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看了看眼前的顧楠易，其實從剛剛還沒有走近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顧楠易。

他站在在顧長文身邊，其實站得有些隨意，長身鶴立，一只腿卻有些悠閑地彎出一個弧度，拿著一杯酒，顧長文在同什么人講話，他聊了幾句就看向別處，仿佛并不怎么專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個人在熱鬧的宴會廳里，似乎并不與這里的氣氛相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長得太過突出，只覺得周身的氣場仿佛都與這里顯得格格不入，看著那輪廓分明的側臉，周夏腦子里莫名地冒出一個詞：儒雅清俊。

她剛剛不著痕跡地打量顧楠易，雖然他說話時眼里還是帶著些笑意，但周夏就覺得，那個笑意太過淺，并不怎么洋溢在眼里，有些疏離的樣子。

“去那邊看看吧！”顧楠易指了指那邊的落地窗，這層在二樓，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

周夏抿了抿著嘴，突然就兩個人獨處，她不知道怎的，有些緊張，眉眼彎彎，她沖顧楠易笑著說“好”

這句“好”聲音悅耳，語氣溫柔，顧楠易卻自顧自地走過去，于是兩個人一邊慢慢窗邊去。

有些放松地，顧楠易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周夏也自然地坐在他的對面。

“聽說你剛剛回國？”周夏沒話找話，“怎么樣？還習慣嗎？”

“嗯”顧楠易點點頭，回她，“國內變化還是挺大的。”

“聽顧伯伯提起，你在那邊學畫畫？”周夏有些在意地把散在臉頰旁的頭發捋在耳后，“怎么放棄了？”

提起畫畫，顧楠易一愣，有幾秒失神，略略思索說：“畫畫也只能當個趣罷了，也做不了什么正經事。”

這是顧長文的話，此刻顧楠易卻拿來回復別人，顧楠易覺得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

周夏只當是說的“正經事”是接手顧文集團，便帶著笑意附和：“生意場上懂藝術的，的確不多，不多當個閑散愛好也挺好。”

顧楠易垂眸，只“嗯”了一聲。

閑散愛好嗎？好像現在忙到，連閑散愛好也不能有了，顧楠易又補到：“其實，忙起來也不想拿起畫筆。”

周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角一勾：“你都不知道，我爸在家總說你前途無量，說你才學了多久，就做得很好。”她眼里帶了些異樣的神色，“說羨慕顧伯伯有你這樣的兒子，讓我多學學你。”

顧楠易抬眸，看了看眼前這文靜溫婉的女孩子，她說話輕聲細語，回答時周到細致，的確是顧長文喜歡的那種大家閨秀。

這樣的對話，其實他知道該怎么接下去，知道怎么再開啟下一個，他甚至知道說點什么會讓這個女孩子高興起來。

但是，心里卻生出一種煩躁，面上卻還是笑了笑對她說：“周伯伯謬贊了，我不過才學到點皮毛，比不得他們。”

顧楠易笑起來更好看了，只是周夏總覺得，他好像在笑，又有種清冷的距離感。

可是她還是努力地找著話題：“可我對這些事，就有些笨，”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開始講起了自己學著公司事宜的囧事，企圖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其實，來之前，她本來是打算來了就找個借口離開的，但是看到顧楠易的時候，她又在心里悄悄改變了主意。

顧楠易聽她說，偶爾附和一兩句，讓她好繼續說下去，他沒什么交談的欲望。那么讓她多說些也是好的。

一開始還很認真在聽，后來卻漸漸心不在焉起來，其實他來之前就想好了，無論如何，他也會遵從顧長文的意愿，他會把耐著性子把這次會面拉倒及格線。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窗外，幾秒之后，他卻又愣住，然后他確定，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從他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北市最繁華的街道，也許是下過雨，主路旁邊的步行道人并不多，只一個身影特別惹眼，中長的頭發，五官極好，周圍人只像是她的背景板。

是……喬薇！

顧楠易想：好像，有些日子沒有看到她了。

從上一次，她喝醉之后。

顧楠易不作聲，有些一心二用地聽著周夏講話，眼光卻忍不住看那邊的喬薇。

她坐在一個露天的咖啡廳，一個人喝著什么，手拿著手機翻著，也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笑了，卻來了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人，帶著同色的紅帽子，那人好像可憐地朝她比劃什么，又在紙上寫了些什么，又拿出一張綠色的紙，像是拿二維碼讓她掃碼付錢。

