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飛錦是環繞在這里的這些“自己”中并不特殊的一個，他從其他人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模樣，并沒有什么特殊的，黑發棕眼，大概就是他最初的人族的樣子。

精靈族的他留起了翠綠的長發，碧綠的眼中全是笑意：“當然得是我，除了我，你們誰還擔得起重任？一個個整天只知道打架或者欺負別人。”

凌飛錦感覺自己開口說道：“我至少沒有你那么目中無人。”

精靈臉色一冷：“你算個什么東西，要力量沒力量，要技能沒技能，只有個腦子，壓不住人，有腦子也沒用。”

凌飛錦想要解釋，說他們這些力量都源自他，他才是這些力量的根源。

但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被束縛著，這個“他”沉默地閉了嘴，像是已經習慣了被這樣的評價針對，像是這些話說得多了就成了真的，也或許他的力量確實比不上他們。

畢竟人族本來就是以智慧、創造力以及團結取勝，單個個體之間在天賦完全等同的情況下，人族很容易顯得差一些。

凌飛錦幾乎屏著呼吸。

他眼看精靈和羽族互相針斗一番，你說我長了對翅膀像是打算留著給神做雞翅吃，我說你頭上一片綠像是巴不得自己被綠，幼稚的吵架很快便上升到直接動手，像是將對方當成了仇人。

靈力與信仰之力在這狹小的空間中爆發，被澎湃且漠然的神力壓制了下來，最上座的那個他半倚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一個合格的俯視眾生的神明。

當然，精靈和羽族的戰斗自然不了了之，他們兩者之間的爭吵也越來越沒有營養，最后被唯一沒有被神族壓制的、突然橫插一腳的魔族取得了勝利。

魔族整整衣服，轉身離開了這里，片刻之后，屏幕中的人影變成了魔族的模樣。

瀟灑恣意的姿態，和方才坐在這里讓精靈和羽族連連落敗的那個魔族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屬于原本名為“凌飛錦”的人類的殘留。

像是他的身體被不受控制的力量取代，讓他不再是他自己。

“他”轉頭，似乎正透過屏幕看向里面，和坐在最下座的他自己對上了視線，眼中滿是嘲弄。

凌飛錦猛然驚醒，大口喘息。

鮫夕有些擔憂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剛剛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鮫夕怎么說也好歹是個用幻術的行家，這次分明只選擇了沒有傷害性的幻境，理應不會出現什么大的影響，更何況凌飛錦因為身份和經歷的不同，明顯沒有那么脆弱。

結果竟然剛聽了沒兩句就直接雙目圓睜地倒了下去，連鮫尾本能地支撐都沒有了，像是已經原地去世一般。

他還以為是他自己弄錯了，搞出了什么殺傷性的幻術。

凌飛錦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通過鮫夕的幻術而出現的幻境，并不是真實的情況，但他心中還是殘留了一些心有余悸。

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格外難受，更別說那真實度實在太高，還精準地卡在了他本能會最恐懼的狀態之下，像是那種情況會有一日變成真實存在的事情。

畢竟作為一個一心變強的戰士，他不會害怕任何強大的對手，畢竟不過是戰或者死兩種選擇而，但他還是會害怕自己身上無法解釋的變故，那意味著永久無法擺脫的折磨。

凌飛錦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將血脈力量完全融合之后再去覺醒下一個，否則他說不定真有一日會變成幻境中展現的這個樣子。

如同精分一般擁有多個保有不同力量的自己，甚至最本真的人族的自己卻被毫不猶豫地拋棄。

凌飛錦搖了搖頭：“我沒事，你的幻境太厲害了，我完全把它當成了真實的，所以嚇了一跳。”

鮫夕上下看了幾眼，確認凌飛錦沒什么問題，這才放心了。

“我施加的幻境本意是想要選出一種會讓你有些恐懼但也能夠警醒你的東西，怎么會把你嚇到這種程度？”鮫夕有些好奇，但也沒多問，“感受到幻術的作用了，接下來就跟著我學習吧。”

確實完美達到了鮫夕想要的效果啊。

凌飛錦用力點頭：“好！”

