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納悶了,怎么正好反過來了呢?再說殷娜人都不在了,難道死人還能給活人做局不成?
李坎說沒錯,這是一個典型的“發須爪”局。
從巫術角度來看,人的頭發、胡須和指甲跟這個人的生辰八字一樣重要,懂巫法的人拿到這些東西,就能通過法術輕易和這個人建立起關系。
所以,把這些東西交給別人,也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古人常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輕易理發剃須和剪指甲,即使修剪,也會避人耳目,找僻靜之處埋藏掉,其實這是一個自我保護的措施,害怕這些東西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去,借以做個巫局,給自己招來災禍。
但現在巫術敗落,大多數人也都不講究這些了,如果說誰去發廊剪完頭發還要收回剪下的頭發茬子,那簡直跟神經病沒什么區別。
李坎告訴我,殷娜有可能自己懂“發須爪”局,或者是她身邊某人懂。
香囊里的頭發和指甲應該是薛恒的,殷娜自殺的時候,身上帶著他的這些東西,就相當于給薛恒做了個定位,無論他到天涯海角,殷娜的鬼魂都會纏上他。
薛恒發生車禍的那一夜,正是殷娜自殺的夜晚。
我聽了不寒而栗,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吶,這個殷娜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做局,要去害薛恒,簡直是一命換一命。
李坎苦笑一聲,說哪里是一命換一命,這是兩命換一命,聽他那個朋友說,法醫還驗出來殷娜已經懷孕一個多月,她家里人知道后哭得要死要活的。
我說,媽呀,這也才慘了,估計是薛恒這家伙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又想把她拋棄掉,所以那女孩才自殺,不過我就不明白了,殷娜家里人難道不找薛恒的事兒嗎?
李坎說這事兒他也問過那個朋友,朋友說像遺體化妝師這樣的職業,因為社會傳統觀念,還是挺受歧視的,都嫌他們晦氣,不敢跟他們接觸,所以這個圈里的人平時干啥都很小心,甚至每年過年不敢去親朋好友家里拜年,生怕別人家這一年有個什么不順利,都會怪罪到他們頭上。
親朋好友尚且如此對待他們,更別提找對象了。其實這個職業收入還是蠻高的,但個人問題特別難解決,好不容易處個對象,得瞞著對象家里人和身邊的朋友,甚至還要瞞著自己家人和同事朋友,因為怕社會交際圈有交叉,什么時候陰差陽錯的就露了餡兒。所以,殷娜交朋友這事兒家里面知道,但具體跟誰談戀愛,不到訂婚那天估計誰都不知道。
說到這,李坎突然想起來給薛恒家里人打了個電話,說這事兒他接下來了,讓他們等他聯系。
我問李坎這個局他準備怎么破。
李坎嘆了口氣,說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殷娜死的那天沒把薛恒帶走,就一定會在頭七還魂的這天回來索命。
他這么說,我還真有點緊張,腦子里突然響起周星馳的聲音,“還魂夜當晚少不了血流成河,生靈涂炭。”說實話,《回魂夜》是我看到過的比恐怖片還恐怖的喜劇片。
李坎說薛恒這人雖然有過錯,但罪不至死,我們怎么說也得想辦法救他一命。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安慰自己,電影畢竟是電影,現實總不該這么嚇人吧。
李坎順道把我送回家就走了,我說一起吃個晚飯他也沒同意,說明天就是回魂夜了,時間太緊,要回去翻翻資料,想想怎么破局。
我回到家,心里有點小不爽,覺得跟李坎也算下過好幾個工地了,他還是有點瞧不起我,凈帶我去干一些體力活,一到這種動腦子的時候就把我甩了。
我悶悶不樂地打了一晚上手機游戲,直到快臨晨才感覺有困意,我剛躺下,突然手機鈴聲大作。
我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李坎。接起電話我就罵他,真是調戲人有一套啊,剛才不讓我去,現在又打電話騷擾我。
李坎說別廢話,讓我趕緊去他家,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追問是不是有啥事兒,他說電話里一句兩句解釋不清,然后就把電話掛了。
我聽他的語氣挺著急的,也就不敢再賭氣耽擱,趕緊穿好衣服打個車就趕了過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估計他可能是有什么破局的好點子了,找我去商量商量。
想到這我又開心起來,看來還是離不了老子啊。
到了他家,他給我開了門,讓我自己在門口兒換鞋,他慌著鉆進廚房。
我看廚房里面煙氣裊裊,好像正在做什么吃的,我說你大半夜的喊我過來不是為了吃宵夜吧。
