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實驗室的燈光總是偏藍色暗調的。密不透光的大廈里，實驗室卻是周身全玻璃包圍的。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向里看，一個清冷的穿著白大褂戴著白手套的少年正在進行小鼠實驗。
白執，整個學院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他極少出現在學校里的公眾場合，也從來不參與學校的任何活動不關心學院里的任何事，所以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個極度神秘的人。白執的父親從事生物學醫學研究，母親則是認知科學家。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實驗室做動物實驗。只是因為他總是不給校長面子，為學校爭取榮譽，所以沒能像夏因那樣擁有一整個獨屬自己的實驗室。
康可總是自己一個人課后偷偷來實驗樓站在實驗室外看他一會兒，似乎這樣看著就很靜心很安心，就這樣看了兩年。大部分時間白執都很專心，偶爾有幾次撇到她也沒有任何表示，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只有最近一次，康可去的時候正好碰到白執出實驗室。
“我知道你，你是康可，我在老師那看過你的資料。”
還好白執先開了口，不然康可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啊，是……我也在老師那看過你的資料?！?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啊……沒，沒什么?！币幌驀虖埖目悼傻谝淮胃杏X到手足無措。
白執低了低頭，沒再多說，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下次自己在門口消毒，進實驗室就好?！?
康可聽到身后傳來的話，不由吃了一驚，火速跑回寢室找聞超了。
“天吶，你真藏得住，我以為你每次下課去找夏因呢，原來是去看那怪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讓我，進他們的實驗室！”
“那又怎樣，你和他的研究有所交集，他肯定是有事想請教你，才讓你進的，像我們他八輩子都不會讓我們進的。他就是個滿腦子只有自己實驗的大變態。”
康可不愿相信聞超的話：“明明你的研究和他更相近好嗎？他做認知科學，你做非侵入式腦機接口，不是正匹配嘛。”
“那也要看他看不看的上我做的東西了，相反，不管他做什么，他都用的上你底層的硬件和新的計算方式……”
聞超說了一堆，但康可心思全然不在這一塊上。
“我不想和你聊這個，我是想問，他讓我進他實驗室了，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聞超聽完只覺雞同鴨講，無藥可救：“天吶，上天真的是給了你那么多知識，又給你安了個戀愛腦。我真的是服了……”
康可被逗笑了，她笑的自然不是聞超的話，而是她覺得他們兩個15歲的小女生窩在寢室里討論男生確實挺搞笑的，尤其是現在還是人人牟足了勁補專業課的學術考核階段。
德育的學術考核一年一次，為期20天，學術考核分由專業課成績和這一年研究報告分數構成，而這成績關乎下一學年研究經費的申請。
研究經費共分三個等級，只有排名前30%的人能拿到這三等社會資金贊助的研究經費，大部分的人只能拿到固定的學校給的經費。
因為和智人的研究有莫大的關聯性，一等經費的獎勵名額雖只有三個，但永遠有夏因一個。白執也是競爭一等經費的人選之一，他對這件事也頗為上心，但卻連年在專業課考試上失利，只能拿到二等獎。
康可雖然每年都能找到很好的選題和研究方向，但散漫的個性總是沒法讓她拿到獎項，甚至連三等經費都輪不到她。而康可下一年關于硬件這一塊的研究又是最需要經費的。眼下最應該是她拼搏的階段，可她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或許我的選題也可以和智人有大的關聯，那我是不是也能拿多點經費了？”康可又看著夏因開始了暢想。
“哦？怎么個關聯法，說來聽聽。”
“演化學習，光遺傳學……”
“你還懂這個呢？我都不敢說我懂這個，再說了這個和你的怎么結合起來呢，我覺得這是白執的課題吧?！?
“白執……哦，對，他也是研究一點神經元的，那我就做底層的計算加速就好啦，如果能幫助加速底層計算是不是可以拿到點獎學金?！?
“太牽強啦，你這樣是拿不到的，我聽說你們班新來的那個，他才是正經做神經科學的，說不定你倆可以合作?！?
“你說那個姓袁的？那個病秧子？”雖然進了同一個班，但康可從沒想過他的研究方向和自己的居然關聯如此之大，她甚至記不得他的全名。
“不要那么說人家，袁起因為生病從小受了很多苦，還切除了部分鬧葉。人人都有可能患病，我的專業就是在今后盡可能避免他這樣不幸的存在?！?
