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知道什么士民有別，朕只知道‘民為貴’這三字，朕且問你們，這是不是你們儒家圣人所言？！”

李世民將御案一拍，就站起身來，兩眼瞪大如銅鈴一般看著崔衡等人。

崔衡、曹鴻、王憲等官員皆不答。

最后曹鴻才狡辯道：“黔首不配為民，圣人之民，乃士大夫也！”

李世民聽后怔了片刻。

其實對于皇帝而言，孟子這句“君為輕，民為貴，社稷次之”的話本就夠讓人難以接受的。

而李世民能接受是因為他也承認百姓的安定，對于自己大唐的長治久安而言，的確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

但是李世民沒想到曹鴻還將這句話理解成更不能讓他接受的觀點。

民居然不是天下百姓，而只指士大夫？！

如此的話，豈不是天下世家士族皆比君貴？

因此，李世民更加惱怒，不由得道：“你們這是在歪曲圣人之言！甚至將朕當三歲小孩一樣可欺！爾等這是大不敬！”

說著，李世民就吩咐道：“傳旨！將崔衡、曹鴻、王憲三個為首的打入死牢！杖殺之！以儆效尤！”

崔衡、曹鴻、王憲三人等聽后大驚。

崔衡因此大聲威脅道：“陛下！你真想留下千古罵名嗎？！”

李世民怒瞪他：“你剛才說什么？”

崔衡沒敢再說話，他怕李世民會因為他的威脅，而加重他的懲處。

“朕問你，你剛才說了什么？！”

李世民再次問道。

曹鴻則在這時候解圍道：“陛下！我們不想您留下千古罵名啊！您怎么能忠奸不分，類若昏君啊！”

李世民冷冷一笑，沒有多言，只吩咐道：“拖下去！”

宮殿宿衛因此走了進來，并將崔衡、曹鴻先抓了起來。

而王憲這時候則有些抬頭想求饒。

不過，曹鴻這時候喊了起來：“不要求饒！死就死！自有人為我們做主！”

王憲因此倒也沒有求饒。

而其他官員也都因此悻悻然地離開了這里。

李世民則站在大殿內久久不言，雙拳捏的越來越緊。

當皇帝還不是很久的他，現在發現，當一個真正為國為民的皇帝，的確非常難，大唐的世家貴族們，并不是都心有社稷。

……

“父親為何如此郁郁寡歡？”

李崇見李世民回家后就一直黑著一張臉，便問了起來。

“父親我今日值守宮廷，親耳聽見吏部左侍郎崔衡等大臣言百姓不配為民，民乃士大夫，也就是說民為貴，是士大夫最貴，你說說這話，豈不令人氣憤？！”

李世民說道。

李崇聽后笑道：“屁股不同罷了。”

李世民問：“此言何解？”

“圣人的話得看怎么理解，屁股不同的人理解自然不同，屁股坐在世家士族這邊的，自然覺得民乃士大夫，認為陛下應該尊重的是士大夫，但如果屁股坐在百姓這邊，自然不會這么認為，父親難得屁股坐在了百姓這邊。”

李崇笑著回道。

“你可知道，崔衡他們找陛下是為什么事？”

李世民問道。

李崇想了想道：“我猜猜，應該是和《光明報》有關吧？”

李世民因此微微一笑：“我崇兒果然聰明。”

“也不知陛下會如何處置？”

李崇因此倒也有些擔憂地說了一句。

他不知道李世民是他父親，所以，也就擔心李世民會向世家們妥協，抄了他和褚遂良等合伙經營的書鋪。

而李崇也因此繼續說道：“但就算陛下要查封光華書鋪，不準辦《光華報》，也不會那么容易的！”

“是嗎？陛下還收拾不了一個書鋪？”

李世民問道。

“當然！”

李崇回了一句，站起身來，說道：“褚遂良、歐陽詢、薛元敬這批持有民族思想和心懷百姓的世家貴族也會像崔衡那樣反對朝廷這么做的！”

“父親，你不知道，這些二三流的士族子弟和寒門子弟，因五姓七望這些世家大族壟斷話語權，而苦惱甚久，如今他們指望著這活字印刷術提升自己的文壇地位呢，怎么會允許陛下阻止他們放棄這個不通過世家大族就可以揚名的機會？！”

“活字印刷術這東西一出來，他就是大勢，是對世家大族的一場革新！當然也不只是活字印刷術，還有開始推廣的曲轅犁和土豆種植技術，都會因為使庶族小地主有更多財富，而開始有更多富足的庶族小地主家庭出身的寒門士子希冀躋身仕途！這不是那幾個世家大族可以阻止的，陛下也阻止不了！”

李世民聽后苦笑起來：“倒也是，陛下也得順勢而為才可。”

說著，李世民則很認真地瞅向了李崇：“印刷術，曲轅犁，甚至土豆，這些都是你帶來的！”

接著，李世民就拍了李崇肩膀一下，道：“所以朕算是明白了，陛下現在喜怒無常，就是你這家伙害的！尤其是他褚遂良，被你害的夠慘！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當初故意拿句讀之事，以及漢晉之亡有何不同的問題誘導褚遂良，使其成了你的急先鋒？你年紀不大，心機深沉的很！你真是吾兒嗎？”

李崇擺了擺手道：“我是不是您親生的，您和娘親比我更清楚啊！不過，父親你放心，我這些都是得天所贈的宿慧，自不會危害我家和大唐！至于為何上天要將宿慧于將門之子，我也不清楚。”

李世民聽后沉吟了片刻，但心里卻因此開心起來。

如果李崇真只是將門之子，他倒是不愿意看見有這樣天降宿慧的將門之子。

但他卻知道，李崇是自己這個大唐皇帝的嫡子，是天潢貴胄，也就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

次日。

李世民剛回到宮里不久，就聽侍中高士廉來奏報道：“陛下，大事不好，前殿外來了許多官員，說是為崔衡等求情，言朝廷不能因言降罪！規模不下五百人，比上次伏闕的還要多！”

李世民聽后臉黑了下來：“怎么，以為人多些，就可以讓朕妥協？朕還沒死呢，甚至朕才剛當皇帝不久，他們就敢無視朕的君威，逼朕收回成命！這要是等朕將來的子孫即位，他豈不是敢直接駁回皇帝的旨意了？！”

“陛下！”

這時候，左仆射杜如晦、新晉為右仆射的房玄齡、中書令長孫無忌等政事堂大臣趕了來。

李世民見此冷聲問道：“你們也是來為崔衡他們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