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覺得，何為神明，如何成神？”

這是第二次問天盛典中，魏青說的第一句話。

這一次問天盛典，同樣在問天宗洞窟內(nèi)舉行。二十年過去，魏青仍然那般年輕，在場高手也一如當(dāng)初。

只是相比上一次，高手數(shù)量大大增多了。

地階高手近二十位，光階近兩百位，各翻了一倍還多，暗階高手，更是翻了三倍。

其中大部分功勞，要算在洞窟、無字石碑，以及魏青頭上。

剩下的功勞，則要算到魔祟頭上。為了對抗魔祟，絕天陣外的各派弟子不懈努力，也晉升了不少暗階、光階，甚至出現(xiàn)了葉麒麟這個地階。

葉麒麟凝視著魏青，心頭微苦。即使他已經(jīng)晉升地階，仍然看不穿這位師父。魏青分明沒有晉升天階，卻又遠遠強于任何一位地階。

他甚至懷疑，天階根本不存在，魏青所在的境界，已經(jīng)是修煉界的終點了。

各派高手對魏青已經(jīng)十分熟悉，并不拘束，紛紛發(fā)表意見，從茫茫意志，開天辟地，談到了鳥獸蟲魚，風(fēng)雨草露。

魏青面帶微笑，不時輕輕點頭或搖頭，又不置一詞。

最后，他的目光來到了葉麒麟身上。

葉麒麟坦然發(fā)表看法：“我不知道神明什么樣，我也懷疑，它究竟存不存在。不過，在修煉之時，我常常有極其美妙的體驗。這份體驗讓我相信神明存在，只是它太過玄妙，無法想象，無法捉摸。”

有人問道：“魏宗主，你是怎么理解神明的，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魏青已聽到了足夠多的答案，輕輕頷首，于高空俯視眾生，說道：“我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隱隱覺得，神明不可知，故而人類永遠無法成為神明。不過，今天的主題，不是如何成神，而是如何成為天階——在我看來，天階和神明，并不相等。”

這個觀點并不算新奇，古往今來許多高手都有類似的論斷。只不過，天階也好，神明也好，對修煉者而言，都遙不可及，區(qū)分它們，沒什么意義。

但眼下，經(jīng)魏青之口說出，意味便大不相同。

“魏宗主，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如何晉升天階？”

這個蒼老的聲音來自一扇門。

盡管目前地階高手已經(jīng)不算少了，但作為最古老的地階高手之一，門神還是備受尊敬。他的發(fā)言，也引起了一陣陣驚嘆。

迎著眾人期盼的目光，魏青點頭，臉上的笑容如同一株美麗的芙蕖。

“諸位所修之道，皆源自無字石碑；無字石碑上的道，為數(shù)千數(shù)萬年來的前輩高人所刻。這些前輩高手，是否晉升天階了呢？可惜，古老的時代未留下記載，我們無法做出判斷。

“不過，信史以來，驚才絕艷者無數(shù)，卻無一人晉升天階，這已隱隱表明：僅憑修煉，無法晉升天階。”

魏青冷靜、淡然的敘述，眾人聽在耳中，心緒大起大落。

倘若真的無法晉升天階，那無數(shù)修煉者的努力，豈不是一場空？

“說起來，天階之名，是至圣所創(chuàng)，至圣本人也未能晉升天階。我們完全可以認為，天階本身，只是至圣的幻想，或者是留給我們的希望，并不真正存在——然而，世上很多事情，即使沒有親眼所見，親身體會，也不代表，它必定不存在。

“至圣時代，魔獸橫行，修煉界毫無規(guī)則束縛，普通人朝不保夕，修煉者互相殘殺。有許多至圣般的賢者，都試圖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國度，能夠讓普通人、修煉者都安穩(wěn)生活，無疾終老。那樣的景象，他們不曾見過，遙遠近乎妄想，但在他們心中，終究有一絲希望成真。