她只看了那人一眼，仍舊看手機，那人鍥而不舍。不多久，她似乎有些不耐煩，只起身站起來。

顧楠易閑散地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用地猜她要如何反應。

卻見她從錢包里掏出錢，捏在手里。

耳邊是周夏敘述的聲音，顧楠易卻在想，她應該是是要給那人錢吧！

透過玻璃，明亮的路燈下，喬薇又走了幾步，給了蹲在旁邊了賣花環的老人，然后拿來兩個花環，戴在手腕上，仿佛故意似的舉起手來在那人面前看，還笑了笑。

那人似乎是生氣了，收了東西就走，又像是氣不過，轉過來罵罵咧咧說了些什么，她卻只顧把玩花環。

一瞬間，顧楠易笑了，沉沉地笑出聲，肩膀也微不可見地抖動起來。

周夏聽到這悶悶地笑聲，停下了說話，有些愣住了，今天晚上，好像第一次見他笑，雖然嘴巴只彎了一個清淺的弧度，眼里卻是滿眼的笑意，似乎是，更招人看了。

可是他的目光，卻并沒有盯著自己。

他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嗎？周夏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顧楠易知道，自己現在并不算是好的表現，甚至不太有風度，可是，他不甚在意。

沒有思考很久，顧楠易站起來，對著周夏說：“不好意思，我剛剛看到一個朋友，失陪一下。”臉上卻沒什么慌張和歉意，只是好像離開是件很自然的事一樣。

不等對面的人反應，他就拉開凳子站起來，往門外走去，一開始腳步還算從容，靠近廳門的時候，周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他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些。

望著沒了人的椅子，周夏呆愣在原地。

--------------

喬薇收回自己的白眼，她剛剛活生生氣走了一個企圖裝可憐騙錢的人。

她有些沒好氣地想，有手有腳，卻在這里站著要錢。

看著那個人罵罵咧咧在，嘴里吐出臟字的樣子，喬薇覺得，自己也算是創造了一個“醫學奇跡”。

雖然被罵了，她倒是有點解氣，這算不算，對自己實力的一種認可？

氣死人不償命的實力。

低頭把玩著手里的花環，又覺得兩個有點浪費，于是又走過去還給了那老人一個。老人要把錢退回去，她卻不要，于是老人只好呵呵地朝他道謝。

提上包，喬薇準備回去了，剛剛不覺得，現下倒是覺得有點冷了。

“喬總有點吝嗇啊！”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喬薇轉過身，卻見到了顧楠易。

最近一次看到他，還是兩周之前的飯局上吧，是了，她又想起自己裝酒量大失敗后的慘吐教訓了。

他說自己吝嗇，為什么？喬薇皺著眉毛，用表情問他。

“買了兩個花環，”顧楠易指了指地上的老人，又故意補一句，“還要退回去一個。”

喬薇不知道從他的視角看到了什么，卻也不打算解釋。

于是扯了下嘴角，目光并不看顧楠易，只側著臉看遠處，不咸不淡地回他:“小公司，生存不易，哪里比得上顧總。”她語調揚了一下。

她又轉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今天穿得人模狗樣的顧楠易，目光在他的頭發上停留了一下，他好像特意做了造型似的，倒真是……人模狗樣。

頓了頓，喬薇補充道：“顧總家大業大，背靠大樹，還肯領著子公司努力拼合約，我們不得精打細算？”

顧楠易又想笑了，但他只忍著勾了勾嘴角。知道她是在諷刺自己，卻又生不起氣來。她總有本事，把這些挖苦的話說得真誠動人，又讓你能從語氣上探出真相。

顧楠易想起，好像每回見她，她都還挺生龍活虎地。

噢，好像第一次不是。

不過，那次她嘴上也沒給他討著便宜。

“你還挺了解我。”顧楠易故意學著她的語氣說，“我背景都被你給都查清楚了。”

喬薇被噎住，她的確查過他，在提案之后，然后嚇了一跳。

不過，但他那話，聽起來像是自己別有用心似的，而且，聽起來自己用心仿佛是對他本人有企圖似的。

“那我不得小心對待顧總么？”喬薇頓了頓，繼續不咸不淡地說，“得讓顧總抬抬手，給我們這些小企業一些活路么？”

“嗯”顧楠易像是在認真思考，然后就坡下驢，“其實，你態度這么好，也不用太擔心會得罪我。”

喬薇覺得自己仿佛是要氣笑了。

“況且，”顧楠易還在自顧自地說：“我這個人又不記仇的。”

“……”

喬薇只覺得，剛剛自己還在肯定自己氣人的能力，現在，覺得這個人，倒是更勝一籌。

看著她被噎住的樣子，氣到了還不表現出來的樣子，顧楠易眼睛彎了彎，第一次了解，喬薇為什么總是那樣說話。

原來，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