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猛的推開門，幾乎沒有控制力氣。

“嘭”的一聲。

花園的格柵門撞上了磚砌的矮圍墻，看不出有沒有撞壞，那個門本就有點(diǎn)老舊了。

南舟的母親嘆息了一聲，她搖搖頭，她的臉上，年月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大概是她從未結(jié)婚，也從未真正生育過孩子，保養(yǎng)得一直很好，看不出年紀(jì)，三十往上，四十左右，氣質(zhì)里，好似紅酒醒了，香味濃郁又醇厚。

“他是你爸。”女人對南舟道：“終歸是你爸。”

南舟沒有表情，沒有說話，他只是一步踏了進(jìn)去。

僅僅一步。

身后突然有聲音傳來。

“這樣就可以了吧。”那個聲音平靜又疲憊，沒有特意掩蓋的沙啞，一字一句之下，如同烏云之下，風(fēng)刮過湖面，一池的波瀾，終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嘀嗒”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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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霧氣驟起。

轉(zhuǎn)瞬之間，濃霧漫過了視線，吞沒了眼前的這條巷子這個房子以及房子前的兩個人。

四周忽而安靜了下來。

唯獨(dú)身后，慢慢的，響起了腳步聲拖沓的，一聲又一聲，不遠(yuǎn)也不近。

南舟沒有轉(zhuǎn)身。

云夏也沒有轉(zhuǎn)身。

他們都知道，他們都認(rèn)出了這個聲音。

“越霄。”云夏先出聲，她道：“是你殺的嗎？”

南舟嗤笑了一下。

身后，腳步聲停下，仿佛就三步之外。

“是你殺的嗎？”云夏又問了一遍。

南舟看著她，表情里夾雜著諷刺也混雜了憐憫，是難以描述的復(fù)雜。

“不是。”南舟道：“但是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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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之后。

眼前巷子房子村子變成了山間里。

空氣驟然清冷了下來，風(fēng)掠過，仿佛冰涼絲絲入骨。

云夏回頭看去，是越霄站在身后。

他對云夏道：“回去吧。”

身側(cè)，南舟恍惚笑了：“怎么了，你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shí)了嗎？”

“回去吧。”越霄就如尋常，他臉色淡淡，無悲亦無喜，他只是看著她，而后道：“忘記蕭問，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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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開始蔓延。

風(fēng)忽而靜止。

樹梢定格。

天空薄薄的烏云消失。

再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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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南舟的記憶嗎？

這便是現(xiàn)實(shí)的記憶嗎？

云夏沒辦法去判斷了。

從她清醒的保留了自我進(jìn)入這記憶開始，她便沒辦法再去判斷這究竟算不算是真實(shí)的記憶。

她甚至無法分清，這記憶，究竟是南舟的，還是她的。

“柴郡貓。”她道：“是不是不會再出現(xiàn)了？”

南舟也好，越霄也好。

他們一同沉默，仿佛突然有了某種默契。

云夏轉(zhuǎn)身看去，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都開始漸漸褪色，從頭發(fā)，從皮膚，從衣服，從鮮活的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褪色，那些屬于現(xiàn)實(shí)的色彩，最后都變成了慘淡的白色。

一分鐘前，活生生的人。

一分鐘后，冷冰冰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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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告訴自己。

這并非現(xiàn)實(shí)。

這只不過是南舟的記憶。

然而，她醒來后的現(xiàn)實(shí)，便是真的現(xiàn)實(sh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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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細(xì)碎的，時有時無，聽起來，不像普通聊天，有點(diǎn)像在吵架。

在這山間里。

她往前走了兩步，轉(zhuǎn)過密林，眼前如光一下從天而降。

她看見了一個湖。

如鏡面，倒映出整個夜空的一個湖，仿佛無邊無際。

云夏再走前兩步。

她看到了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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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便是南舟。

然后，便是南舟身邊，站了另外一個男人。

那是蕭問。

那是昏迷許久的蕭問。

他似乎沒有看到正在走來的云夏，只是在南舟話語結(jié)束時，他輕輕的笑了一下，而后，把眼鏡摘了下來，稍稍瞇著眼來，似是觀察著眼鏡上的蒙塵，也似透過眼鏡，看向站在他對面的第三個人。

那是個女人，從她站的角度和姿勢，云夏只能看見她的背后，甚至連側(cè)臉都窺不到半分。

蕭問這時說話，他聲音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冷淡得有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他道：“人都死了，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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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南舟的樣子忽而起了變化，仿佛有另一張面具投映在了他的臉上，而后的幾秒，他竟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短短幾秒，從南舟，變成了越霄，從面容到身形，徹徹底底的變成了越霄。

越霄皺了皺眉，他隨意的又顯出幾分煩躁的扒了扒頭發(fā)，本就不打理的頭發(fā)更加凌亂，可是在他那有著幾分凌厲的五官上，卻似乎更加合適。

越霄道：“你確定嗎，只要報警，我們就沒后路了。”

“后路？”蕭問把眼鏡重新戴好，他看著面前的女子，眼中情緒有一霎的悲哀，他道：“我們有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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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越霄的存在又開始變化。

身形逐漸削瘦，發(fā)色如月色，五官精致神情卻又帶著幾分頹靡。

這一次，從越霄，變成了解無。

解無冷笑了下，他意有所指：“這話真有意思，什么叫我們？”

他冷冷瞥了眼蕭問，語氣更冷，冷中又恍惚似刀尖淬了毒：“我們是我們，和你有個屁的關(guān)系。”

站對面的女子就嘆了口氣。

解無一頓，他神色明明是有著恨意，卻在女子的那一聲嘆息后，壓抑住了那恨意。

最后，解無對蕭問道：“滾遠(yuǎn)點(diǎn)，或者，死遠(yuǎn)點(diǎn)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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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

解無便一瞬模糊了起來。

下一刻，面貌逐漸清晰描繪出來的，是問川。

當(dāng)他站在蕭問的身邊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長得很相似，沒有具體的哪一處相似，卻無端端的，讓人覺得他們很像。

“算了吧。”問川道，聲音似有若無：“還有什么辦法呢？”

問川嘴角邊掛著笑意，眼里卻漆黑一片，他道：“蕭問，你別把自己也搭上了。”

“事已至此。”蕭問只是平靜的回了句。

“是啊。”問川臉色終于有了幾分無奈，他重復(fù)了一遍：“事已至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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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瞬間，他又開始模糊重新變回了南舟。

南舟的神情，仿佛短短幾分鐘里，滄桑了許多，他抬頭，這一刻，他的目光不再是看向那個只有背影的女子，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了云夏。

他看著云夏。

而后，蕭問也似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云夏。

最后，那個一直背對著云夏的那個女子也轉(zhuǎn)過了身。

她的容貌，與云夏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