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安聽到凌飛錦的喊聲，雖然很是驚訝，但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周圍的海水被鮫尾攪動成低小的旋渦，在族群中灼目的燈光照耀下清晰可辨，足以顯示鮫尾主人的急切心情，鮫安急速繞過凌飛錦停在工作臺前，轉頭問他：“哪里？”

凌飛錦理解他的緊張和期待，也跟著他到了工作臺邊，拿起眾多鮫安使用的材料的其中幾塊，這肉經歷過了太多的處理，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源自什么海魔獸身上什么地方。

但是它們就是凌飛錦所能發現的異常之處。

他挑出的這兩塊，他隱約能感覺到幾分魔力的殘存，這是他體內魔族血脈帶來的影響，讓他能夠感受到可能連儀器也無法探查的那些細節。

否則以他那稀缺的經驗，怎么可能找出鮫安都無法找到問題的地方。

“我對海魔獸不太了解，但是在學院中學到了很多和魔獸有關的知識，知道了魔獸體內各個部位的魔力含量也是各有區別的，海魔獸和魔獸同源，本質上的區別不會太大。

“由于魔獸體內的魔力運轉中心普遍存在于心臟處，所以胸腹與后背是魔力含量最高的，并且隨著等級的提升而變得內斂，不容易被發現，也不容易被處理掉。

“對于人族而言，這沒什么影響，因為人族的信仰并不純粹，反倒不需要擔心‘被污染’的情況，就沒人特意把這一點記錄下來，它成為了一個幾乎只在學院里作為了解而教授的知識。

“但在鮫人族，由于海神對魔獸的不喜，鮫人族關于魔獸的東西使用前都要進行處理，確保沒有魔力殘留后才能使用，但是這兩處的肉沒法處理，用這樣的材料，能成功才是件怪事。

“一定要說的話，或許對其他種族而言是沒問題的，但鮫人族肯定不能用?！?

凌飛錦想到自己的信仰顯然不是海神，應該沒有這種問題，就主動提議：“要不你按照你以前做成功的樣子做一份，讓我試試？我不是純粹的鮫人，應該問題不大?！?

鮫安有些恍然，將信將疑地快速重新制作了一支藥劑，遞給凌飛錦：“以前我服用的時候腹中會有燒灼感，你少喝點，不舒服的話就趕快停下?！?

凌飛錦應了一聲，喝下一部分的異力補充藥劑，閉著眼感受體內原本還不算特別充盈的信仰之力以極快的速度翻涌著充滿。

它是成功的。

凌飛錦將剩下的也喝掉，然后把藥劑瓶放在一旁：“有效，那么問題就在能用什么取代這種材料了?！?

鮫安擺了擺手：“這個問題不大，我之所以選擇它們就是因為它們包含的能量更多，只要退而求其次選擇能量稍微低一點但是沒有魔力的部位就好?！?

最終的效果可能會差一點，但肯定也能算是成功的。

鮫安這條鮫人習慣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迅速轉身從一大堆的材料中挑挑揀揀出一些同樣位于海魔獸的身體之上，但是比胸腹肉稍差一些的肉塊。

它們幾乎是邊角料了，是鮫安處理出那些中心的材料而削掉的廢料。

鮫安把他們挨個遞給凌飛錦檢查是否有魔力殘余，隨后他選擇其中合格的那些，用多塊混在一起湊足分量，再次融進藥劑的制作中。

輕易便獲得了成功。

感謝捕獵隊通常為了以防萬一會割下比預估的還要大片的肉送來，否則他還要等狩獵隊再次出海。

畢竟直接被放進空間戒指后的材料會受到極大的損傷，不能再用于藥劑制作。

鮫安幾乎數十年的研究終于得到了成功，他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他也證明了魔獸身上取下的材料并不一定只能制作損傷性的藥劑——在他之前的藥劑師們制作出的都是類似毒藥的藥劑，由于捕獵隊的強大戰斗力，根本派不上用場。

鮫安興奮地直接無視了凌飛錦，抱著藥劑就沖出了房間，一路高喊著“我成功做出藥劑了！”，一邊往族長的居處飛速游去，看得出來是很想快些分享自己的成功。

凌飛錦看了看鮫安幾乎幾息間就快要看不見背影的方向，又看了看工作臺，回想了一番鮫安在他眼前制作了兩次的過程，有些期待地伸手摸出一套材料。

咳……鮫安應該能理解一個藥劑師想要制作藥劑的沖動吧。

大不了之后再用其他東西賠給他一些，畢竟他空間戒指中多少還是有些可以用來制作藥劑的草藥或者果實，他自己的實力不夠用不上，但鮫安肯定喜歡。

…………

鮫月族群的藥劑師鮫安成功制作出了信仰之力恢復藥劑，能夠讓鮫人們在信仰之力用盡的時候使用它進行恢復，雖然恢復的量還很少，但在生死關頭一點力量都是決定能否活下來的關鍵。

