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雀聞言像是憋了一口氣,彎彎的眉眼中都含了憤恨,本欲忍耐卻還是開了口。
“大人,那墨大家都能做流云的祖父了,怎么可能情投意合,就算現在是,當年可就是他搶回去的,他是聲名顯赫,可也不是誰都要喜歡他的,萬一那流云是迫于無奈呢?”
言閉俞雀只覺未解氣,“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禍害人家一輩子,沒有比這再傷陰德的事了。如夫人、如夫人,說得再好聽也只是個妾室,還是個糟老頭子的妾室,平白無故的矮人一頭。”
眼前的小女郎語不停歇,說的急了手里還不斷比劃,像極了炸了毛的貓,葉荊瞧著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
“可這世道本就不公,不是誰有理誰說了算的,墨大家出身顯赫,常人哪能拿他怎樣?”
“那若是流云豁出一切,拼個魚死網破呢?”
“她受冤了又如何?拼得網破又如何?不過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日后說起來也不過是個笑料,哪怕是茶館子里的說書先生,都只會說她不識好歹,謀害親夫。”
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俞雀氣得結舌,也顧不得懼了,恨不得跳起來咬他幾口。
“若大人是她該如何?就此認命不成?”
“自是暫時忍耐,徐徐圖之,等到后路已足之時,那墨大家又不是圣人,更非三頭六臂,怎會沒有辦法?”
“割地償秦只得一夕安寢,哪怕是流云假意討好,也只能換一會子安生日子,她一個女子,又不是越王,無權無勢的,忍又有什么用?”
“自知力量不夠,還非要拼上一切,那不是蠢嗎?”
“你……。”
饒是她一堆話下來也辯不過他一個文臣,她深吸了一口氣,索性直接不理他。
葉荊嗤笑,兩側朦朧的燈光照的他格外迷人,本就是玉一般的顏色,笑起來更是如同冰雪消逝,路旁不少女子都紅了臉。
不過并不包括生悶氣的俞雀,她氣呼呼的樣子加之葉荊在一旁的笑,旁人怎么看都像是鬧了別扭的情人。
不少小姑娘用眼刀子剜著俞雀,風騷的老狐貍!慣會用那張皮騙人,哪天定要給他撕下來。
俞雀別過頭不看他,又一輪的煙花映亮了夜空,她直直盯著天上的煙花,墨大家雖不討喜,那煙花還是不錯的。
耳邊吵吵嚷嚷的,余光里身邊像是沒了人,走就走吧,省的看見堵心。正想著,一只狐貍花燈遞至眼前。
“剛才的燈不是沒拿嗎?這個就當賠禮了。”
俞雀也不推辭,徑直接過花燈細細端詳,上頭的小狐貍憨態可掬,探頭探腦的,好看的緊。
再看他一眼,葉荊手里拿著兩個天燈,是了,今日是元夕,按往年的慣例,等會就有放水燈天燈的了。
俞雀兩手合十,虔誠的許著愿,再睜眼時天燈早已飛到了半空。
“許了什么?”
“不能說的,說出來就不靈了。”俞雀神神叨叨的念叨,她希望老天能給葉荊找個媳婦,省的天天這般招人煩。
“你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與其指望天燈還不如指望自己,真有神明也管不了這么多世人。”
俞雀咽了下口水,可能這人說話就這么不討喜吧,還要在他手底下呆兩年,不跟他爭執了。
“大人你不點嗎?”
“我不信這個。”
葉荊不以為意的望了眼手里的天燈。“本來也是給你買的,你一并點了吧。”
“不行,我阿娘說了,許愿求神都不能太貪,我已經許了一個愿,不能再點了。”
“……。”葉荊不語,卻還是隨手點燃了燈芯,天燈搖搖晃晃的升上天空,與不少天燈混在一起。
不許愿不是白點嗎?俞雀腹誹,轉念一想又不是自己買的,管他呢。
“小姐!小姐!”
俞雀回頭,是雁來,雁來在找她。“大人,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葉荊應了一聲,隨即就見她邊跑邊擺手,歡天喜地的奔向她的小丫鬟。
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天上的燈越來越多,正是熱鬧的時候,他毫不在意的轉身離去,本就是路過,不想看到了那小丫頭。
兩人回了崔府,林氏自是到院子里鬧了一遭,不想被蔦蘿幾句話擋了回去。
黃昏至此時走了不少路,俞雀揉了揉雙膝,轉頭看向窗外的月色,只見那玉輪掛在柳梢頭。十五了,年關也過了,是時候回去了。
臨行那日,俞雀拜別了老夫人和俞父,繼而上了馬車。
“她未準你跟著去?”嬌俏的女聲婉轉如黃鸝,仍是趁著夜色,一女子立于樹下。
“沒有,小姐只說讓我看好院子,別讓林氏來鬧亂子。”
這話倒也符合俞雀的性子,蔦蘿不疑有他,只當她是怕林氏欺負。
“可別讓她察覺出什么。”那女子黛眉一撇,將信將疑的問出一句。
“不會的,小姐心思淺,想不了那么多的。”蔦蘿面色誠懇,像是篤定了俞雀的秉性。
待到那女子遠去,她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天,俞雀拒了她,怕是知道了什么,蔦蘿笑的滿臉苦澀,當初做這些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今天。
她跟了俞雀許多年,怎會都是虛情假意,是以才幫她隱瞞,若是哪天窗戶紙被戳破……。
回來的日子像是到了正軌,俞雀仍是每日里跟著蘇嬤嬤教習,葉荊也一樣忙進忙出。
一日俞雀進了一隱蔽的院子,本也無意叨擾,奈何那院子里的花開的實在是好,這里像是荒廢了許久,遍地都是一朵一朵的野花,雖不名貴也格外的怡人。
她輕手輕腳的跨過門檻,春初的野草萋萋,雜亂無章的竟無下腳之地,虧得有一狹窄的小道,像是被人踩踏所致。
俞雀提著裙子往里走,院子倒是大,那花單朵不過米粒大小,偏又集了一簇又一簇,再往前走,路的盡頭是個荒廢的葡萄架,干枯的藤蔓擋住了架子,想來也是一片衰敗。
俞雀扁扁嘴,也沒什么好看的,轉身就要離去,不想一陣女聲傳來,嗚嗚咽咽的,不想是在說話,倒像是在低聲啜泣。
誰?誰在這哭?一股子悚意自脊梁沖向頭頂,俞雀壯著膽子高聲發問。
“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