如果不想以后再因為這些各式各樣的幻術而受驚嚇的話，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學會最厲害的幻術，然后讓其他人都對自己無可奈何。

反正師徒二人已經在之前學習信仰之力的使用的時候變得默契了不少，這下學習幻術也變得非常方便，幾乎是你說什么我便能懂什么，省去了大量解釋的時間。

凌飛錦的優越記憶力和領悟力也幫了大忙，讓這其中隱藏的那些復雜的知識能夠被他迅速記憶并且掌握，少有不懂的內容稍微問上幾句就能得到合理的解答。

這可是任何學院里都不可能有的好機會，畢竟老師不會一直呆在你的身邊。

凌飛錦如饑似渴般地汲取著知識，想要將自己填充得滿滿當當。

也要得多虧他這個人學習能力很強，之前學的那些都掌握了，才不至于幾種不同知識之間混雜在一起，彼此出現干擾。

不過，在幻術的學習上，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鮫人族通常不善近戰，所以選擇將幻術完成的媒介放在聲音上，通過聲音的傳播讓信仰之力附著其中布置在空氣或者海水中，導致敵人一個不查就陷入幻術之中。

這是每一個稍微有些知識的人就能知道的東西，他們會反復中招的原因是聲音實在是太難以察覺，而且在聲音傳來的同時幻覺已經出現，他們根本無從躲避。

但凌飛錦卻不能這么做。

一是他以后會學習的力量可能很多，但一定會集中在正面的戰斗上，他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練了十多年已經成為習慣的劍，所以劍才是他永遠的伴侶。

二是大家都知道鮫人族發動幻術的方式，如果他打著打著突然開始說話或者唱歌，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這對一個需要凝神靜氣的劍客來說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那么，要怎么辦才好？

凌飛錦有了個想法，他想要將這個媒介放在自己的劍上。

通過對戰中劍刃的揮舞，讓其中蘊含的力量覆蓋在整個空氣之中，隨著戰斗的進行，讓這些力量得以凝聚成一個整體，構成一個完整的幻術。

悄無聲息，防不勝防。

說實在話，凌飛錦以前多少有些接觸的那些幻術師，他們使用幻術的媒介遠沒有這么簡單。

據他所知，幻術師們需要先學習以幻術為基礎的陣法，通過各種材料和道具的配合，完成一個陣法后，才能通過陣法來激發幻術，可謂是極其復雜。

當然，這個陣法和他們之前用過的傳送陣聽起來有些像，但是彼此之間區別很大，說起來會有些復雜，在此便也不贅述了。

總之，它很麻煩，比起鮫人族幻術最少可能只需要兩三縷的信仰之力，并且在一定時間內完全可以中斷再續，而陣法最低也得畫上好幾個符號將其中填滿，并且一錯就全錯。

這大概就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吧，他以前還覺得這些幻術師動動手就能布置陣法，短時間內就能完成一個幻術的能力很強，但現在才發現鮫人族的方法才是真正的簡單。

一定要說的話，那種陣法大概是類似于模擬鮫人族的狀態吧，畢竟鮫人族才是幻術的老祖宗。

凌飛錦和鮫夕說了自己的這個看法，鮫夕想了想，說：“這種方式進行的幻術師倒也并不全是壞處。

“如果正如你所說，那些陣法可以隱藏起來，放置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后，還能用很少的力量就能激發，那就是一個埋伏和防御的好工具，可以在很多地方派上用場。

“如果有機會的話，以后你可以去稍微學習一下，最基礎的就行，你肯定能從中領悟怎么才能模擬出鮫人族的樣子，學會之后記得來教我們。”

“……”凌飛錦乖乖應下了。

感覺自己又給自己帶來了一個新的任務呢。

總之，凌飛錦在幻術上的學習是很順利的。

他經過簡單的聯系之后，很輕易地就能將信仰之力附著在劍上，并且保持一定的聯系，讓這種附著變成一種常態。

隨后，凌飛錦可以通過他已經習以為常的那些劍法，精巧地將每一寸信仰之力停留在合適的位置，通過最后的激發讓它產生應有的效用。

如何讓信仰之力微弱不易被察覺地停留在空氣之中（或者海水之中），是最大的難題，畢竟只要能夠停留，以他修煉出來的信仰之力的質量，短時間內不會消散，下一步的接上就很容易。

