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澤篇

賀長澤再次見到小叔叔，是在他跟隨他父親賀局的腳步，進入詭調(diào)局六處的第二個年頭。

詭調(diào)局里的調(diào)查員都是跟他一樣的人，能看到鬼魂的特殊存在。而他的父親則是上一任局長，還有還有還有……就是他的神秘小叔叔——賀無言，據(jù)說小叔叔以前剛加入就是六處處長，后面直升副局，可為傳奇至極。

這是一個本來很簡單的邊境考古任務，哪里知道，古墓里居然藏著一個半妖，實力超高的半妖將他們一行二十多人圍困在墓中，當做煉丹的配料儲存。

后來呀……

賀長澤至今還記得那個場面。

牢固堅硬的石門被人一腳踩碎，一左一右身高一米九多的男子，如門神般屹立兩側(cè)，模糊的光線之中，一襲黑色長袍、束著高高馬尾的小叔叔，踏著他那雙烏墨筒靴，緩步走來。

“原來是這里。”

賀長澤的求救還未開口，就聽小叔叔輕佻的開口，甚至如逛自家后花園般，將屋子閑逛一圈。

找到機會，賀長澤啞著聲音，喊了一句。

“小叔叔。”

“哎喲。”賀無言在一群普通人中，看了兩圈才注意到弄得灰頭土臉的小侄子。“長澤呀，怪不得賀大胖子這次如此大方，原來是長澤侄子被困這里啦。”

后來呀，那個在他們看來子彈都打不死的怪物，被小叔叔兩張簡單的符箓，打斷手腳，最后……脖子被小叔叔一把掐住，如同拖死狗般，拖到那高大的丹爐旁，一把丟了進去。

奮騰的熾熱火焰，照應在一襲黑衣的男人臉龐上，讓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顯得格外冷硬。

“小叔叔……”

印象中的小叔叔能給他們半大小孩講故事，能給祖爺爺裝孫子討人開心，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另一副面孔的小叔叔。

“小長澤，帶著你的同事，跟上。”

“好……好的小叔叔。”

泥濘的道路上，賀長澤亦步亦趨的跟在小叔叔背后，目光有些羨慕的落在小叔叔三個人的腳上。

只見，他們似乎漂浮半空、腳面離開地面，大步流星之間，那份飄逸灑脫不言而喻。

山腳下，是詭調(diào)局搭建而起的臨時營地，瞧見人終于被解救而出，頓時發(fā)出一聲聲歡呼聲。

“人呢？”

賀無言詢問向已步入中年的宋雅大媽。

對方，連忙伸手指了指營地后方，靠溪邊。

走近，賀長澤有些奇怪于為什么小叔叔不往前走了，耳畔隱約聽到自家老爸的說話聲，那聲音……為什么帶著分諂媚？

“賀大胖子！一邊去，就你那破手藝。”

待小叔叔沖到溪邊，賀長澤方才看清。

只見溪邊的石頭灘上，年邁的賀局以及小叔叔正在爭奪兩串魚？還有……

待賀長澤看清火堆不遠處，躺椅上的白衣少年時，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是他？

電視劇里那是美若天仙的男男女女明星？網(wǎng)絡上那些美顏濾鏡開大十級的大網(wǎng)紅？在這位仙氣飄飄的白衣少年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成了陪襯的綠葉。

“無言，完事了？”

假寐的少年睜眼，原來……如此漂亮的人，還擁有如此世間獨一獨二的金眸，比琥珀還要漂亮的眸子，晃得人眼睛發(fā)花。

回神，賀長澤下意識擦了擦嘴角，方才發(fā)覺，那個漂亮的白衣少年正望著他。

“小家伙看著挺眼熟，幾年前我應是見過你，是叫賀長澤吧？”

明明看著比我還小，居然叫我小家伙？

還未回答，賀長澤就見對面少年笑了笑。

“我年齡可比無言還要大，叫你聲小家伙，還是你占了便宜。”

什么鬼？他！他！他！會讀心術嗎？

還不待自己多想，腦袋一疼，小叔叔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頭上。

“叫西樓叔叔，在他面前，別東想西想的。”

