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八公山塢壁眾頭領齊聚府衙為石敏送行。
“小哥,這次人員轉移,難道就不能讓你那三位梅山兄弟去護送嗎?”茹琳不情愿地把鳳翅紫金冠、鎖子黃金甲和藕絲步云履拿了出來,語帶抱怨地說。
聞言,梅山三將立即上前請命,老二康安裕由衷地道:“大哥,小琳姑娘說得對,你還是留下來坐鎮吧,護送這樣的小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
石敏一邊穿著金甲,一邊詫異地問:“怎么,你們都覺得護送是件小事情嗎?”
老三張伯時不解地道:“大哥、茹姑娘,現在整個陳留城都在咱們的控制當中,何必多此一舉呢?”
石敏暫停穿戴,環顧一眾部下,沉郁地說:“陳留是塊肥肉,不管與誰結盟,另一方的胡人遲早會殺上門來的,到時咱們自己都不一定顧得過來,誰能保證他們就不會起二心呢?”
“一座城里,不能同時有兩面不同的‘旗幟’。”茹嫣嘴角上翹微笑著緩和氣氛,耐心地繼續解釋道:“陳赤特留在這里固然是個麻煩,但萬一路上出了點什么事,同樣也很難交代。”
老二康安裕懇切地說:“大哥、茹姑娘,給我一千人馬,我保證將他們安全地送到八公山塢壁!”
茹嫣和顏悅色地道:“陳留就這么點兵力,給了你一千,周邊那些跟胡人勾結的塢壁勢力,咱們就沒有實力清剿了。所以,你們大哥才是唯一合適的護送人選,因為他只需要三百騎兵。”
靈猴大哥天賦異稟,不僅生得俊逸英挺,而且耳力、眼力、體力、智力都遠在眾人之上,戴金冠、著金甲、穿云履的他器宇軒昂,每次征戰時總是一馬當先、銳不可當,一眾手下無不心悅誠服。
石敏穿戴停當,目光與眾將一一交會后,威嚴地說:“我不在的時候,陳留由茹嫣姑娘坐鎮,她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們必須遵從,聽清楚了沒有?”
眾將齊齊抱拳,躬身應道:“卑職遵命!”
茹嫣信步走到石敏身邊,解下佩劍,遞了過去,滿目柔和地說:“小哥,把含光劍帶著,說不定你能用得上。”
石敏雖然桃眼閃亮,卻毅然推辭道:“茹姑娘,你有含光劍防身,這次前去護送,我才能放得了心。”
茹嫣心中一熱,不再堅持,在眾將地簇擁下,與石敏并肩走出府衙,然后騎著馬,迎著烈烈晨風,一起奔向陳留南門。
迷蒙的太陽懶懶升起,不見任何煊赫的氣勢,以致清冷的玄霜肆無忌憚地占據著屋頂、樹枝、草叢,遲遲沒有消散的意思。
城門之外,千余名衣裳單薄面黃肌瘦的老弱婦孺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缺衣少食的他們如果繼續困坐愁城,必然挨不了多少時日,所以茹嫣堅決要求帶上他們一起轉移。這會,五十名乞活軍兵卒正在給他們發放著路上所需的干糧,而領頭的王泰正認真地做著甄別的工作,將混進轉移隊伍里的富商及其家屬逐個逐個地拎了出來。亂世之中,誰的命難道就一定比別人的更值錢?
隊伍的旁邊,三百“狂瀾”騎士手牽打著響鼻、噴著熱氣的馬匹站成一列,任寒風透甲,所有的人全如石雕一般肅立不動。
隊伍的前面,除了按計劃必須轉移的陳赤特之外,還多了陳留乞活軍大帥馮龍、李頭,以及他們的家屬。被意外逐出隊伍的那十來個白凈肥胖的富商,不甘心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齊齊跑到馮龍和李頭的身邊,不停地打躬作揖乞求著他倆兌現承諾,帶上他們一起離開,畢竟中原是越來越不安全了。
可惜兩位大帥翻臉比翻書還快,目無表情地一招手,親兵們立即便圍了過來,直接拔刀相向,嚇得富商們臉色慘白,一個個差點癱坐在地上。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八公山一眾將領瞬間明白,這支曾經能夠硬杠石勒羯胡的乞活軍,在陳午死后為什么會迅速衰落了。
石敏不想節外生枝,見干糧已經全部分發到位,當即跟大家揮手道別,然后輕輕一夾馬肚,“朱龍”會意地小跑到隊伍的最前面。石敏沒有調轉馬頭,右手舉起直接往前一揮,安坐馬上的旗手立即開始用力地揮動著明黃色的“火鳳”軍旗。見“燃燒的鳳凰”舞動起來,“狂瀾”騎士們動作整齊劃一,提腳踏鐙,躍身上馬,逐漸拉開距離,跟著轉移的隊伍一起緩步前進。
開頭幾日,隊伍行進一路順風。但在遠離了陳留之后,騷擾逐漸頻繁起來,沿途一些豪強、流寇見隨行護送的人馬不多,便膽壯氣粗傾巢出動,想要攔路打劫。
可單打獨斗石敏始終沒有碰到過一合之敵,“狂瀾”揮刀集群沖鋒時更是有如群狼獵羊。在連續擊敗了十余股騷擾者之后,“狂瀾”鐵騎開始名動淮北,“火鳳”旗幟所到之處,其余勢力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在前趙昭文帝劉曜眼里,除了石勒,其余都只不過是些小勢力而已,包括慕容廆和石敏在內。所以一收到石敏離城的消息,白眉劉曜就按捺不住了。
長安未央宮里,劉曜召來游子遠,雙眼放光地說:“朕想率兵攻打陳留,大司徒你覺得怎么樣?”
游子遠的過目長眉微微一擰,委婉地勸諫道:“陛下,勁敵石勒已經夠強大了,為什么非要把石敏推到他那邊去呢?”
劉曜輕捋長須,故弄玄虛地說:“青州的石虎已經在返回襄國的路上了,大司徒還不知道吧?”
游子遠見微知著,不假思索地建議道:“石虎,是石勒手下的頭號猛將,劉岳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希望陛下趕緊派兵增援,爭取盡快拿下金墉。”
劉曜搖了搖頭,興味盎然地說:“沒有了魚餌,石虎這條大魚哪里還會上鉤呢?”
游子遠心頭一緊,慎重地提醒道:“陛下,兵行險著,必須知己知彼。”
聞言,劉曜雖然頗感不悅,但仍然信心滿滿地說:“石生被我軍圍困在了洛陽西北的金墉城里,如今必然是度日如年。石虎不想勞而無功的話,多半會渡過黃河疾走虎牢,選擇這條最為快捷的路線。而陳留是洛陽的東面門戶,只要陳留在手,我們與劉岳部一東一西夾擊石虎,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