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

凌飛錦迷茫地左右看了看，不出意料地看見其他幾人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行人中如果要挑選一個說是和神有關的話，那也的確是他了。

但是這種詞語分明只用在神明降世的時候，用在他身上，未免也太過夸張。

凌飛錦再次看向窗外，鮫人此刻已經靠攏過來，敲上了潛水船的艙門，邊宇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幾支藥劑，讓他們得以在水下呼吸，幾人都服用之后，才打開艙門，依次離開內部。

“鮫人族歡迎您的到來。”

那條黃尾鮫人再次躬身行禮，將五枚珠子遞到了凌飛錦的手中：“隨身佩戴避水珠，人類亦可在水下呼吸、行走和說話，并且沒有時間限制。”

“非常感謝。”

凌飛錦將避水珠分發到每一個人手中，果然握在手上時便已經能夠開口說話，行走在水下的壓迫感也散去大半，足見這確實是個好東西。

“在下為鮫月族群的長老，您可以稱我為鮫汶。”黃尾鮫人這樣說著，向側面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跟上。

腳底的柔軟土壤在海水的沖蝕下受不住重量的壓迫，好在海水中具有充足的力量支撐他們半懸于海水之中，以半游半走的姿態跟著鮫汶向前行。

只是他們除了邊宇之外的剩余四個人可以說是完全不通水性，游走的姿勢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很丟臉，但是看見大家都很糟糕，反倒都笑了起來。

“鮫汶殿下，請問為何要說是‘神降’？”凌飛錦對著鮫汶說出自己的疑惑。

鮫人族的等級比其他種族更加清晰易辨，他們的長尾顏色就是他們等級的代表，而且他們一出生就有藍境的修為，對人類來說可是極其艷羨的。

而黃境自然是要被稱為殿下的。

“您直呼我名即可。”鮫汶笑了笑，在凌飛錦等人的側前方引路，“如您所知的那樣，鮫人族目前的狀態并不好，但前些日子圣物之中屬于神的力量，告訴我們，祂的同類即將到來。

“祂將您到來的時間盡數告知了我們，并且告訴我們，您的到來對我們而言將十分重要。”

凌飛錦怔了怔，意識到這個“重要”應該和他體內的血脈有關，便少了幾分受寵若驚般的忐忑感。

畢竟這也算得上是合理的各取所需。

鮫汶看著凌飛錦的臉色，繼續介紹了更多的東西：

“我不知道您對此了解了多少，但為了讓您知道得更加清晰一些，由我從頭開始講解一番吧。

“自從萬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之后，所有的神族都在戰斗中隕落，當然，神族的隕落和其他種族的死亡并不相同，祂們將在一段時間的沉眠后重新擁有新的身軀，所以那時的我們也并未多想。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仍舊未能聯系上我們的神，所有的祈禱都失去了回復，那時我們才意識到事情的走向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在神失聯后，我們的信仰之力也隨之減弱，雖然有著神賜予的圣物維持我們的力量，但也終究不如最盛的時候。”

好奇心最重的凌嘉芷提出問題：“但是現在的信仰之力也很強啊！”

鮫汶笑著答：“人族是眾多種族中最特殊的一個，你們對神明的信仰永遠只保持在適當的程度，幾乎從未出過能被神回應的忠誠信徒，所以不知道得到神的眷顧后的信仰之力究竟能有多強。”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是憧憬，但又很快被失落代替。

“族中也曾有過能夠得到海神回應甚至能夠維持長時間聯系的鮫人，他們的力量之強大，甚至其中之一獲得了新的神位，可惜……

“因為族內力量的減弱，鮫人族的大部分族群都無法長時間在某一地方定居，會維持大約十至二十年更換一次的頻率，但，沒有任何鮫人希望如此流離失所。

“我們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擁有‘家’的滋味了。

“幸好圣物中殘留的海神意志做出了關于您的預言，現在我們幫助您后，也希望您能夠在日后體內力量得到控制，能夠單獨使用神族血脈的時候，給我們留下數滴您的血液。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將為您奉上鮫人族的血脈，并幫助您完成徹底的覺醒，這一過程將不會對您有任何損傷，我們也能保證不會出現意外。