“倒也無妨，小家伙挺可愛的。”

見西樓朝自己招了招手，賀長澤有點愣神，背后一疼，腳下一踉蹌，賀長澤下意識往西樓方向走了兩三步。

走進了，賀長澤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似茶似清泉，如夢如幻。

“怎不說話？”

“賀……賀長澤，我叫賀長澤。”

夢幻過后，賀長澤就感覺肩膀一重，似有一座小山丘迎面壓下，壓得他雙腿發(fā)軟。

“長澤，名字倒是不錯。”明明只是一句夸獎，賀長澤卻能聽到自己撲騰撲騰亂跳的心，為什么……心臟跳得這么快？還未想清，就聽白衣少年繼續(xù)開口。“天賦氣運倒是跟賀局你差不多，不過……看著面相，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不太聰明的樣子？

瞪著眼，賀長澤很想來一句——我從小學習第一，怎么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反駁的話還未能說出，就聽一向威嚴的父親、神秘的小叔叔連忙笑臉，附和起來。

“西先生好眼光，這小兔崽子從小就腦子缺根筋。”

“西樓的相面之術厲害，老子看長澤侄子，確實沒有老子當年那般聰慧。”

為什么身邊每一個人對這位白衣少年，都是獻媚、附和的模樣？

孩童時我是見過的少年，卻不懂，現(xiàn)在的我瞧見周圍人如此模樣，心中對于這個白衣少年，有著很多猜測。

后來呀……詭調(diào)局的新星有兩顆，一顆乃本公子我賀長澤，一顆……叫做衛(wèi)熙。

這一天，是他們跟著賀局、賀副局一起返回京市的第二天，前天晚上賀局一個電話一條短信，讓他們兩人今天一早準時來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

“沒想到，京市里還有如此大宅。”

以賀家長孫的身份，當賀長澤看到這座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大宅時，還是不得不感嘆，這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又是一個皇家園林。

厚實的實木打開，那位一米九多快兩米的高達男子，那個跟在小叔叔身旁的男子，早已恭候他們多時。

聽……小叔叔喊過此人名字，好像……叫做吳桐？

“進來吧。”

雨廊將精心布置的前花園包裹而起，繞來繞去，差不多七八分鐘，三人才從左側(cè)雨廊走過前廳，走入中花園。

與季節(jié)相反，炎炎夏日之時，那一棵棵梅樹綻放開朵朵血梅，有一白衣少年正斜靠在貴妃椅上，手點梅花，似在與花兒竊竊私語。

陡然，面前的樹枝落下，差一點點，要不是白衣少年反應夠快，那段梅枝都要砸到他的臉上。

賀長澤看得清楚，額……動手剪梅枝、破壞美景的人是小叔叔？

隨后，賀長澤對這位神秘的白衣少年，有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只見白衣少年，反手握著梅枝，隨意對著小叔叔一揮。

僅僅一揮，賀長澤就見虛空中，憑空出現(xiàn)一道勁風，宛如一只大掌，重重擊出。

小叔叔的身子倒飛而出，連撞七八棵梅樹后，重重撞到雨廊的柱子上，一口鮮血，吐出。

“好……好厲害！”

賀長澤見過賀無言一手就弄死半妖怪物，可他沒想到，那個長得漂亮、看著年不過雙華的少年，隔空一揮手，就能把厲害的小叔叔，打成這樣。

“仙人。”

一直沒開過口的衛(wèi)熙，再看向西樓的目光，都在亮晶晶。

“去給他服顆丹藥。”西樓在衣袖里一摸，一顆赤色丹藥丟向吳桐，方才將目光落在兩個小朋友身上。“兩個小家伙，這段時間跟在無言身邊，能學多少就看你們自己的天賦，不過……這里也有這里的規(guī)矩，要是惱了我，我可不留手。”

白衣少年理了理身上的白袍，拿著梅枝，施施然回房間休息。

“嘶～有點疼。”

賀無言揉著胸口，微皺眉，但心中還是有絲絲慶幸——還好有小朋友在場，西樓為了給自己留點點面子，還是留了手。

“走，先帶你們兩去選房間。”