更何況，只要有了開頭，再加以調整修改的難度比從零開始要低上太多。

大家都懷抱著殷切的期望。

族長得知了這件事，非常果斷地就拍板做了決定：今晚開啟一次大型宴會來慶祝這件事！

鮫人族的生活模式是許多年前傳承下來的，一代代的鮫人都沒有改變它的打算，就連宴會這種慶祝模式，也和人族中那些貴族的宴會大為不同。

人族喜好奢華，常在巨大的宴會廳中悠然起舞，伴隨著美好的音樂完成社交，甚至于根本吃不飽。

但鮫人族的宴會卻不同，他們在廣場上布置眾多的美食，族人們在空地上三兩成群席地而坐，吃著自己挑選的食物大聲談論自己的經歷，如同古老的獸族宴會。

當然，獸族宴會是吃烤肉的，圍著火而坐，用熟食來證明自己所在的族群沒有生存的困擾，而他們鮫人所處的海底沒有火焰，只有鮫人們吃不膩的生食。

倒不是說鮫人族這樣就低一等了，而是在鮫人族的味覺中，生食一點味道都沒有。

——這是凌飛錦最開始因為心理因素不想吃生食時的親身體驗。

鮫人族許多年也難得舉辦一次這樣的大型宴會，所以所有收到消息的鮫人們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興高采烈地布置宴會的場地。

乳白的長桌上擺滿了食物，被海藍色的盤子托起一份又一份，白色的肉和藍色的盤交織著，是鮫人族最喜歡的配色。

不久前才剛出門一趟捕獲了不少獵物的捕獵隊帶來的眾多食物正好可以用在宴會上，不用他們臨時再組織一次出行。

為整個族群提供食物處理的“廚師”們積極地將大量的魚肉和魔獸肉切成恰好適合入口的厚度，擺成漂亮且精致的模樣。

越珍惜的肉數量越少，也就越是做得漂亮，而桌旁還有巨大的貝桶，裝著一些貼附骨頭的巨大肉塊，方便鮫人們能直接拿起來大快朵頤。

想要精致的和想要吃飽的，都各有各的玩法。

凌飛錦是來得比較晚的那一批。

他由于旁觀了鮫安的制作過程，一心想要讓自己也嘗試出那種補充藥劑。

但可惜，補充藥劑在在眾多藥劑中出于低等藥劑的范疇，雖然比不上中等高等乃至大師級和宗師級，但也比學徒級的要好上太多。

凌飛錦先前嘗試完成的那個提神藥劑便是學徒級的，材料只有極少的三種，步驟也只有兩步，可以說是簡之又簡，而處于低級藥劑的補充藥劑，有著十來種材料和五六個步驟。

雖然經過鮫安的改造后材料已經少了一些，但處理起來卻更難了。

……畢竟一堆顏色各異的草藥果實和一堆顏色差不多的肉相比，當然是前者更好分辨一些。

凌飛錦就像是剛入門就想超過前輩們成為優秀學生的人，邁的步子有點大，如果還能一次就成功的話，那他覺醒的大概就是精靈族血脈而非鮫人血脈了。

當然，他的天賦也不容小覷，在多次的失敗后也獲得了成功，只是花費的時間略多了一些，還被鮫茗推著換上她特意準備的一套新衣服，才會來晚。

不過，別的不說，女孩子的眼光有的時候確實比男性要好，凌飛錦對著鏡子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似乎變帥了至少三成，更別說到達宴會場地后成功吸引了一大堆的注意力。

幸好他還是個“未成年”，那些成熟的鮫人們不會對他動手就是了。

鮫茗挽著凌飛錦的手，把他往宴會中心拉，鮫云也很積極地給他拿了許多吃的，凌飛錦有些茫然地原地坐下，鮫尾放松成一個舒適的姿態，下意識拿起一塊肉啃了起來。

不管發生了什么，總之先吃就是了。

等到想要參與宴會的鮫人們大都到齊了之后，族長和鮫安出現在正中央，用他們的信仰之力作為推動聲音傳遞的工具，讓在場的每一條鮫人都聽清他們的聲音。

“……那么，接下來，祝大家吃得愉快！玩得愉快！”

