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們這樣的修仙者,御劍騰云自是不在話下,沒出幾天,就到了山腳地下。
鄭凌虛帶著涂汐沿著蜿蜒的山道向上走。越靠近山門,空氣里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仙氣”就越濃,吸一口,肺管子都透著清爽。山風卷著草木的清氣,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悠遠的鐘響,頓時讓人心神寧靜。
齊云山,道門三大祖庭之一,不知道是多少修煉者擠破頭都想進來的地方。涂汐抬頭望去,云霧散開處,一道巨大的山門像個沉默的巨人杵在山脊上。青灰色的石料透著歲月滄桑,門頭上,赫然寫著“齊云圣境”四個大字,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一股子威嚴壓過來。門后面是翻騰的云海,一座座山峰從云里冒出頭。
“涂姑娘,前面就是山門了。”鄭凌虛的聲音有點緊繃,腳步慢了點,跟涂汐并排走著,壓低聲音,“待會兒過門,山里的陣法會自己感應,尋常妖邪藏不住。不過姑娘你有祖傳的護身寶貝,應該……無妨。”他說著,目光飛快地掃過涂汐發髻上那根不起眼的紫色發帶。
涂汐心領神會,指尖在發帶上輕輕一撫。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靈光在她身上一閃而過。與此同時,一股龐大而溫和的意念像水波一樣掃過她的身體。那意念在她身上頓了頓,似乎在仔細辨認著什么,最終沒起任何波瀾,悄然退去。她腦海里響起無字天書懶洋洋的聲音:“安啦,小意思。”
鄭凌虛似乎松了口氣,繃著的臉松快了些。
兩人走到山門下,還沒開口,右邊陰影里就轉出兩個守門弟子。一身青布道袍,袖口繡著云紋,臉上卻沒什么仙氣,倒像是閻王殿守門的小鬼,眼神挑剔得很。
一個黃臉高顴骨的弟子,一看到鄭凌虛,嘴角就扯出個刻薄的笑:“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藏龍峰的鄭‘大’弟子嘛?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舍得離開你那‘風水寶地’了?”他把“風水寶地”四個字咬得又慢又重。
另一個矮胖子也跟著嗤笑,眼睛在涂汐身上滴溜地轉:“鄭師弟本事不小啊,下山一趟,還拐回來這么個水靈的小娘子?咋的,藏龍峰后繼有人了?”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子下流勁兒。
鄭凌虛的臉唰地漲紅,額角青筋直跳。他吸了口氣,硬是把那股火氣壓下去,聲音發干:“兩位師兄,請慎言!這位是涂汐姑娘,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在石牛城幫我除了害人的鼠妖,救了人,心向正道,我才帶她上山,準備去藏氣峰守戒閣稟告,看看能不能留在我藏龍峰上尋個機緣。”
“機緣?”黃臉弟子眉毛挑得老高,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哈!鄭師弟,你自己在那破地方都快長蘑菇了,還替別人找機緣?你那鳥不拉屎的山頭,除了耗子,還能有啥‘機緣’?”
“就是”,矮胖子幫腔,下巴沖涂汐一揚,一副施舍的口氣,“小娘子,別被某些人蒙了。藏龍峰?嘿,那就是個荒墳崗!趁早下山找個好人家嫁了是正經。真想進齊云山,求求我們哥倆,給你弄去藏霞峰打打雜,也比去那鬼地方強百倍!”
字字句句像針一樣扎在鄭凌虛心尖上。他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指節發白。涂汐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繃緊了,微微發顫。可他到底沒發作,只是側過身,啞著嗓子對涂汐說:“涂姑娘,別理他們,我們走。”那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累。
他邁步就要繞過去。
“站住!”黃臉弟子猛地橫跨一步,又給攔住了,眼神陰沉,“鄭凌虛!誰給你的膽子,帶個不清不楚的野丫頭就往宗門里闖?守戒閣是你家開的?規矩呢?當我們是擺設?”他挺著胸脯,手指頭幾乎戳到鄭凌虛鼻子上,“你藏龍峰的人,也配講規矩?”