教導歸教導，賀無言還是想讓西樓先指導兩句，為此……

“這龍井蝦仁，沁人心脾、入口回香，剝皮、去蝦線的蝦仁，加入半碗花雕酒、一份蛋清、一勺鹽、一勺淀粉，隨后冷水跟蔥姜煮沸，再倒入蝦仁……隨后是醬汁，要茶水……”

隨著賀無言的講解，兩個年輕小伙子，眼睜睜看著賀無言的雙手在空中耍動道道殘影，很快，一盆清香的龍井蝦仁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都嘗一嘗。”

賀長澤、衛(wèi)熙對視一眼，猶豫的接過男子遞來的筷子，嘗了一口。

頓時，兩人眼睛一亮。

好好吃！特別是那蝦仁，Q彈無比！入口，還有龍井茶的回香。

“過程剛才你們也看見了，現(xiàn)在去動手做，用點心。”

“小叔叔，我們是來學本事的。”

一整天時間，不是跟著賀無言打掃房間、就是來廚房學做菜？賀長澤皺著眉，提醒了一句。

他們又不是來學廚藝的。

“那位，天下第一。”賀無言抬手指了指樓上，說的是誰，不言而喻。“教你們怎么討要一兩句話，還不愿意？”

餐桌前，擺放了一……準確來說是三盤龍井蝦仁，西樓鼻尖微動，筷子精準的落到賀無言出手的那盤，還未落下，一旁的賀無言連忙出聲。

“西大佬，人家小朋友親自做的菜，您不先嘗嘗？”

賀無言的面子，西樓自然會給。

各自淺嘗一口，西樓便快速將筷子落到賀無言親做的龍井蝦仁上，再也不敢嘗兩個小朋友的菜，那口味……一個夠咸一個夠甜，居然連鹽和白糖都分不清。

賀長澤、衛(wèi)熙見此，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看來今天是沒有收獲了。

將筷子放下，西樓瞟了眼兩個新來的小朋友，抬手一招。

賀無言連忙笑臉湊上來，附耳過去。

“長澤習練《三空》一冊第五、第九頁功法，衛(wèi)熙習練《三空》一冊第三、七、九、二十一頁功法，還有《七策》中關于傀偶術的功法，有空你可讓他跟小傀偶師見一面，學一學。”

我并不知道白衣少年跟小叔叔說了什么，可至從那盤龍井蝦仁后，我們每天早上都跟林鴻叔叔學身法、中午下午跟小叔叔學法術。

一塊干癟的海綿掉入海水中，拼了命的吸取海水，以此填充自己。

沉浸在學習的海洋里，直到三個月后，那位喜歡追劇、玩游戲、睡覺、吃美食的白衣少年，提議想出去走走，我們開啟了見識另外一個世界的旅途。

沉淪在河底的千年古剎，其內(nèi)魂魄不散，形成一條鬼市，還有一位喜紅衣的鬼王，她釀制的美酒，香飄十里；

無人踏入的深山老林中，居住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白猴，它送的大仙桃據(jù)白衣少年所說，一顆下肚，可延壽十年；

無邊無際的海面上，有一人撐著孤舟，漂浮而來，跟傳說中的仙人一般而無二……三年時光，當我站在詭調(diào)局的門口，目送小叔叔那輛最新款的越野車遠離，不由得，有些恍惚。

“我或許知道，為什么小叔叔不再回賀家。”

“嗯？”

衛(wèi)熙側(cè)頭，似在回應賀長澤的話。

“小叔叔活在另一個世界，他接觸的人，跟普通人不一樣。衛(wèi)熙，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我們跟這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聽此，衛(wèi)熙微微一愣，回顧從未改變的詭調(diào)局、斑駁的門牌，真產(chǎn)生了格格不入、陌生的感覺。

半晌，衛(wèi)熙搖搖頭，一邊往局長辦公室走去，一邊感嘆了一聲。

“所以，你就當我們不過是做了一個長達三年的夢。”

那個世界，離開時或許會有所遺憾，但如果……你從未接觸過，那不是更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