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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佼人僚兮

眼前的花樹看似花團錦簇美不勝收,長風(fēng)一吹,枝葉搖顫,花瓣照樣盡數(shù)落下,表面新榮依舊,實則內(nèi)里的花苞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健康盛放的呢?不過是大自然的障眼法罷了,暑熱來襲自然春意闌珊,人們總是希望被看見輝煌得意的那一面,這花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紅謝香消,花損芳降,風(fēng)也颯颯,雨也蕭蕭,都道物極必反,綠葉只襯得嫩蕊嬌弱,又何來的淚珠融這似雪的殘粉,不過是紅顏白發(fā),青絲芳華,故作輕松、茍延殘喘罷了。

而真正的繁榮昌盛又何須以幼女換取太平!

想著這些,明珈微垂的美睫顫了顫,抬頭看向一身仙風(fēng)道骨的徐引:“你認(rèn)識我長姐?”

“嗯,有過數(shù)面之緣。”他點了點頭,似是不想多說。

明珈此時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一想到這人可能會有長姐的消息就難掩興奮,忙問道:“她現(xiàn)在還好嗎?近況如何?”

“不知。”既然她把自己當(dāng)朋友,有些事他不愿從自己的嘴里說出讓她難過,她自己發(fā)現(xiàn)最好。

明珈喪了氣,雖然知道十有八九是這個答案,她還是有些失望,自長姐和親已有四年,這四年里音訊全無,不知是福是禍。

徐引見她興致缺缺,便接著順了句嘴:“公主堅持片刻,馬上就完成了。”

“嗯。”明珈恢復(fù)了方才賞花的姿勢,只是臉上的笑意斂了斂,沒有方才動人了。

畫已經(jīng)到了收尾階段,徐引也不過分要求,拿著筆加快了速度。

一刻鐘后,筆墨均停了下來,徐引起身拱手道:“畫已完成,不日便會送往大將軍府,公主可有何交代的。”

“并無,勞煩先生了。”明珈命人替他把畫具收拾好,轉(zhuǎn)身從盤中拈起一塊桃片糕,粉糯酥滑,香味撲鼻,旁若無人的放入口中,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熟稔。

這般的忽冷忽熱,倒是讓徐引覺得他是被人利用了似的,用完就扔,毫無留戀。

也罷,一面之緣而已,只求各自安好不求來日能夠禍福同享。

待下人將東西收拾完畢,徐引便抬腳離開了這偌大的人工花池,一路繁花相送。

明珈也并非他想的那般冷血無情,他前腳還未踏出宮門,她后腳就追了過來:“徐小引!等等!”

白衣頓住,收回了剛要踏出的前腳,轉(zhuǎn)頭看向后面追來的明珈:粉翼似蝶,翩翩而落,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鬢云飛揚,笑意嫣然,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佼人僚兮,舒窈糾兮。

徐引望著此刻正奔向自己的少女,心中竟有一絲悸動,細(xì)膩如花絲,強勢如藤蔓,無限蜿蜒,深入肌理。

片刻,待從中艱難抽離,少女已移至眼前,星火般剔透璀璨的眼眸,明燦如暖陽般的笑容像是纏住了他心間的那一段的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劍穗,不斷拉扯,使之再次墜入云霧,匍匐在地,繳械投降。

“徐小引?小引子?你怎么了?”明珈看著眼前怔楞迷蒙的不似剛才的男子,揮了揮手,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袖間玫紅色的花邊輕輕蕩過徐引的唇角,在他眼中泛出綺麗的光波,不斷翻涌,最后竟形成了一朵嬌艷欲滴的水蓮,花汁飽滿,花瓣鼓脹,像是有著鮮活心臟一般不斷跳動,散發(fā)出惑人的迷香,使之沉淪混沌,舉步維艱。

徐引忽的一把拽住她亂晃的袖尾,將她往后推了半步,轉(zhuǎn)過身子,雙目緊閉,胸膛起伏,喉結(jié)翻滾,啞著嗓子低嗤道:“妖精。”

“妖精?什么妖精?你方才像個木樁子杵在那干嘛?被妖精吸了精魄?”明珈見他轉(zhuǎn)身便蹦蹦跳跳跑到他的身前,險些被門檻絆倒。

徐引連忙將她扶住,待她站穩(wěn)腳跟才松手,意識到不合禮數(shù),連忙將手縮進衣袖,背到身后,雖說沒有了方才的失禮,但手中的絲滑細(xì)質(zhì)卻揮之不去,惹人心生綺念。