“有了鮫人族的血脈，您可以更加安全地去迎接您其他血脈的徹底覺醒。”

凌飛錦看著鮫汶滿含期待的雙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我沒有理由拒絕，而這也正是我來到這里的目的。”

鮫汶和那幾條藍尾鮫人一起再次對他行了個禮，然后鮫汶遙遙指向了前方有光芒照耀的領地。

“那里就是我們現在的居處了。”

它被遮掩在幾座海中山脈之間，如果不是有著光芒的指引，恐怕無人能發現這里的痕跡。

除了凌飛錦之外的四個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接受了簡單的考核，順利通過后跟著凌飛錦一起進入鮫人族的居處。

或許是由于常年聚集在無光的海中，這里的各種照明手段做得很好，讓人恍然間以為回到了地面上，有著太陽的照耀一般，充斥著熠熠生機。

高低的房屋將門窗對著道路中央開啟，一路行來見到的鮫人幾乎都要對著他們行禮以表敬意，弄得他們分不清這禮節究竟是對著鮫汶還是對著凌飛錦。

隨后深入族群的時候，他們見到了面容蒼老的族長。

“歡迎您的到來。”

族長已經太年邁了，漂亮的紅色長尾也已經有所黯淡，生命已經幾乎走到了盡頭，強大的力量無從使用，體力也已經不支，只能用言語表達他的感激。

覺醒血脈的陣法早已布置完成，凌飛錦被他們迎上了陣法中央。

周圍數條黃尾鮫人一并割破手腕放出鮮血，將整個陣法完全用紅色染透，隨后族長也放出了少量的血，成為整個陣法運轉的中心。

族長是現存的紅尾鮫人中血脈最特殊的，他的力量能夠將所有鮫人的血脈綜合在一起，讓凌飛錦得到的血脈格外純粹，能夠與其他血脈并肩。

凌飛錦似乎于眼前看到一陣如海般的藍色，身體不受控制地逐漸仰躺下去，閉上了雙眼。

“他需要一些時間讓血脈完全覺醒，這期間請幾位在族中休息一下。”鮫汶邀請幾人在提前準備好的住處留下。

“也就是說我們要閑著無聊一段時間？”好不容易落了石質地面，能夠正常行走，鄔東伸了個懶腰，然后百無聊賴地撥著身側的海水，“這里不方便練劍吧，只能修煉異力了？”

邊宇笑著推了他一下：“可以練，在重壓下面能夠正常用劍之后回到地面上會變得輕松，只是這其中也需要進行調整。”

顯然邊宇很有經驗。

于是三個人嘻嘻哈哈地離開了這里，邊宇留了一會兒，看著凌飛錦的狀態，然后向著一旁的另一條紅尾鮫人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那條紅尾鮫人擺著尾游了過來：“邊宇，這么久不見，你怎么還退步了？”

“出了些其他事，”邊宇沒有細說，“鮫夕，我想找你再做一次預言。”

鮫夕挑了挑眉：“之前的你可不接受預言這種東西的存在，還說它是沒用的呢，看來確實發生了不少的事，跟我來吧。”

一鮫人一人前后到了鮫夕的住處，邊宇四處打量一番。

鮫人族的房屋通常是由輕便的特殊材質制成，方便拆卸組裝，也有足夠的強度保證不容易損壞和斷裂，顯示出有些骨白的色彩，在深藍的海色中顯得格外漂亮。

而鮫夕作為鮫月族群中的祭司，兼預言家的身份，房屋里難免會布置得虛幻幾分，和邊宇昔日所見的那樣并沒有什么區別。

邊宇撩開簾布，坐在桌前，鮫夕也準備了一些工具，坐在邊宇的對面。

不同的預言家擁有截然不同的預言方法，從占星到夢境，從塔羅到卜算，鮫夕擁有的預言能力是分析，通過血液來預知。

于是邊宇在鮫夕的指引下拿起一柄材質特殊的短刀，在指尖取下些血液，滴落在器皿之中，鮫夕則拿起器皿，將自己的血液也融入其中，閉上雙眼，傾聽未來的訴說。

“你是神明的拯救者，數以千萬計的生命因你而得到救贖，但你無緣見得神明登上神位，或許你還活著，或許你已死了，唯一不變的是，你不曾為此后悔過。”

