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仁走進普外科主任辦公室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

不大的辦公室里頭，塞滿了人。

滿滿當當的，足有七八個人之多，有的坐著，有的站著。

仔細一看，幾乎都認識。

最熟悉的當然是曾慶文和李文峰，前者面對科主任方啟明坐著，后者站在旁邊。

與曾慶文并排坐著的是一區主任汪宏明和三區主任龐德林。

汪宏明旁邊站著的是馮中天，他的旁邊還站著兩個林天舒和錢多兩個新人。

他們幾乎是圍著一圈或坐或站在方啟明的周圍。

以上的這些人，周子仁哪怕不熟悉，也算是認識的，見了面也有點頭之交。

像林天舒，他的上級醫生就是馮中天，算是副主任醫師汪宏明一系的人。

而錢多則屬于龐德林一系的，不過他的上級醫生不在此處。

“周子仁，來了，過來吧。”方啟明正對門口，先看到周子仁，面無表情地打招呼。

他一說話，所有人都扭頭看向門口的周子仁。

周子仁小心打量諸人的臉色，發現曾慶文面色陰沉，李文峰則臉含擔憂，其他幾人倒是一臉看戲的模樣。

只有馮中天，是怒氣沖沖看著周子仁，一副吃人的樣子。

一看這陣仗，周子仁就明白過來，他剛才與那對母女說的話，被馮中天知道后，他并不善罷甘休，捅到主任這里來了。

果然，一上來，馮中天就質問：“周子仁，你憑什么向我的病人提建議，你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嗎？你這是無視醫院規定，陷害同事！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解釋的話，我與你沒完！”

“中天，冷靜一點！”方啟明不待周子仁分辨，先安撫馮中天的情緒，“周子仁，馮醫生說你和他的病人提議做小切口闌尾切除，有這么一回事嗎？”

“就是他！”馮中天又說，“我那個病人從我這里離開后，突然返回，說有醫生說可以為她做小切口闌尾切除，不會留下疤痕，只有這樣她才愿意做這個手術。我問她誰說的，她帶著我在走廊外面指認了周子仁！”

周子仁愕然，短短時間內，還發生了這么多故事？

估計病人不敢與周子仁當面對質，只好遠遠指認，時間應該是他在護士臺和周敏聊天的時候吧。

方啟明又再次安撫下馮中天的情緒，掃了眾人一眼，說：“宏明、慶文、德林，我把你們都叫來，是因為這并不是小事。往大了說，違反了醫院的一些條例；往小的說，制造了同事之間的矛盾，不好處理呀。”

周子仁一聽，事情還挺大，要糟糕的感覺，趕緊舉手說話：“主任，這事我需要解釋一下……”

他趕緊把事情的始末詳細講了出來，末了很無辜地說：“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呀。她們母女在走廊過道那里吵鬧，我好心勸了幾句。然后以醫生的身份提了一下可以解決的辦法而已。”

“可以解決？”馮中天叫了起來，“兩厘米的小切口，誰做得了？你這是陷我于不義！你就是故意的。”

周子仁分辨說：“我沒想到她們已經有接診醫生了，還以為她們是剛到醫院呢。”

“誰來醫院就直奔住院部的？”馮中天不依不饒。

曾慶文找到了由頭，趁機說道：“中天，周子仁畢竟是剛來醫院沒多久的，沒想到這茬也正常嘛。年輕人，經驗不足，考慮不周，也是常有之事。”

他不得不為周子仁開脫，畢竟是自己人，不想被打擊到。

方啟明點點頭說：“所以我把林天舒和錢多都叫過來了，他們仨都是新人，就得當面吸取這個教訓。”

被提到名字的兩個新人，大氣都不敢喘，低頭不語，只是時不時給周子仁遞一個同情的目光。

其實在他們看來，這事確實沒多大毛病，只是給病人提議而已，又沒攛掇啥，實在沒有必要上綱上線。

但他們是新人，沒有說話的份，只好沉默。

“主任，這事不能輕饒啊！”馮中天繼續叫嚷，“不給處分的話，是人都這樣干，以后我們就都沒有規矩了。”

方啟明沉吟。

李文峰急了，說：“主任，新人的毛病都不少，誰也不敢保證永遠不犯錯是不是？再說這只是常識錯誤，并沒有造成什么醫療事故，批評教育令其不要再犯就行了吧。”

他再不說話，就真只能任人欺負了。

其實這事是可大可小的，小的就是批評教育，大的上綱上線，來個通報處分什么的，丟了臉面不說，搞不好還影響前程。

周子仁只是科聘醫生，有了污點，日后前途就難說了。

其實他明白馮中天咬住這事不放的原因，無非是派系爭斗罷了。

汪宏明與曾慶文的競爭，影響了雙方底下的人。

我出了風頭，可以壓你一頭。你出了丑，我就更威風。

正是如此，一旦有了對方的把柄，輕易不肯放過。

這次也不例外。

“德林，這事你是局外人，你覺得該怎么處理？”方啟明問老神在在的龐德林。

龐德林一愣，他就是來打醬油的，關他什么事？

掃了眾人一眼，龐德林沒有直接回應，反問：“病人現在是什么反應？”

“我說做不了那么小的切口，她們就很生氣，說我們都是庸醫，白瞎了這身白大褂！”馮中天回答。

周子仁聞言瞠目結舌，病人說過這么狠毒的話嗎？

不過他們都不在現場，只能任由馮中天描述了。

這話忒狠，往死了整他的節奏呀。

馮中天又緊緊盯著周子仁，說：“兩厘米的切口，還把皮縫進什么皺褶里，看不到疤痕。周子仁，我就好奇，誰給你的勇氣敢說這樣的話？這技術，別說是我了，整個雙川市都沒有醫生做得到！”

這話打擊面有點廣，在場的主任、副主任臉上都不大好看，有一種技術不過關羞憤的感覺。

一直沒說話的汪宏明咳嗽一聲，說：“中天，你別激動，好好說話。”

馮中天壓下了一些怒氣，徑自問道：“我現在就想問領導，病人還在我辦公室呢，該怎么安撫她們？如果她們要投訴，怎么辦？”

周子仁心想，看你的樣子，她們不打算投訴，你馮大主治也會引導他們投訴吧？

不能再忍下去了，不然還不知道會牽連到誰呢！

周子仁挺直了胸膛，說：“幾位領導，擔心病人的話，我們給她們把手術做了不就成了嗎？”

“做了？”馮中天冷笑連連，“你是在說夢話嗎？兩厘米的小切口闌尾手術，誰做得了？為了一條闌尾，請省城的高手來嗎？”

周子仁淡笑說道：“其實我和病人提這個建議，也不是信口雌黃的。說得多，不如做得好，這個外科信條我還是謹記在心的。”

“你什么意思？”馮中天愕然。

在場的幾人也愣住了，只有曾慶文和李文峰心底涌上熟悉的感覺。

周子仁此時自信的神態，不可匹敵的氣勢，以及炯炯發亮的眼神，讓他們感覺似曾相識。

只見周子仁指著自己，斬釘截鐵地說：“別人做不了，我能做！”

來了來了，“我能做”三個字，給人一種恍如昨日的既視感。

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