妖精,攝人心魄的妖精。

“公主還有何事吩咐。”徐引卻身垂首行的乃是洛朝的君臣之禮。

“你怎么這么緊張?”明珈感覺他奇奇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其中的緣由,非要說出個原因,就是直覺吧,他和方才完全不一樣,如若說方才是謙恭有禮,這會就是謙卑明理了,像是要刻意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公主多慮了,如果沒有什么事,在下就先退下了。”

“哦。”本來還想送壇梅子酒給他,眼下好像不是時候,算了,等靈兒回宮,她再派人去打聽一下他的住宅,到時候連著海棠糕一并送去。

明珈看著他從自己身邊繞過,出了宮門,倒是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明珈正準(zhǔn)備回去,身后著急忙慌的提著梅子酒的婢子妙兒才趕到。

明珈知道她是昌樂那個賤人安插在御靈宮的眼線,她吩咐她做的事至今就沒有一件讓自己順心過的,反正自己馬上就要嫁人了,這御靈宮也待不了多久,這妙兒以前沒少給嘉和宮通風(fēng)報信,今個兒就給她點厲害瞧瞧。

咳咳。

“你倒是及時啊,主子用跑的你用走的,就捱著客人走了,你才‘姍姍來遲’?裝作一副腿腳慢的模樣,是以為我看不出來還是覺得我拿你沒法子啊?”

明珈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把妙兒唬的一愣一愣的,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裝可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許是知道明珈軟心腸,她倒是也狠得下心,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明珈對這種人倒是不心疼,只是今天一天就有兩個人對著她磕頭覺得瘆得慌,她一向不喜歡手下的行這些大禮,覺得不吉利,這下好了,先是靈兒,現(xiàn)在又來了這么個妙兒,或許來日她也要上祠堂給自己求求福。

心里雖是這么想的,戲還是要演足,既然她喜歡,明珈就讓她磕。

此時日落西山,余暉恰好就照在宮門這一塊,明珈索性就體貼的讓她風(fēng)光風(fēng)光,自己站在了蔭處,將大好的落日風(fēng)光賞給了她。

靈兒回來時就看見這樣的一幕,自家主子站在蔭處靠著宮墻百無聊賴的數(shù)數(shù)字,妙兒在火紅的夕陽里磕得頭破血流。

“六十八,六十九……”這妙兒也不是傻子,頭越磕越輕,不過基本的力道又還在那,倒還是怕她的,明珈才不管她磕的輕重,她沒那個精力和她計較,反正她不叫停她就得繼續(xù),光是只抻著脖子就有她好受得了。

妙兒是個人精,見靈兒回來了,叫的越發(fā)大聲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還請公主明察。”靈兒心軟,自然會幫她求情。

靈兒單純,看不出她的陰謀,忙跪下給她求情:“主子你就繞過妙兒吧,再這么下去要出人命的!”

見明珈無動于衷,靈兒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忙不迭的給妙兒求情。

靈兒年齡最小,又最單純,明珈最是見不得她哭,當(dāng)下就心軟叫了停。

靈兒忙去攙妙兒,見她滿臉的血嚇得不輕,求明珈給她安排診治。

明珈是心軟又不是缺心眼,她沒病去救一個吃里扒外的干嘛,她又不是圣人。

明珈也不管靈兒哭的有多可憐,一聲令下,不容置喙:“來人,將妙兒送浣衣局。”

說罷又指了指靈兒:“你,進來。”

靈兒第一次見公主這么生氣,嚇得腿肚子都在抖,忙跟了上去。

明珈進了房靈兒立馬倒了杯水遞給她,在外面站了這么久,明珈確實有點口干舌燥,就接過來了。

靈兒見她喝了自己倒的水,心里的石頭才放下來,又跑過去給她捏肩。

明珈端著茶杯,另一只手搭上肩,按住了靈兒正在按摩的手,感覺到手下的肌膚顫了一顫,明珈心里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的開口道:“靈兒,你記住,我這輩子,只對好人心軟,只對對我好的人好。你還小,有些人情世故還不了解,我懲罰別人是有我的原因的,你看到的只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最怕的就是身邊人的不理解,旁人她管不了,但是身邊她所信任的人絕不可以背叛她,這個世道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人言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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