邊宇若有所思地將這則預言記下，然后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只小瓶，其中裝著被維持著生機的血液：“麻煩你對他也預言一次。”

鮫夕接過血液，笑了起來：“這是那位神明繼任者的血液？你是怎么得到的？”

“一名醫師想要獲得患者的血液未免他輕松了一些。”邊宇聳了聳肩，“你應該也會好奇他的未來吧。”

鮫夕不置可否，重復了一番操作，然后閉眼分析了起來。

血液能夠告訴他太多的東西，但并不代表所有的內容他都能夠解析，似乎屬于神族文明的文字充斥他的大腦，他卻幾乎無法解讀。

這是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學會的東西，它只屬于神明。

“……”

鮫夕無奈地搖搖頭：“不愧是擁有神明血脈的人，他的未來不容窺探，我只能看見他的結局是死亡，但，哪怕是神明也會迎來死亡，這并不奇怪。”

“或許他的死亡與神明不同，畢竟他體內的血脈太過混雜。”

“但就算這樣，強大的實力仍舊能給他帶來漫長的生命，我無法理解。”鮫夕面露幾分苦惱。

“實力是一回事，身體又是另一回事，他的身體受到了太多的損傷，即使在我的預估中，他剩余的壽命恐怕也不會超過百年。”邊宇屈指敲了敲桌面，“對于一個未來注定輝煌的人，這個壽命太短了。”

“這得看他自己認為這百年過得值不值得。”鮫夕笑了笑，“你得將這結論告訴他。”

“醫師的準則就是不會隱瞞患者的病情。”邊宇這樣說著。

他抬頭看向窗外，凌飛錦正在覺醒血脈的方向，刺目的光芒已經逐漸黯淡下來，預示著覺醒的過程幾近結束，凌飛錦將完全轉化為鮫人，直到他能夠控制這股力量為止。

“祝他好運吧。”

邊宇輕聲呢喃著。

…………

凌飛錦感覺自己沐浴在溫熱的水流中。

他身體內各式力量紊亂成的特殊平衡被突兀加入的鮫人血脈打破，龐大的幻術力量在他的體內勾畫出虛擬的假象，所有血脈在頃刻間沉寂下來，只留屬于鮫人的那一部分逸散出藍色的光芒。

連綿不斷的疼痛終于在此刻終止，取而代之的是雙腿上生長鱗片的癢，閉合在一起的腿被束縛著無法分開，向下延長著，生長出一條完整的鮫尾。

頰側裂開隱秘的鰓，指間也出現不明顯的蹼，連通著指根，卻不影響正常的彎曲動作。

這是鮫人族在漫長的時間中得到的進化，他們光靠強大的鮫尾便能完成游水的過程。

避水珠的效果被改變后的身體的本能完全取代，鰓張合間海水流淌而過，帶來充足的氧氣和能量，填充他太久沒能修煉而有些空曠的身體。

他隱約感受到海水中蘊藏著屬于海神的殘留力量，這如同母親般溫暖的感覺包裹著他整個身體，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停滯在灰境九星太久的力量終于沖上藍境，沒有受到半分阻礙，甚至提升得太過順利，讓他直接達到了藍境二星。

隨后，原本他習慣使用的靈力被徹底壓制在身體深處，無法完成半分的調動，取而代之的是全然陌生但又似乎能夠輕易運用的力量。

信仰之力？

他明白自己接下來需要時間來適應這一力量，但與此同時，這也說明他們的續命計劃獲得了徹底的成功。

他覺醒了鮫人族的血脈，他的生命流逝終于停止，他的未來還有漫長的時間讓他掌控體內所有的力量，并且于世間登頂。

凌飛錦睜開雙眼，看到了一條環繞著流光的白色鮫尾。

白色，是與神明并肩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