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仆婦

仆婦掩上門，經過剛才那番折騰，端在手中的熱水哪里還有熱氣？她踟躕幾步，“奴婢這就去重新打一盆熱水。”

“不用麻煩。”烏梧叫住她，“將就擦擦吧，別讓人久等了。”

仆婦“啊？”了一聲，端著盆水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烏梧見她怔在原地，本剛剛坐下又起身，走過去笑笑，“你把盆端好，我自己來。”

這次，仆婦沒有惶恐不安，因為確定梧側妃真的沒有生氣。仆婦看著她雙手捧起水便往臉上撲，揉搓幾下后便用絨布擦干了。

仆婦又默念阿彌陀佛：我的乖乖，梧側妃看起來沒傻呀，怎么變得如此古怪？平時洗臉七道工序一道都不用了？

烏梧自是不知道側妃洗臉的講究，她慣用的洗臉手法，省事省時省心。

仆婦打量她，嗬，落了次池塘后好像性子都軟了，莫不是死過一回看開了？想到這，她自認分析的頗有道理。暗自竊喜，也好也好，不用動不動喊打喊殺，好伺候些。

“內個，有擦臉的沒有？”烏梧問道。

仆婦會意，小步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個橢圓白瓷瓶遞給烏梧，“側妃可說的是這個，玫瑰香玉露？”

烏梧揭開瓶蓋，淡紅色凝膠花香撲鼻。“是的是的，多謝。”她瞧著鏡中白皙嬌俏的臉，開心想：這么好的皮膚得多保養，可別整的跟我那樣，皮膚暗沉滿臉痘痘。

仆婦端守在旁邊，看到烏梧眉開眼笑，便迎合諂媚道：“側妃天生麗質、大家閨秀，那個破落賤籍戶給您提鞋都不配。”

破落賤籍戶？說的應該是夏清清。烏梧轉念一想，說道：“你給我說說，我和夏清清分別是何家世？”

仆婦嘴角上翹，梧側妃最引以為傲的便是家世，這半年來不知在她面前提過多少回，當然，重點是后面，要緊跟貶低夏側妃的出身。現在梧側妃想聽，她自然不能叫側妃失望。

她一挑眉說道：“側妃，您是烏將軍的嫡女，從一品鎮遠大將軍的女兒，何等尊貴，何等顯赫！咱烏將軍可是西梁的重臣，皇上面前的紅人，西梁在四國中的地位，都是靠烏將軍在馬背上打出來的。”她話峰一轉，“嘖，那個賤籍，不過是個百花樓的舞姬，使些上不得臺面的伎倆蒙騙王爺，讓王爺給她贖身不說，還娶進門當了側妃，脫了賤籍。呸！不要臉的東西……”

仆婦口若懸河，惟妙惟肖，想來以前的梧側妃把這番話說過千百次。烏梧垂下眼，這個側妃也真敢吹呀。

“我和王爺感情如何？”烏梧打斷仆婦。

這下可讓仆婦語塞，呃了半天，“側妃愛慕王爺的心，天地可鑒……男人嘛，總愛圖個新鮮，側妃放寬心，等王爺對那賤戶的新鮮感過去，自然會明白側妃的好。”

烏梧雙眼微瞪，心中感嘆：小可憐喲，這梧側妃敢情是單相思啊，心情郁結必導致內分泌紊亂，難怪性子暴戾成這樣。至此，她對梧側妃生出幾分憐憫。

仆婦見她默不作聲，不知哪句話惹惱了側妃，便噤聲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為她束發挽髻。

“你怎么稱呼？”烏梧問。

仆婦又“啊？”了一聲，以為聽錯了，待梧側妃重復后，她愣愣說道：“側妃一直喚奴婢吳媽，府中人都這樣喚奴婢。”

烏梧客氣點頭，“吳媽，你服侍我多久了？”她見仆婦五官開始擰巴，心道壞了壞了，好在烏梧眼疾手快，一把抬住仆婦的手臂，成功制止吳媽跪下去。“不是，我就跟你聊聊天，別誤會啊。”

吳媽惶恐道：“側妃入府一年，奴婢伺候您半載，每日謹小慎微、盡心盡力，可不敢怠慢吶。昨日之事全怪奴婢，奴婢就該狠狠掌摑賤婢，打到她不敢動彈，豈能容宮中奴才蹬鼻子上臉，欺負到側妃頭上來！”

烏梧聽得糊涂，“昨日怎么啦？”

“咳，我的側妃，您忘記啦？”仆婦來了精神，“昨日接到公公傳旨，說皇上突然病危，讓王爺和內眷趕緊進宮侍疾。王爺當下就入了宮，因要收拾些行頭，我們快入夜才進宮。遇到個不知禮的小宮女，撞到您不說，態度還傲慢的很。您賞她一巴掌是便宜她，誰料她竟敢同您推搡，害您掉進池塘里，真是個挨千刀的賤婢……”

仆婦嘴中咒罵，烏梧頓覺氣短，她腦中浮現出當時的畫面，恨不得找道兒地縫鉆進去，這個梧側妃啊，不止鬧事還沒鬧贏，反倒吃了大虧。林林總總這些事跡表明，只要是個正常人肯定不待見梧側妃。

烏梧不禁開始同情自己，怎么開局開到她身上……

吳媽仍在碎碎念，卻沒耽誤挽髻的功夫，她拿起碗大的金枝百葉釵，準備安在烏梧的發髻上。烏梧見狀，連連擺頭，“吳媽，放下放下，今日戴不得這個。”她來回看梳妝臺上的釵環，大金大銀，幾乎閃瞎了她沒見過世面的雙眼。

好不容易，烏梧才挑出一支祖母綠翡翠釵，核桃大小、水潤通透。

“側妃，這也太素了，怎配得上您的身份？”吳媽直皺眉，“還有，您怎么把這身衣服翻出來啦？這件窄袖襖是清出來要丟掉的，府中小廝收拾的匆忙，錯把這件也收了過來。”

“沒事沒事，就這樣。”烏梧站起身，照了照鏡子，點頭稱贊，不錯，符合今日主題，滿意。

她正欲出門，摸到空空如也的脖子，心下念道，也不知怎么個侍疾法兒，還是穿暖些以防萬一。烏梧不顧吳媽嘖嘖否定的絮叨，從紅木祥云紋柜中翻出一件墨色狐皮領，兀自出去了。

吳媽實在驚訝，遭遇落水事件后，側妃不僅性子軟了，連審美都墮落如斯，可憐可嘆！

烏梧走出東屋，看到麒王站在院中，負手而立，挺拔修長的背影如茫茫曠野中頂天立地的繁樹，奪人眼眸、孤傲清利。

麒王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回頭，烏梧正款款而至，她的眼神落到麒王眼中，沉靜溫和。他的心似乎漏掉一拍，失神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