凌飛錦在這一步的學習上花費的時間并不少，甚至于幾度頭昏腦漲，差點讓殘留的信仰之力把自己弄傷了，像是之前那么長的時間下學習的掌控方法都還給了老師一般。

不過好在，這一個技巧掌握之后就成了幾乎不會出問題的一步。

畢竟誰會忘記自己怎么吃穿住行？

從最簡單的幻術到逐漸變得完善，凌飛錦并沒有花費太久，讓幻境本身變得幾乎沒有缺陷，是他刻意花心思去研究過的。

而這之后，幻境會針對對象不同的角度，愛欲情恨懼苦，都能作為針對的目標，需要布置幻術的人通過幻術本身進行提取，然后才能注入幻術之中，完成一個針對性的幻術。

如果說，非針對性的東西于旁人看來不過一個笑話，輕易就能破局，那么針對性的東西就是將這個人最恐懼或者最執念的東西挖掘出來，讓他被自己困住。

當然，提取這些目標也是個大難題。

凌飛錦最初從自己身上提取，卻總是很難成功，最后氣不過，直接跟著捕獵隊去抓了個合適的獵物圈養起來，然后用這個獵物不斷訓練，在獵物被迫換掉了好幾個之后才終于達成了這一步。

在鮫夕的親身體會下，確認他這一步沒什么問題了。

——確實得沒問題，否則那些瘋掉后再宰殺時肉質都變得充滿恐懼的獵物未免也太可悲了吧，畢竟犧牲得毫無價值。

在獲得鮫夕的許可之后，他終于能夠獨立去研究更深的幻術，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凌飛錦接觸到了變回人形的那道屏障。

這大概是他開始學習幻術的一個多月后。

他才剛打好了全部的基礎，還沒能在安全的環境下去探索更多。

事實證明了，再天才也是會受到時間的困擾的。

…………

鮫人族的上午，族群中的燈光仍舊一成不變地散發著舒適的亮度，只有海中沉悶的聲響提醒著他們今日還剩下多少時間。

凌飛錦正在自家的院中練劍。

長劍剖開巨大壓力壓迫下的水流，快速的鋒銳沖擊之下幾乎有了瞬息的真空部分。

長劍即使已經缺失了足夠的鋒銳，信仰之力卻能填充其中不足的部分，讓所有的力量完美地發揮出來，讓所有的攻擊都變得有效。

這是他長久的練習之下習慣了的東西。

突然，院門被推開，鮫尾推開水流的聲音嘩嘩傳入耳中。

來者突然沖入院里，幾乎沒有發出半分聲音，只有隱約感知到的幾分急切。

是有敵人來襲嗎？

正處在模擬敵人練劍狀態下的凌飛錦下意識這樣認為。

他將體內的信仰之力調動起來，這些日子里完成了無數遍的過程在瞬息間被激發起來，零星的信仰之力送出身體，作為引燃一切的那枚火星。

方才練劍時停留在水流中的那些信仰之力被迅速激發，最有效的那一部分以最快的速度凝聚成完整的幻術，頃刻間便附著上任何混入其中的異物，將來者籠罩在其中。

恐懼，控制，這是個能夠悄無聲息地讓敵人失去反抗能力的幻術。

上面這一連串的步驟，寫起來繁復，但實際上不過一眨眼間的事情，凌飛錦維持著劍尖向前的動作，防備著可能有的反擊，抬頭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誤傷了別人。

藍尾的鮫人鮫尾不受控制地下垂，幾乎剝奪了他游水的能力，根部連著蹼的手指交疊在一起，順著胸前向上掐住自己的脖頸，不斷用力，半窒息的狀態讓他眼神有些空茫。

被幻術控制下的鮫人手中力道當然做不到殺死自己，這也是凌飛錦反應過來之后慶幸的一點。

他的警惕心太強了，在這樣本來平安的環境下，總容易造成糟糕的結果。

這個不請之客，是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