最后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過來。
鄭凌虛猛地抬頭,眼睛里壓著的火苗子“騰”地燒了起來。他盯著對方,一字一頓,聲音陡然拔高:“涂姑娘的來歷,我自會去守戒閣說清楚!至于我藏龍峰的人……”他胸口起伏,聲音里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兒,“配不配講規矩,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他不再看那兩張鐵青的臉,伸手虛護在涂汐身前,低喝一聲:“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硬是從兩人中間擠了過去。
身后傳來矮胖子氣急敗壞的罵聲:“姓鄭的,你等著!藏龍峰的廢物,反了你了!”
鄭凌虛像沒聽見,腳下步子更快了。涂汐默默跟著,側頭看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緊抿的嘴唇,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道士,心里憋了多少委屈和不甘。
邁過高大的山門,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像換了個天地。
腳下是一條又寬又長的青石板大道,筆直地伸向遠處云霧繚繞的主峰——玉清峰。道路兩旁,殿宇樓閣依山而建,飛檐畫棟,在靈霧霞光里閃閃發亮。空氣里飄著藥香、丹火味兒,還有隱隱的念經聲和法術破空的嗖嗖聲。穿著各色道袍的弟子來來往往,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聚在一起比劃著,個個精神飽滿。仙鶴、靈鹿在奇花異草間溜達,一派仙家氣象,熱鬧得很。
可鄭凌虛沒往這繁華地兒去,他悶著頭,拐上了一條離主道老遠的岔路小徑。
越往里走,越荒涼。腳下的石板路變得又窄又破,縫里鉆出半人高的野草。古樹還在,但枝椏橫生,沒人打理,亂糟糟的。那股子濃郁的靈氣好像繞著這兒走,變得又稀又悶,連陽光都顯得暗了幾分。
走了不知多久,翻過一道小山梁,一座孤零零的山峰杵在眼前。
藏龍峰。
涂汐停下腳步,雖然早有預料,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峰不如其名,名不副實,跟旁邊那些仙氣飄飄的山頭一比,又矮又冷清。通往上頭的石階長滿了滑溜溜的青苔,好多地方都碎了,快被兩邊的荒草荊棘給吞了。山腰上有個半塌的石亭,柱子斑駁得不成樣子。山頂空地上,幾座殿宇的影子露出來,離得遠也能看清大片大片脫落的墻皮、破碎的瓦片和倒塌的圍墻。
整座山死氣沉沉,像是被時光和所有人給忘了。風吹過山谷,嗚嗚地響,跟哭似的。
鄭凌虛站在小徑盡頭,望著那座孤峰,背影蕭索得像根枯草。他沉默了很久,才澀聲開口:“涂姑娘,這就是藏龍峰了。跟玉清峰比……天差地別,讓你笑話了。”
涂汐剛要說話,側后方突然傳來一聲更刺耳的嗤笑,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打破了這山里的死寂。
“喲?這不是鄭師弟嘛?稀客啊!還帶了個這么俊俏的小跟班兒?咋的,藏龍峰要辦喜事兒了?”
三個身影從另一條岔路上晃出來。打頭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藍袍道士,袖口繡著律令云紋,是守戒閣的標識。這人臉長得還行,就是那雙眼珠子滴溜溜轉,看人時總帶著算計,嘴角習慣性地往下撇,天生一副刻薄相。后頭跟著倆同樣穿藍袍的,一臉看熱鬧的諂笑。
說話的就是打頭那個。
鄭凌虛身體猛地一僵,轉過身,眼里閃過一絲厭煩和深深的無奈,他強壓著情緒,拱了拱手:“陳師兄。”
“不敢當,不敢當!”被叫陳師兄的守戒閣弟子陳肅,陰陽怪氣地擺擺手,踱著四方步走上前,眼睛像刷子似的在涂汐身上來回掃,尤其在衣服料子和頭飾上停得久,充滿了懷疑和估量,“鄭師弟下山一趟,回來可真是‘風光’了。這位姑娘……嘖嘖,面生得很啊。哪家的千金小姐?還是哪個仙門的高徒?怎么就看上咱們這藏龍峰這‘風水寶地’了呢?”他故意把“風水寶地”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涂汐臉上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好像完全沒聽出話里的刺,脆生生地說:“我叫涂汐,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是普通人家的。仰慕齊云山正道,跟著鄭師兄來開開眼。”
“哦?普通人家的?”陳肅拉長了調子,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猛地盯住鄭凌虛,厲聲道,“鄭凌虛!你可知宗門戒律?來路不明之人,擅入山門,該當何罪?你引她進來,報備守戒閣了嗎?有首座長老的法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