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下回來幾天后的一個上午，在我去找胡總管的時候，意外遇見若蘭。自從老爺在蝴蝶廳宣布由我主家后，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她也看見了我，卻高傲地睨我一眼，徑自穿過拱門而去。我原本也不想搭理她，將走時卻忽聽趙媽的聲音：“二少奶奶，又出門啦？”

我不禁疑惑，便轉向朝著門廳處的趙媽走去，寒暄幾句后問：“趙媽，您剛才說誰又出門了？”

“哦，二少奶奶嘛。”

“怎么，她最近經常出門嗎？”

“也不是經常，只是以前好久都不見她出一趟門，這幾天連著出門兩三次了。”

“她說出去做什么了嗎？”

“起先說是去給二少爺買點香燭的，后來就沒說了。怎么，太太您有什么事要交代？”趙媽挺熱心。

“哦，沒，沒什么，問問罷了。您接著忙吧。”我連忙擺擺手。買香燭紙錢之類的事以前都是下人們去做的，怎么若蘭現在自己親自去辦了？她還在服孝的日子里，幾天里連著出門不大合規矩啊。

我想做點什么，又覺得自己可能多慮了，況且這兩日阿辛放月假回家，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我搖搖頭，訕訕地離開了。

不料午飯前阿辛就趕回來了，還神神秘秘地叫我支開其他人。

“不好了，太太。我今天回來時看見二少奶奶到天韻社去了！”阿辛的臉色很慌張。

我騰地站了起來：“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當時也就奇怪，悄悄地跟著她，就見她跟秦老板進去了很久才出來！”

“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一時間腦子就拐了好幾個彎了：康若蘭不會無緣無故去那種地方，除非她知道了什么；對了，以前長明就說過他有記事的習慣，難道……不好！我立刻動身去天韻社，門口老杜給我打招呼，我隨口搪塞了他一個理由。

阿辛隨著我疾步前往天韻社，路上問我：“這會兒去來得及嗎？”

“也許來得及。她要去找秦六，就說明憑她手里的那點東西還不夠證明。我平日待秦六不薄，他也知道這事不能隨便張揚，至少還能向我敲一點竹杠呢，否則……”我沒說出來，否則康若蘭不至于出門幾趟。

正值午間，天韻社歇著戲，跑堂伙計說秦老板睡午覺去了，我給了他幾個小錢，他把我帶到后堂。秦六倒的確是要午睡去了，瞧見我立即心領神會，撇開了閑雜人等。

我抿了一口他倒上的茶水，換了換氣，然后單刀直入：“她都跟你說什么了？”

“您說二少奶奶吧？”秦六嘿嘿一笑，“她沒說什么，就是想讓我幫幫忙而已。”

我冷笑一聲：“秦六，我一向待你不薄吧？如今我還主了孟府的家，你沒掂量過？”

“三太太精明干練，全城人哪有不知道的？你我老相識了，我一直都向著您呢！更不用說從前二少爺對我那個好了，我瞧著呢，他一直最疼的是──”他嬉笑著又來給我續水。

“你少來！”我立刻攔斷他，這話擱在從前是窩心，擱在現在就是扎心！“你老實告訴我她找你來干什么，少不了你的好處，我也自然會有辦法，不用你出頭露面；不然的話，毀了我，孟家也饒不了你！”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知道，知道。我先謝謝您，太太！”他終于肯開口了。

原來若蘭真的在長明的日記里發現了蛛絲馬跡，但看來證據并不確鑿。她到底是聰明人，知道光有物證尚難以使人信服，還必須有人證。

在我與長明去過的地方中，以天韻社最隱蔽也最有嫌疑，因此她費盡心思要拉攏秦六。如果是局外人，我會欽佩她有這樣的勇氣和頭腦向情敵復仇，但身為當事人，我必須以巨大的心力來應對她的挑戰！

我沉吟片刻，心里已經有了大概。秦六說，他尚未透露有價值的消息給康若蘭，康若蘭說過幾天她還會再來。

我囑咐秦六，她想知道什么，你盡管告訴她，但絕對不能傾吐，每次只說一點，關鍵在于拖延時間，然后把你對她說過的再轉述給我，讓我心里有數，日后我將有更加深思熟慮后的辦法來處置她。

秦六唯唯諾諾，眼下這辦法對他最有好處，我這邊、康若蘭那邊都不會虧待他。

從秦六的后堂出來，前臺已經開演午場了，不過觀眾稀稀落落，臺上的戲子也都不是名角，盡是些戲班子里的新人、弟子。

我瞄了一眼戲臺上，演的是《柳毅傳書》，那龍女并不出眾，倒是那個演柳生的，看上去就白白凈凈的，很討女人喜歡。

在回府的路上，我的心里已經有了絕佳的辦法，我知道這個主意有些惡毒，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康若蘭逼我的！

不過，在這之前，我似乎得再取得一些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