來了。
“好好好，你說你說。”錢串也沒辦法，總不能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大人，俺是衙門里的捕頭，大名許茂，縣里大大小小的案子基本上都經過俺手，不論是緝盜，維持治安，還是夜巡都是由俺來負責，可以說整個陽山縣大大小小的鎮子村落我都踏足過，哪里民風淳樸，哪里是非村斗頻發俺都清清楚楚。”
錢串聽到這位，終于是來了精神，這位說白了就是陽山縣的警察局長，想必對那些乞丐的事也會有所了解，這種事找他可算是找對人了。
“哦，你是負責陽山縣治安的捕頭？”
那許捕頭被錢串的問話打斷了思路，只好先回答錢串的提問：“是的大人，這縣里大大小小的哪個地方出事都是俺到場負責的。”
“是你就好！”
錢串演起來了，這是他和董方商量好的計策。
“哼！我昨日回到陽山縣就見到一群乞丐鬧事！都鬧到青云樓去了！我這個新任縣令的面子可是被你大大的增光添彩了！”
錢串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一邊拍桌子瞪眼睛，一邊指著那許捕頭：“街上的乞丐是不是也是你來管理的！這群乞丐壞了我的接風宴你知不知道！”
許捕頭睜大了眼睛，連忙擺手：”大人，俺是管理街面上的乞丐不錯。可是那群乞丐平日里只在城外，從不生事的，俺，俺也不知道他們為啥要去青云樓鬧事，沖撞了大人，大人明察啊！“
”你不知道？！你堂堂陽山縣捕頭你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您……“
”行了，不必多說，你去給我查查那些乞丐，從哪來的，聚集了多少人，干過什么事，總之！把他們全部給我找個由頭法辦！剛讓我丟面子！那我就要這陽山縣街面上不許再出現一個乞丐！聽見了沒！要是辦不到，你去街上給我當乞丐！“
許捕頭被這一通訓斥打得的是耳鳴眼暈，不敢還嘴辯解只能諾諾稱是。
”是，大人，俺這就帶人驅趕那些乞丐！一定仔細調查他們是否作惡！“
不要覺得錢串是在無能狂怒，這場戲既然出現就帶有錢串和董方的謀劃。
一來，乞丐們橫行陽山縣和周圍幾個縣城，這些緝盜的捕快捕頭有很大的可能是他們的保護傘之一，所以錢串要試試陽山縣這許捕頭是不是也參與其中，就看許捕頭會怎么處理這些乞丐，怎么安撫錢串的怒火，是真查實辦還是找幾個替罪羊進來。
二來是為董方爭取深入探查的機會，主動驚擾這些乞丐，調動他們，獲得主動，讓他們有爹的找爹，有娘的找娘，看看遇到麻煩的他們會不會去聯系他們背后的勢力與保護傘，摸清他們的底細。
三嘛，就是要看看他們的手段，錢串這一套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他們會用怎樣的手段來解決這次麻煩就基本能看出這群乞丐是些什么貨色，是用錢財收買錢串拉他下水；又或是威逼請來大人物或者使用武力對錢串加以威脅，看看他們是些什么水平的對手，決定著錢串用怎樣的手段對付他們。
至于名聲會怎樣？又是否來的突兀？要知道這新官上任三把火，錢串剛剛上任正是需要借題發揮的時候，其他人也只會當錢串是在陽山縣衙門里立威，震懾群吏罷了。
這場戲的原因講完，再看這大堂之上，許捕頭戰戰兢兢，錢大人怒不可遏，整個府衙的氣氛頓時僵持住了，這是急需有人出來和稀泥講好話。
”行了，看你把大人氣的，還不快去趕走那些乞丐！“
堂下就有人很會讀氣氛，是掌管陽山縣上下從農到商稅收的稅秩瞿勝。
”大人您也莫要生氣，因為一群乞丐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瞿勝安撫著暴怒的錢串，替許捕頭說著好話：”大人，許捕頭往日里都是盡職盡責，這次確實是事發突然，老朽相信許捕頭一定會秉公執法，讓我們陽山縣街面上的治安為之一清，大人莫要怪罪許捕頭了。“
錢串正愁沒有臺階下，就借著瞿勝的話往下說：”行，我就相信您的話，許茂你聽著，這次有瞿勝為你作保，你要是辦不到，我唯你是問！“
”是，大人。“
許茂低聲答道，瞿勝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下去，許茂趕緊拜別告退。
可他們不知道就是這小小的動作，讓錢串深深的記了下來。
”好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還有什么重要的事項就沒說的，就寫成文稿遞交上來，我會挨個批看的，今天就散了吧。“錢串戲演完了，目的達到了，也覺得實在沒有必要繼續開下去了，就開始趕人。
”這？“幾位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無奈行禮。
”是，大人，我等告退。“
眾人說罷，錢串擺了擺手，自行散去。
”可算是下班了。“
錢串深深的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