“你的專攻就是消滅他們這類人的存在，更邪惡。”康可不管在誰面前都是這樣口無遮攔，“不過和他合作我還不如和你合作，至少能把我明年的研究也水過去，反正挺好的，我也不占用你經費，你還能幫我多負擔點工作?！?
“我也想啊，我的康大小姐，只是我們倆合作還是太牽強，而且我對幫你負擔工作沒興趣。”
……
康可回去之后，左思右想，終于還是在專業課考試前一天鼓起勇氣去找了白執。
只是她沒想到去的不巧，白執正在和人談話。
林艾曲，家里世代經商，通曉商場之道，是本市一個較大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她們家給學校出過贊助，所以也很特殊，不常在學校呆著，只有必要的課才來簽到下，其余時間都在幫助家里打理事物，以至于她的打扮都比同年齡段的其他人成熟些，有時走在校園里看背影還會誤把她看成老師。
“你不用為了那些不重要的專業課那么費力，就算只拿到二等，我也會繼續贊助你的項目的，你會拿到遠高于一等研究經費的資金?！绷职咽址旁诎讏淌稚峡粗f道。
白執沒有看她也沒有立馬回話，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白大褂的一角。
康可見沒人注意到自己，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她不清楚白執和林艾曲的關系，也不明白為什么她要贊助白執。但這個畫面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明天便是專業課考試了，她竟都無心復習，一個人悶坐在寢室里。
聞超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好讓她早早休息，第二天早上給她備了一粒補充精神的補劑。
“你給我吃的是諾元嗎？我感覺現在精力異常充沛，甚至過于旺盛……一會兒不會被查出來吧”康可邊往考場走邊問道。
“你淡定點，就是正常的補劑，不違反校規。我看你是心里悶著一股氣沒發出來。”
“我沒生氣。”康可看到前面那個著灰色大衛衣有點駝背的身影，又想起夏因的話，一下子升起一股無名火，在這個學校里，袁起是她最直接又最強的競爭對手。他后一學年的選題已經受到了老師們的一致好評，老師們紛紛搶著要給他做第二導師的事已經在班里傳開了，就算他前一年沒有研究成果，也能破格參與研究經費的角逐。
“我……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他們說只有你會。”袁起低著頭拖著腳步走到康可面前，盯著手里的筆記本說道。
“問我？我可承受不起，你都能破格參與研究經費申請了，想必也應該內定好拿哪個獎了，還這么糾結專業課考試做什么？”
“我……我沒有，我就想單純問你下你對這個新架構的理解，老師說他是和你一起推導出來的?！?
“你沒聽明白嗎？我不喜歡別人因為生病搞特權，你如果真有某方面缺陷，那你去隔壁愛心學校啊，那里的課簡單，沒那么多問題，對你的大腦有好處……”康可感覺自己心臟跳動的很快，有點心悸，所以說話格外不耐煩。
袁起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緊緊攥著手里的筆記本，由于用力過大，顯得雙手有些顫抖。
康可有點后悔自己說的是不是太過了，她也不知怎么了今早如此暴躁，正當她想轉身走開時，袁起的本子突然掉到了地上，隨著而來的就是這個灰色身影側身倒了下去。
“哎，你可別碰瓷我。”康可有點慌了立馬蹲了下來，“你們誰，快把他送醫務室啊?！?
“還有五分鐘考試了。”周圍的人沒有一個愿意伸出援手的。
“哎，你們……都閃開，閃開，一個個沒用的。”康可先聯系了醫務室再扶起這個瘦弱的身軀朝醫務室方向走去。
袁起雖然較為瘦弱，但當醫務室的人來接手的時候，康可的半邊肩膀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醫生，他怎么樣了？怎么會這樣？”
“沒有大礙，他這只是腦葉切除的后遺癥，不能經受刺激，等一會兒醒過來了就好了?！?
康可心里有點著急，不知道是等袁起醒來好，還是先走，她有點怕袁起醒來看到自己又受到刺激就不好了。
回考場的路是一條連接著兩棟樓的長走廊，雖然知道已經遲到了，但康可仍舊慢慢悠悠地走著，剛才的事讓她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愧疚感包裹著她，讓她倍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