凌飛錦一個走神，簡短的演講就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在手中的骨頭上再咬了一口，忍不住感嘆，經過簡單處理后的肉似乎更好吃了一些？

鮫云鮫茗兩兄弟倒是也沒給他專心吃東西的環境，一直拉著他向他介紹周圍的其他鮫人，這個鮫人曾經獨自狩獵過一個強大的獵物，那個鮫人的幻術水平天下第一，弄得凌飛錦一時頭昏腦漲。

這倒不能怪他，而是鮫云和鮫茗兩條鮫人一左一右地叨叨叨，讓他根本分不清能聽誰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

好在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另一條鮫人心懷慈悲，救了他一命：“別說了，你們看那邊。”

三條鮫人跟著他的手指往那邊看。

一條黃尾鮫人正手捧一束不知是什么東西的物品，向著另一條鮫人說著什么。

前者的身體比后者略矮一些，鮫尾幾乎半拖在地上，以人類的視角來看，大概是跪著的。

跪下干什么？鮫人族最大的禮節也不過是躬身而已。

凌飛錦心底難得升起了幾分好奇心，跟著鮫云鮫茗游過去湊熱鬧了。

“……我知道我的實力不如其他優秀的鮫人，但我擁有一顆愛你的心，我心中所有的赤誠和火熱全都因你而誕生，它們每時每刻都在告訴我，一定要讓你成為我的伴侶。”

大概是在單膝跪地的那位男性鮫人說得話格外真誠且動聽，從未在陸地上見到這種畫面的凌飛錦睜大了雙眼，好奇地聽得更詳細了一些。

這是在求婚嗎？

凌飛錦接觸到的人族的婚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一些自由婚姻的，也不過是從小到大相識而誕生感情后再走聘禮嫁妝的那條路，求婚的說法只在他看過的一些書本中出現。

聽說有些人在長年累月的相處中互生感情，但卻沒有一個可以作為歸屬的家庭，他們便會學著一些其他種族的模樣，用求婚的方式確立關系，再自己花錢請來朋友辦一個簡單的“婚禮”。

隨著時代的進步，越來越多的人有更方便的方式接觸到外界的信息，也有更多人崇拜著這樣的婚禮，雖然簡單，但是真摯。

他們將這稱為“真正的愛情”。

被求婚的女性鮫人雙手捂著眼，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淚意，她的眼周用作妝點的花紋已經被眼淚沖刷得有些模糊，但不影響她的美麗。

她將男性鮫人手中的東西接過，握在手中，然后拉著他的手讓他起身，給他了一個熾熱的吻。

凌飛錦下意識閉上眼，還用手遮住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是他從小到大學習的禮節。

但他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好奇，忍不住微微睜開眼從手指縫中往外看。

兩條外貌出眾的鮫人擁吻在一起，長長的鮫尾緊緊糾纏，他們的雙手將彼此緊緊擁抱，幾乎要融為一體。

這就是愛情嗎？

他看到有旁觀的鮫人推了他們一把，將他們擁吻的姿勢打斷，兩條鮫人也沒有生氣，而是臉紅地對視一眼，雙手交握地離開了宴會場地。

凌飛錦這才將手放下來，有些好奇地問：“他們去哪里？”

鮫云笑嘻嘻地搭著他的肩膀：“當然是去洞房！”

“……”凌飛錦摸了摸自己的臉確認它沒有太熱。

相敬如賓的伴侶入洞房和如此熾熱的伴侶入洞房可不是一個等級的沖擊感。

“他們、他們不辦婚禮就直接入洞房的嗎？”凌飛錦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想到了一個明顯缺失的步驟。

如果在比較古板一些的家族，這都能被稱為私通了，會被懲罰的。

“這樣的大型宴會，難道不是最好的婚禮嗎？”鮫茗伸出手，張大懷抱，似乎是在擁抱整個宴會的區域，“所有人都真心地獻上祝福，這是每對相愛的鮫人們最幸運的事?！?

這就是鮫人族，與受著太多禮義廉恥束縛的人族完全不同的種族，區別不是在單純的環境中，更是在心里。

人族能夠擁有這種想法的人數量太少，大都是被敲定了的異類，成為長輩們口中不要去學習的那種人，或許他們留下的故事也將在時間的流逝中不被人所知。

但，凌飛錦想：他是否也能擁有一場這樣熾熱、直到生命盡頭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