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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哥哥?

張小樓忽然低下頭,仔細的把草鞋里摻進的石粒挑出來。

起身道:“我當然不是朋友,不過也算不上敵人。”

他緩緩揚起手:“我頂多算這么一個小小的石頭,現在已躺在你的腳下。”

你會忍痛視而不見?還是殘忍的踩碎我?

申甲是一個富有經驗的老獵人,他最擅長的就是忍耐、決斷。

就像埋伏在水下的鱷,一但決定探頭,便如雷霆閃電,一擊必中。

他忽然笑了,盯著張小樓的手,略帶冷意道:“可我現在既不能對這塊石頭視而不見,又不能踩碎它。”

張小樓道:“那你要怎樣處置它?”

申甲道:“我反而要問問它自己呢!”

張小樓道:“石頭又怎會有自己的想法!”

申甲道:“可是石頭卻自己跑到了我的腳下。”

張小樓撇撇嘴,道:“石頭自己也不會動。”

他看了看自己的腳接著又道:“石頭是跟著鞋走的。”

申甲道:“那石頭將要去哪呢?”

張小樓臉上又有了笑容,他確實是個長相不錯的人,笑起來就更好看了。

若不是經歷些異常深刻的痛苦,面對這樣一個老狐貍,怎會如此自若呢?

他才來這個世界不滿三天。

輕輕吐了一口氣,張小樓盯著申甲道:“那就看鞋要去哪了。”

申甲顯然吃了一驚:“你要跟我走?”

張小樓道:“我只要在42號流民區有一個安身之處。”

氣溫越來越冷,天色也越來越漆黑,黑中卻又帶著一抹深邃的藍。

這是黎明之前的冷暗,是否也是希望之前的絕境?

不管是申甲還是張小樓,此時都希望這漫長的夜趕緊過去,他們都好像太久沒見到曙光。

這是一個非常破舊簡陋的窩棚。

幾根已經腐朽了一小半的木頭,橫豎沒有章法的撐起框架,蓬草混著泥土彌補了透風的空隙,一張比紙略厚些的薄板充當了這窩棚的門。

張小樓沒有嫌棄這地方簡陋,反而對申甲很感激。

因為這窩棚屋頂上有一塊反光的布,他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今天之前他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之后他又知道了,什么都知道。

是不是他的腦袋里又有了什么奇異的變化?

世界的神奇之處就是每天都在制造不可思議的故事橋段,卻不知每一個奇跡都需要什么代價。

那一小塊“銀光布”是42號鐵城統治者發放的,能遮陽隔熱,也能避雨保溫。

遮陽遮的是中午溫度60度的超大太陽。

避雨避的是高腐蝕性的濃綠酸雨。

這“銀光布”就像鐵城外流民的戶籍簿,象征著安全和穩定。

同時它又是所謂的統治者規制發放的,大小、數量都有記錄。

張小樓很滿意,他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容,好像陽光就要撒滿大地,希望已經充滿胸膛。

總之一切都會以今天作為分界線!

他不愿意再多想了,此刻他只想睡覺。

門開了。

窩棚里有兩雙眼睛正盯著他。

申甲率先解釋道:“要找個臨時住所容易,你要想留在這,就要面對每月一次的外來流民清理。”

張小樓道:“所以我要在這有個戶籍?”

申甲:“還要有個合理的身份。”

張小樓看了看窩棚里兩個眼帶驚慌的孩子,微笑道:“是做他們的父親?”

申甲冷冷道:“不必委屈,哥哥就夠!”

張小樓捧著腹笑彎了腰,邊笑邊道:“好,好!”

他忽然又道:“我實在沒想到,你會真幫我,為什么?”

申甲坦然一笑:“因為我沒把握。”

張小樓喜歡這種說實話的人,隨即道:“是沒把握殺了我,還是沒把握應對城內的檢查?”

申甲道:“都沒有。”

張小樓冷笑道:“那為什么不放下你袖里的刀?”

申甲聽到這話,并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反而邪惡一笑道:“既然已經下注了,總要知道自己賭沒賭對。”

話音未落,他已閃電般快速出手,手里的刀子毒蛇般向著張小樓腹部探了出去。

申甲身體里沒有靈氣,他只是個普通的獵人,卻有豐富的殺人經驗。

他知道這把刀子會順著對方的肌肉紋理迅速剖開他的肚子,然后會劃破他的脾臟,鮮血會像一朵變異的薔薇從他的腹中向外開放,又在一瞬間凋落、枯萎。

隨之而消散的,還有張小樓的生命。

在刀子將要觸到張小樓的衣服時,申甲的意識已經預先判斷了刀子進入他身體的阻力。

所以他的牙齒咬得更緊了些,肌肉也繃的更硬,他已把全身的力量,集中于這刀尖上。

他已完全做好準備,準備在這里結束這條鮮活的生命。

刀卻刺空了。

張小樓已經站進窩棚內,在申甲手臂完全伸展后剛剛刺不到他的地方。

刀尖似乎還是貼著他的衣服,可卻永遠碰不到他的身體。

他正微笑著。

申甲眼神里似乎吃了一驚,冷笑道:“好快的身法!”