“如今，我們便生活在那樣的世界。無論洞天，還是塵世，紛爭并未徹底消散，但相比過去，已經(jīng)美好太多。我們再去翻史書，反倒會懷疑，那樣一個時代是否真的存在。

“追求美好，是人類的本能，故而圣賢們渴求一個和平的人間，至圣留下了天階的設(shè)想。只要能看到希望，人類便能不斷前進，所以和平已經(jīng)到來，天階也并不遙遠。”

魏青說的事情，聽起來和天階沒什么關(guān)系，眾人卻漸漸聽明白了。

兩千年前的諸位賢者，并未見過和平的未來，卻幻想著那樣一個未來存在，而那樣的未來，如今已經(jīng)到來。

兩千年前的至圣，未曾晉升天階，卻寫下了天階之名。而天階，也必將存在！

眾人臉色凝重，皆沉思貌。

葉麒麟十分直接，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何沒有人晉升天階？難道，天階需要很多高手一起努力來創(chuàng)造嗎，你為此設(shè)下了絕天陣？”

葉麒麟一句話，提醒了眾人，他們看向魏青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火熱起來。

魏青投去贊賞的目光，笑吟吟道：“很有趣的想法，可惜完全不對。”

葉麒麟咬了咬牙，又回想起魏青的諸多惡趣味。

“我來宣布答案吧。神明或許不是你我這樣，能夠被認知的存在，但它必定是存在的，因為它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跡。正因為這道痕跡，我才能得到無字石碑，才能如此強大。而晉升天階的希望，也在這道痕跡之中。”

聽到“神明痕跡”這樣的詞匯，眾人的目光變得更加鋒利，一寸寸審視著魏青的身體。

魏青笑了笑：“所謂痕跡，并不是可見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人可知。”

化作雕像的望淵閣主問道：“是使命一樣的存在嗎？”

“可以這么理解，但是比使命更加具體。具有這道痕跡的人，才有晉升天階的希望。我不知道在我以前，有沒有其他人得到過神明痕跡。或許沒有，或許他們得到了，但并未意識到這一點，最終便沒能晉升天階。

“也或許，他們晉升天階了，然后抹去了自己的一切痕跡，故而，人間從未出現(xiàn)天階。”

魏青的話，令眾人耳目一新，修煉界的難題似乎可以迎刃而解。

但這也意味著，除了魏青以外，再沒有人能晉升天階。

望淵閣主又問：“有了痕跡，如何晉升天階？”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悲無喜，并未因此失落。

“感知它，了解它，再向前一步，便夠了。”

魏青說完，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刻刀。

他望著無字石碑片刻，握住刻刀，從石碑中間刻畫起來。

同時，整個洞窟蘊含的極為濃郁的靈力，都被調(diào)動起來，圍繞著那柄小小的刻刀旋轉(zhuǎn)。在這一刻，靈力幾乎變成了可見的存在。

眾人身處其中，彷佛窺見天地真面目，不由得心潮澎拜。

一道道筆畫，被刻刀留在石碑上，隨即又一閃而逝。這并不意味著，魏青沒能在石碑上刻下文字，而是因為，眾人無緣窺得上面的文字。

不過，光是捕捉到那些轉(zhuǎn)瞬即逝的筆畫，已經(jīng)令他們豁然開朗，受益無窮。

片刻之后，刻刀驟停，洞窟內(nèi)的靈力也安靜如初。眾人如夢初醒，彷佛經(jīng)歷了一場狂風(fēng)暴雨，驚覺冷汗浸濕了后背。

眾人再抬頭，隨即看到，魏青無聲無息消失了，彷佛水溶于水，彷佛從來就不存在。

有人正欲開口，便再度看到了魏青。

魏青就在他面前，在他們每個人面前，但這片洞窟中，并沒有幾千個魏青存在，甚至連一個魏青都沒有。

這便是神明的無處不在。

魏青已經(jīng)存于他們心底，永生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