李坎在廚房里面笑著說,你咋猜這么準呢。
我有點傻了,不會吧,真的假的。
他從電飯煲里面盛出兩大碗米飯,每碗裝的滿滿的,堆得冒尖的那種。
他說剛蒸出來太燙,要是涼米飯最好,但時間不等人,再搞晚了時辰就過了。
說完他也不給我繼續解釋,把挎包往身上一背,讓我端著那碗飯跟他出門。
好多天沒下雨了,雖然是深夜,但外面還是很悶熱,我一手端著一碗米飯,渾身汗如雨下。
李坎領我走過幾條街,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十字路口。
他讓我把兩碗米飯在路邊擺好。
他自己從包里拿出六根線香,用打火機點燃,然后對著十字路口拜了三拜,末了,他把這些香分成兩份,一邊三柱插在兩碗米飯上。
干完這一切,他拉我去旁邊暗處蹲著,讓我一不要抽煙二不要言語。
我忍不住壓低嗓門問他這是干啥,他沖我神秘笑笑沒有吭聲。
看他賣關子我就來氣,但偏偏又不讓說話,我只能把一肚子話硬壓下去。
說心里話,這米飯上插香,看著好像是祭奠死人的,二半夜的蹲在空無一人的路口守著這東西還真有些嚇人。
李坎倒是若無其事,還摸出手機開始玩吃雞。我看他玩得上勁,癮頭也被勾上來了,干脆席地而坐,跟他組隊搞起來。
我倆玩得正嗨,我突然感覺一陣小風從路口方向吹來,風不大,但涼氣逼人。那種涼還不是普通涼爽的涼,而是像把空調開到十八度,或者是大熱天突然打開冰箱冷凍室所感覺的那種冰涼。
開始我還沒太在意,甚至覺得挺爽,但這小風一股接著一股的刮過來,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入伏的天氣,即便是凌晨也涼快不到哪去,就算有風也會是熱風,這里一不臨河二不下雨,怎么可能有這么涼的風呢?
我放下手里的游戲,往路口處望去,因為這里走的人少,清潔工也不太負責,所以路邊角有不少垃圾。只看見路燈下,有幾股小旋風,卷著地上的塵土和垃圾,忽上忽下的轉著圈。
不經意,又有兩股涼風吹來,我渾身不禁一抖,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個詞——陰風陣陣。
我湊到李坎的耳朵邊說,有點邪門兒啊。
李坎沖我撇撇嘴,又朝兩碗飯的地方抬抬下巴,示意我往那看。
我朝那邊瞧瞧,卻什么都沒有看到。我正納悶,手里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李坎發來的微信消息:“別出聲,裝沒看見,香燒完就走。”
我瞪他一眼,真是個坑貨,面對面發消息虧他想得出來。
又不讓抽煙又不讓說話,這環境也沒心情打游戲,我坐在地上都快憋炸了。人一安靜下來,渾身感覺就敏感很多,我這才發現就剛才一會兒,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多包,真是快把人折磨瘋了。
好容易熬到六炷香都燒完,李坎又讓我多等了一會兒,然后才讓我跟著他過去。
我倆走到原來放飯碗的地方,李坎讓我拿一碗,他自己拿一碗。
他說,抓緊時間,就地吃完咱們回去睡覺。
我一時間愣在原地,這樣的吃法從來沒聽說過,且不說這米飯剛經過詭異的儀式,又在路邊喝了這么久的灰,就算是一碗普普通通剛出鍋的米飯,要吃掉它,怎么也得給配倆炒菜吧?
李坎瞧我沒反應,知道我心里有顧慮,這才跟我解釋,說在十字路口焚香施米,可以引來很多污穢,它們吃過的米飯,能聚集很多陰氣,活人吃了這種米飯,就能在一定時間之內看見污穢。
我很意外,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開天眼嘛,為什么不用柳葉蘸上符水在兩個眼睛上抹一抹,非要搞這么膈應人的米飯讓我吃。
李坎笑了一下,說正宗巫術里從來沒有開天眼的說法,估計我講的那種法子只有林正英會,他反正是不懂的。
現在這種法子叫開天聰,用李坎的話說,要開就全開,能看見能聽見,只開個眼算怎么回事兒。
他這么一說,我立馬覺得屌起來,趕緊端起一碗米飯,別說,還真邪門,來的時候這米飯還熱得燙手,現在則好像是從冰箱里剛剛拿出來一樣,冷冰冰涼颼颼。
我伸手從碗里抓了一撮米飯,張口吃掉,心里直埋怨,早知道準備雙筷子了,手一直也沒洗過,可別吃拉肚子了。
很意外,這米飯的口感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一點兒沒有大米應該有的香味和嚼勁,反倒是像沒放油的豆腐渣那樣,口感柴柴的,而且沒有一點味道。
我真是不想吃了,但看李坎在一邊呼哧呼哧地往嘴里猛塞,我又沒法拒絕,只好拼命幻想自己是在消滅一只兩斤重的大龍蝦,硬是把一碗米飯給干了個精光。
李坎吃完,順手把碗往地上一摔,“咣當”聲響,碎片崩了一大片。他讓我也趕緊摔了,說是別給污穢留念想,免得有不長眼的餓死鬼跟著進了家。
摔完碗,李坎讓我就到他家里睡,說明天早起,好一起去采辦東西,迎接回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