手里卻緊緊按著刀柄,“嘶”的一聲,那刀尖中竟蛇吐信般飛出一根翠綠的毒針來!

他已決定要殺掉眼前的年輕人,對這來路不明的小子,他已忍耐一路。

現在他出手了,必然是毫無保留的。

他對自己的毒針有絕對的信心,剛剛的一刀扎空,對方想必已經放松了警惕,若要再躲過這飛速的一針,除非他是“二念”之上的高手。

申甲賭他不是。

二念的高手,即使無法坐擁鐵城內的鐵房,也不會淪到在流民區還沒住處的境地。

張小樓確實沒預料到,他是個極懶的人,恰巧與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完全相反。

他已經準備躺下睡覺了,他需要時間恢復體力和接受新的世界和記憶。

細微的針穿透衣服刺進他的身體只發出輕輕的如蚊蠅振翅的聲響,他只覺得下腹一涼,抬頭就看到申甲猙獰又略帶猥瑣的笑。

他的腦袋是空白的,有種刺耳的聲響已經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進入短暫的失聰,他的表情也一瞬間的痛苦到扭曲。

然后他的胸前皮膚出現了淡淡的兩個數字:97。

他輕吐了一口氣。

就抬手,撩衣,緩緩的從身體里拔出那根細長的毒針,然后丟在申甲的面前。

微笑道:“一把年紀了,搞偷襲,羞不羞?”

他的笑容如春日的陽光照在綠波湖面上,溫暖舒適。

那根細長的針此刻就躺在申甲面前。

他的表情沒有羞愧,他早免疫受了無恥、卑鄙這類詞刺激。

他認為,與活著相比,尊嚴就是一坨大便。

世上幾乎沒有什么能讓他拼命的,他就像一只鬣狗,無視所有的人類規則。

可現在他的眼角凝聚了一滴冷汗,眼神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他握刀的手已經不自主的顫抖。

他面前的那根長約10厘米的針,身子只剩下一半,斷口很詭異。

就像是被魔鬼咬了一口,還沾著幾滴黑色口水,又像是被什么高腐蝕性的液體給吞噬一般。

而這青年的笑,在他眼里又顯得那么神秘、可怖。

......

恐怖的不只是黑夜里的鬼,還有白日里寂靜的太陽。

張小樓此刻就趴在窩棚里瞧著外面焦灼炙熱的太陽,他實在難以想象這世界竟然有這么大的太陽。

夜間的星辰似乎觸手可得,白日的太陽竟然更甚。

此時應該是正午,窩棚外靜謐的比夜里更詭異,巨日之下,萬物蟄伏。

他新奇的打量著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他需要時間,接受這一切。

與他同樣姿勢同樣表情的還有身旁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男孩叫張小器,身穿破褲、破鞋,扎滿一頭臟辮。

他的臉也是臟的,鼻子不挺也不塌,像個豆蟲兒趴在面上,倒也顯得可愛。

張小樓,張小器,倒真像一家人。

女孩叫張月鹿,扎一根筆直及腰的長辮兒,穿著雖然破但是干凈。

小姑娘人長得也白,兩只眼睛又大又圓,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極有靈性,一笑起來便又彎成一湖新月,兩個酒窩如桃花般綻放在雪白的臉蛋兒上,比門外的陽光更溫暖。

兩個人都是申甲從森林狼口下救出的。

面對張小樓,張小器像一只受了驚嚇的狼崽,畏懼中又充滿敵意。

他是這破舊窩棚的男主人,他要保護好妹妹,他自認為是一個成熟而頂天立地發男性,就像森林里勇猛的虎豹一般。

為了證明這點,他甚至殺過人,殺過來打妹妹主意的敵人。

他今年十二歲。

相對而言,張月鹿卻是個陽光快樂的姑娘,她對世界有強烈的熱愛,正如她熱愛所有的生命。

黃昏時,她總是在冰冷的夕陽下,輕撫著自己烏云般的秀發,捏弄纖指,撥弄光影。

有時候她也調皮蠻橫。

這種時候總沒有外人看見。

此時正是黃昏,夕陽鋪在冰冷的大地上成暗金色,寧靜了一天的天地開始有了動靜。

大地開始微微震動,天空如同被鐵鼓震碎。

張小樓看著表情自然的張月鹿問道:“這是,城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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